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悲观主义甜点>第20章 Op.5 No.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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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等待医生赶到的过程中,尹懿一直抱着江梦。

  其实理智告诉他,自己并不需要这样做,但像是一种安慰剂,他觉得唯有把人圈在怀里,才能确定江梦安然无恙似的。

  这是尹懿第一次这样贴近地触碰到Omega的躯体,感受他们那特有的脆弱与纤巧,在自己手掌底下、怀抱之中,如同精细的工艺品般与众不同而又缺少真实感——更重要的是,这个Omega不是任何一个“某人”,而是特殊的这一个人,他的容貌、神情乃至呼吸,都藏有尹懿的许多记忆。

  江梦像是发情的猫儿一样,即使意识混沌,也还在一个劲地往身旁的Alpha怀里蹭,当身上的敏感区域在尹懿的身上找到栖居之所、短暂地排遣掉那空虚的麻痒时,他就会轻细地嘤咛出声,那是某种介于餍足与加倍饥渴之间的喟叹,混杂在他痛苦的呻吟之中,让人觉得又是心疼,又是心痒。

  越是优质的Alpha,在第一次真正品尝肉体碰撞的乐趣之前,就越是难以抵挡Omega天生的诱惑,爱欲会像火焰般灼烧他们、像烈酒般刺激他们的神经,哪怕对方是最劣等的Omega——更不要说碰上像江梦这样完美分化,能让任何人为他的信息素倾倒的尤物。然而此刻,除了替江梦擦掉流个不停的鼻血之外,他不再有其他任何举动,心中除了无法克制的焦虑,也再生不出其他感情。

  他对江梦的情感总是复杂的,经历这许多年的纠结和累积,它们变得越来越难以说清,有很多界限从摇摇欲坠的,脆弱却明晰的沟壑,最终蔓延成没有边际的雾墙,仿佛哪里都没有阻拦,可每每试图走进去搞清楚,又会发现哪里都有重重阻碍。尹懿明白,在江梦的心里,自己也占据了这样的地位,正因如此,知道了自己在身边,他才会在短暂清醒的瞬间,第一时间去翻找抑制剂,也才会尽可能压抑那些可能挑起情欲的呻吟、隐瞒所有可能一不小心说出口的情话,宁愿咬牙忍耐过去。

  尹懿有时会觉得,自己和江梦都太痛苦,如果能永远不见,也许是最好的自救之法,然而即便在这一刻,发现这样的痛苦几乎要让自己窒息的时候,他依然连起身离开这个简单的动作都无力去实践。

  好像过了很久,黄叶终于带着医生赶到了,于知意也跟他们一起。进来的时候,看到那一地沾着血的餐巾纸,黄叶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医生上来就先给江梦吊上了点滴,然后拿出器具,抽掉了江梦的一管血。尹懿也看不懂他给输的是什么药,但是知道他是乐团签约合作的医生,至少技术和保密上不会有差错,因此尽管满怀的不放心,也只能任由他在江梦身上来来回回地折腾。

  血液的含药量检测当场就出来了,医生皱了皱眉,转过来问尹懿:

  “他之前用了多少抑制剂?”

  尹懿茫然地摇摇头,老实道:

  “我不知道。他是自己偷偷用的。”

  于知意忙接过话头,回答道:

  “一般是两种,口服的布韦恩泰含片,还有硝醛血清注射液,这次估计都用了。”

  尹懿听着,脸色就变得更加阴沉了起来:这两种药他都听过,全都是处方类的抑制剂,效力很猛,像他这种不常使用抑制剂的人,只有在演出当口碰上易感期,或者去Omega大量聚集的地方,才会少量地用一点——没想到,江梦一个发情期,居然要一次上两种。

  “除了这次,一个月之内是不是还用过?”医生干脆地放弃了尹懿,转向于知意,继续问道。

  于知意连忙点了点头:

  “二十多天以前,还有连续服用过布韦恩泰,剂量大概是……十小时内三次。”

  “三次?”医生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眉头越皱越紧,“你们知不知道这东西是强效药,不是零食?”

  二十多天以前,十个小时,尹懿一听就知道,江梦在回国那天,已经照这样折腾过自己一遍了。也许是他眼神中的质问意味太浓,以至于知意说完之后刚与他对视,就心虚地移开了目光,问医生道:

  “这是……拮抗反应了吗?”

  医生收起血液样本,从药箱里拎出几个瓶子,一面道:

  “血液里药物超标,已经不是拮抗的问题了,这是药物中毒。我先给他配排毒的药水,喝了以后三四个小时可能会吐,是正常现象,病人还在发情期,身体虚弱,你们照顾好,吐的时候防止他窒息。”

  黄叶越听越揪心,忍不住问:

  “他这个发情期……有办法提前结束吗?”

  没想到,这次不等医生回答,尹懿就先道:“没有办法。”

  不知这个问题让他想起了什么,黄叶看出,他的情绪现在似乎越发低落了。她于是也沉默下来,还有一点后悔自己之前的多嘴。医生大概是没想到,一个连病人用了多少抑制剂都不知道的Alpha,回答这问题能回答得那么顺畅,也稍稍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解释:

  “他分化之前,应该做过腺体干预手术。”

  一面说,医生一面看向尹懿,见对方沉着脸点了点头表示确认,才接着道:

  “腺体干预是有随机性的。如果干预成功,分化期过去以后患者会自然成为Beta,腺体逐渐萎缩,并且不再散发信息素;但很多情况下,这种干预没法彻底对抗患者身体里的性激素,分化还是照原定的方向完成了,对这些患者来讲,他们的腺体反而会比普通人更加敏感,发情期如果再做干预,会彻底打乱身体的平衡机制,可能有生命危险。”

  黄叶愣了愣,看向尹懿:

  “梦梦做过这个?”

  “嗯,在进乐团之前。”尹懿垂着眼,低声道。

  看江梦鼻血渐渐止住了,医生又给他测了一次脉搏,旋即道:

  “现在暂时没事了,接下来一直到发情期结束,他身边需要随时有人守着。”

  说完,医生看了看依然坐在床畔,维持着他们进来时的姿势抱着江梦的这个Alpha,又意有所指地补充道:“安全起见,最好是只有Beta在场。”

  “我会定时打抑制剂的。”尹懿头也不抬地说道。

  黄叶噤若寒蝉,唯恐医生再说下去触了尹懿的霉头,只能引着他朝屋外走去,这昏暗的空间里,很快又只剩下尹懿和江梦两个人。

  尹懿发呆似地凝视着江梦,过了很久,忽然对着神志不清的Omega说道:

  “为什么,当时要这样做呢?”

  江梦安静地闭着眼,浅而急促地喘息着,此时此刻,当然无法给他答案。

  房间里的寂静让人倍感无力,尹懿忽然觉得,自己胸口像是堵了棉花一样的难受。这是第一次,他发现自己体验到一点委屈:那是极其陌生而又霸道的情绪,想到许多年前在病房看见脸色苍白的江梦时的情形,这种委屈就慢慢发酵成掺杂着愤怒的遗憾,他不自觉地咬紧了牙,环抱着江梦的手臂越收越紧,几乎变成了枷锁,之前所有搭建在理智之上的理解和宽容,眼下都被摧毁成了废墟。

  几乎像是复仇一样,他俯下身,贴近江梦的腺体,只差那么一点,牙齿就将刺破那层薄薄的皮肤,品尝到禁果的滋味,也就在这一念之间,尹懿还是近乎挫败地咬住了自己的手腕,伴随着刺痛,腕骨附近本就脆弱的皮肤立刻红了一块。

  他粗喘着,把江梦死死搂进怀里,把他的脑袋摁在自己肩膀上,他没有发现自己正在流泪。

  “江梦,你为什么那么抗拒变成Omega呢?——还是说,你抗拒的其实是变成我的Omega?”

  ——用颤抖不堪的语调,尹懿第一次问出这个在他心底早已沉积到腐烂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