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醒来时, 宋浮云看了昨晚和舒游意的语音通话记录，有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长，而舒游意挂掉时他应该已经睡着了。
一想到舒游意静静听着他睡着, 这种感觉怪怪的, 但又有点新奇，长这么大还没人这么有耐心地等着他睡着。
因为这桩事，宋浮云早上心情都还不错, 蒋博见到他都说他睡了一觉神清气爽。
他们提前出发了半小时, 七点就到了村子里，宋浮云安排八个队友继续做早上的普法工作, 和剩下几个队友一起去李家。
村子里的人大多也起得早, 这个点已经随处可见忙碌的村民，宋浮云到了最里面的村子，先问一个在田地里除草的阿姨知不知道李家有一个精神不正常的媳妇儿。
阿姨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去年娶来的喽，我们都晓得啊, 人长得还挺好看的，但天跟他们吵架, 还总往外面跑, 说是脑子有病但我们都看得出来她肯定是脑子清楚的。”
吴玥想起昨天那一幕，心里着急, 问道：“阿姨，那你们知道李家是从哪里娶来的媳妇儿吗？”
阿姨以为他们是没进过社会什么都不懂，一副过来人的口气说：“当然是买来的啊，这种事大家心里都清楚。”
“你们既然知道她是被拐的，就没想过报警吗？”一个男生生气地说, “这种事是犯法的啊！”
“人家花了钱了, 我们又不好说什么。”阿姨摆摆手, “警察都不来抓他们，我们管什么管？”
宋浮云拦住那个激动的男生，又问阿姨：“村里还有这种被买来的妇女吗？”
阿姨点头说：“一直都有的喽，我们这山沟沟里不好娶老婆，他们娶不到的就会去买一个，有买来之后一家人过得也还不错的，也有跟李家那个一样爱闹的，不过后来也都没什么事了，嫁都嫁过来了，孩子也有了，还能怎么办？”
吴玥毛骨悚然，气道：“哪里是后来没什么事了，这是被逼得没办法了吧！逃又逃不走，管也没人管，当然就认命绝望了啊！”
阿姨看他们几眼，说：“这种事其他地方也有的喽，多得很，你们年纪小没见过。”
宋浮云微垂眼，沉默不语，过了会儿才跟大家说：“再去问问其他人。”
看宋浮云始终镇定，大家也跟着收了怒气，路上遇到村民就上前去问问，但一路问下来他们更是心惊，三个村子都存在这种收买被拐卖妇女的情况，而且还是人尽皆知，除此之外，收买被拐卖儿童的也有两家人，村民说买来的时候还很小，孩子自己都不知道是买来的，家里人对孩子也挺好的。
宋浮云冷笑了一声，淡淡说：“那谁去问问丢了孩子的那户人家过得怎么样？”
村民还有点不理解地说：“这么多年了，孩子的亲生父母也都不管了吧，那两家也是把小孩当亲生的养的，不见得比亲生父母差喽。”
宋浮云冷冷瞥了那人一眼，但没再说话，转身走了。
吴玥怒道：“这地方法治意识还真是几乎为零啊，明知道是拐来的还帮着隐瞒，甚至觉得没什么问题，我真是要被气死了。”
“其实现实中这种情况确实不少。”宋浮云收敛了一些刚才的冷峻，说，“应该说全国范围内普法力度都还不够，民众的法律意识仍然没有达到与我们的经济发展水平相匹配的程度。尤其是在农村，文化的发展本就相对落后，几十年的时间还不足以让大家从传统社会过渡到法治社会，很多思想观念还停留在很久以前。”
蒋博附和着说：“农村很多中老年人文化程度也不高，普法难度大，对很多法律都不了解，宁愿用老一套办法去解决事情。”
他们不打算继续问了，直接往李家走去，宋浮云轻叹了口气，说：“至于村民们明知道是被收买来的妇女儿童还视若无睹，一个原因是我们现在对收买人的处罚本来就很轻，村民平时可能也听说过谁谁谁买了个孩子但都没去坐牢，还不如打个架把人打伤了来得严重，大家在心里也是真没觉得这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第二个原因大概就是某种平庸之恶吧，当一种罪恶成为了随处可见的习惯，进而在人们心中取代了正义的权威，那大家都是不思想、无判断、盲目服从的帮助犯。”
吴玥也叹了口气，说：“不管怎样，救人要紧，昨天那个姐姐还在努力自救，在她还没认命绝望之前必须把她救出去。”
到了李家，他们看大门是关的，就上前去敲了敲门，旁边一户人家听到声音开了门，走出来一个中年男人，吴玥低声对宋浮云说：“这就是昨天把那个姐姐拉走的那个。”
中年男人叼着烟问他们：“你们有事不？”
宋浮云说：“这家人在吗？我们做普法宣传。”
“他是我堂弟，估计在睡觉。”中年男人说，“你们晚点再来吧。”
宋浮云又敲了两下门，说：“不好意思，晚点有别的事，我们现在就得把这事做了。”
中年男人看出他们可能别有意图，把烟头摁灭在了一个花盆里，问他们：“是不是昨天那个女的让你们过来的？我跟你们说了，她脑子有病。”
话音落，李家的大门开了，李永平从家里走出来，问他们：“什么事？”
宋浮云还保持了一些礼貌，说：“你好，昨天看你家有个年轻女孩儿跑来找我们像是需要帮助，我们今天来问问情况。”
李永平一听就皱起眉，说：“不是说了她是精神有问题吗？”
“那请问她是婚前精神就有问题还是婚后出问题的？”宋浮云冷淡地说，“根据法律上的一些规定，精神病人如果病情严重，没有民事行为能力，是不能结婚的。你们结婚才一年不到，要是婚后精神出了问题，我们想了解一下这是什么原因。”
李永平和他那个堂哥显然都被说得一怔，最后还是堂哥说：“他们没领证，但定下要结婚的，现在她精神有问题了不好结的嘛。”
“没领证怎么天天跟你们住一起？”吴玥问道。
堂哥李永华说：“她家里没人了，我们把她接过来的。”
宋浮云继续问：“她是什么原因导致的精神病？”
“不知道。”李永华说，“接过来的时候就这样了。”
宋浮云说：“那你们应该把人送去精神病院，放家里不是耽误治疗吗？而且你堂弟跟她同居，对外都说是媳妇儿，但她又是精神病人，你们也不怕出事？”
李永华有点没耐心了，常年抽烟的嗓子粗哑：“出什么事？”
“比如强.奸、猥.亵、非法拘禁，都有可能。”宋浮云毫不客气地说，“麻烦让我们见一下那个女孩儿。”
李永华一边说着“别来管我们家的事”，一边就想过来赶人，李永平家里突然传出一声巨响，像是有人砸了门，随即二楼跑下来一个人，对他们喊道：“救我！救救我！”
他们认出来就是昨天那个年轻女人，几个男生一起冲进门里，扶住喘着气摇摇欲坠的女人，吴玥和几个女生也赶忙上去帮忙。
“我不是精神病！”女孩儿红着眼睛声嘶力竭地说，“我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我没病！他们从人贩子手里把我买来的，把我关在这里，还侵/犯我！”
吴玥当即指着那两个男人骂道：“你们他妈的禽兽不如！我们昨天就报警了，你们等着进去吃牢饭吧！”
宋浮云对两人说：“人我先带走了，后续的事让警察来跟你们说。”
他们没走出几步，身后李永华带着几个男的追上来，手里还拿着砍刀和棍子，蒋博吓了一跳，喊道：“你们要干嘛！”
附近的村民听到声音都看热闹似的围了过来，有人听了前因后果说：“人家花了钱买回来的，你们把人带走那要赔人家钱呦。”
李永华还很理直气壮地说：“你们凭什么把人带走？她是我们花钱买的，已经是我弟弟老婆了，大家说得对，要么干脆就赔钱！”
说着就有好几个男人要上前把那个女孩儿抢回去，且看他们都是学生好欺负，更加肆无忌惮，宋浮云直接对着一个人的脸就是一拳，那人被打得愣了一下，蒋博他们也愣住了。
被打的人回过神来就要打回来，宋浮云眼也不眨地抬腿用一记左边腿踢在对方腰侧，这一下有着肉的声音，光是听声音就知道那人是痛得狠了，倒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
宋浮云收腿站定，面无表情地和那帮人对视，李永华估摸着是真没想到他有这一手，又愣了几秒钟才拿着一根棍子打过来。
李永华可能也练过一点功夫，棍子挥过来是有技巧的，还带着风声，宋浮云侧身避开，棍子那一下挥空了，他快速伸臂别住那根棍子，力达肘部，顺着力道一个下顶肘击在李永华的肋骨上，棍子也被他用另一只手抽了出来，看都没看就扔在了地上。
跟舒游意来京市后，舒游意忙着学习，都不缠着他让他教散打了，他属实是有好几年没动手了，不过今天他也不想伤人，力道都有控制，只是痛而已，事实上什么事都没，去验个伤估计轻微伤都够不上。
宋浮云俯视着两个弯着腰疼痛难当的人，大声说：“我们凭什么把人带走？就凭你们是在犯罪！”他又看了看几个还拿着砍刀和棍子的人，问：“还要不要上？”
现场鸦雀无声，宋浮云转身对蒋博他们说：“打110，让警察过来。”
蒋博回神，忙应道：“好好好。”
他们带着那个女孩儿去了他们的咨询点，扶着她坐下，问她有没有受伤，她摇摇头说没有，他们找了些零食和水给她，她拆了个面包吃，说：“谢谢你们，我叫温瑶。”
“姐姐你放心，警察很快就来。”吴玥说，“拐走你的和买你的畜牲都会进去的。”
温瑶坐在椅子上抬头看了眼宋浮云，说：“你刚才动手的时候我都吓傻了。”
宋浮云平静地说：“正当防卫。”
蒋博点头：“对，我们是正当防卫，他们先拿着棍子和刀冲过来的。”他说完顿了下，看了眼宋浮云，说：“但我也没想到学长你……这么能打。”
吴玥好奇问：“你是不是练过？”
“练过散打。”宋浮云说，“不过最近几年都没练了。”
一个男生鼓掌道：“牛！太牛了！简直帅爆了！我刚才真有种被狠狠爽到的感觉！”
宋浮云笑了笑，跟他们一起等派出所的人过来。
一小时后，几辆警车开进了村子，他们带着温瑶上去说了情况，民警把温瑶接进车里，一会儿要去做笔录，又去把李永平和李永华带了出来。
宋浮云又跟民警说了村里还有别的被拐卖妇女，另外也有被拐卖的儿童，民警直接找村委会了解了情况，上门去那几户人家把相关人员都带走了。
一个民警回到咨询点的时候问他们：“刚才你们跟他们打架了？”
蒋博和几个男生立马跳出来你一言我一语地把刚才的事说了，民警说：“他俩看起来没受伤，你们动手的人还挺有技巧啊，不愧是学法律的。”
“当时那情况吓都吓死了，谁还顾得上技巧。”吴玥说，“那是我们队长真的练过，没想伤害他们，就是正当防卫一下再给他们个警告。”
民警看向宋浮云：“小伙子还挺深藏不露啊，看起来真不像是练过的。”
有了这档子事，宋浮云他们也跟着警察去派出所做笔录了，留下八个队友继续在这边开展活动。
做完笔录都过了饭点了，警察确认他们是正当防卫，解救被拐卖妇女的过程也都说清楚了，就让他们走了。
几个人就近去了个农家乐吃饭，宋浮云点开手机才看到舒游意早上给他发了消息，问他昨晚说的那个事现在什么进展了。
【Cloud：人救出来了，收买的也被警察带走了。】
【C小调：那就好！你也不用再担心了。】
宋浮云想了想，实话实话：
【Cloud：早上打了一架。】
【C小调：？？？打架了？什么情况？你没受伤吧？】
【Cloud：我说得不够准确，应该是我单方面地打了那几个人，他们碰都没碰到我。】
【C小调：……哥，你牛。】
【Cloud：我收着力的，就是在正当防卫，他们自己拿着刀和棍子要冲上来，不动手等着挨打吗？】
【C小调：说得是，这种情况就得硬气，可不能被欺负了。不过还是有点危险，对方有刀啊！】
【Cloud：放心吧，我们都没事，能欺负到我的人不是死了就是还关在里面没出来。】
舒游意在那边看得一阵好笑，想跟宋浮云说回来给你压压惊，但转念一想，他直接点开了外卖软件，设置了宋浮云住的地方的地址，搜了搜，发现镇上居然还有一家奶茶店，品牌没听说过，不过好歹看着是个正规店，他直接点了十五杯奶茶，问了宋浮云现在在哪儿，把地址留了他们吃饭的地方。
宋浮云他们吃饱准备走时，外卖员送来三袋奶茶，一袋五杯，说是他们点的。
蒋博一看收货人名字是宋浮云，电话也是宋浮云的，很不好意思地说：“学长你也太破费了吧。”
宋浮云一脸懵然，但马上就想到是谁点的了，怪不得刚才问他在哪儿吃饭，还要求报饭店名字。
【Cloud：你干嘛突然请大家喝奶茶？】
【C小调：追喜欢的人的时候，不是都会贿赂一下身边人吗？我这就是例行公事。】
好一个例行公事，宋浮云无言以对，但总不好跟大家说这是我弟弟在追我所以贿赂你们请你们喝的，最后只好尴尬地默认了这奶茶就是他偷偷买的。
宋浮云心里来气，给舒游意发消息：
【Cloud：你最近是不是零花钱很多？买这买那的倒是不节约了？】
【C小调：没有没有，我平时都省着用，就为了攒钱好好追你。】
【Cloud：……钱给我花在该花的地方，再让我知道你在乱七八糟的事上乱花钱，我就去把银行卡密码改了。】
【C小调：哥，我错了我错了，等你回来再给你买一束花我就不乱花钱了！】
【Cloud：花也不许买了！】
【C小调：不行，我已经答应你了，不能人还没追到我就开始只说不做了吧？】
宋浮云更气了，舒游意的逻辑总是让人无法反驳，永远都说不过他，还惯会撒娇，更说不过。
跟他爸当年一样喜欢套路他，不愧是亲父子！
作者有话说：
小宋：你就是逻辑怪本怪
小舒：还不是被你惯的（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