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那时候班上没几个男生不喜欢季泠泠的，班花真就是班花，颜值没得挑，长相清纯，是特别对直男胃口的初恋脸。
祁再深也没能免俗，但他不能算是颜控，应该算是季泠泠的才华粉。季泠泠元旦汇演的时候拉了一次小提琴，用今天流行的饭圈语言来说，就是直接让他垂直入坑。
他那时候还有点羞涩，喜欢一个人也不会大张旗鼓地说，只是暗暗鼓劲，悄悄对一个人好，除了收作业的几次偏袒，擦黑板不经意的帮忙，运动会跳啦啦操时的偷瞄，几乎是看不出来的。
但正如他了解秦沐川一样，秦沐川也了解他。
所以不费吹灰之力，他就清晰地洞察了这个事实——祁再深喜欢季泠泠。
就在祁再深沉迷爱情无法自拔的时候，他也逐渐感觉到秦沐川日益积累的怒气。最初他还有点摸不着头脑，以为秦沐川因为家里的事情心情不好，后来才发现秦沐川压根就是对他不爽，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惹到他了。
甚至他的几个朋友也看出平时形影不离的两个人闹了别扭，过来打趣他，问怎么回事。
祁再深是觉得有点丢脸的，虽然说换了任何一个人被这样莫名其妙的冷暴力都会气愤吧，但对象是秦沐川他又觉得可以理解了，因为对方莫名其妙的狗脾气他真的是习惯了这么多年。
但他不喜欢别人来问他和秦沐川之间的事，很排斥，觉得他们两个之间的事，旁人是没有资格过问的。之后他尝试不着痕迹地示好了几次，得到的只是秦沐川冷冷的眼神。
所以直到有一个晚自习，祁再深小心翼翼地在桌下去牵好不容易当次同桌的季泠泠的手时，还没牵到，后桌的秦沐川猛地站起身来，踢开板凳，拎起书包头也不回地从后门走出教室，还重重地摔了门。
众人都被这一声巨响吓得不轻，纷纷回过头来，那一刻祁再深觉得有点无地自容，尤其是看见季泠泠诧异的眼神，他的手猛地缩了回去，仿佛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于是他的怒气暗含因为觉得丢脸的委屈也爆发了，紧跟着站起来去追秦沐川。
秦沐川走得很快，他在回寝室的那条小路上终于追上他。那时二晚还没下课，他们算是翘了晚自习。
“你什么意思啊秦沐川！”离秦沐川还有几步远的时候，他喊了一声。
前面的人停下来，回过身来，表情隐在树影里看不分明。
祁再深喘了口气，慢慢走过去，“你什么意思？这两周都这样，你是哪里不满意了？还是你也喜欢季泠泠？你可以直说啊，我们公平竞争。”说到后面他语气已经冷静下来，毕竟他不是秦沐川，脾气没他那么狗。
秦沐川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半晌冷笑了一声，像是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祁再深最烦他这种倨傲的神情，怒气再度被点燃，“你他妈笑个屁，说话！”
他们这些年其实吵架的次数不多，也没真急眼过，大部分都是秦沐川狗脾气犯了，祁再深都能容忍。但这次饶是他都有点无法忍受，一是觉得被拂了面子，二是真受够了莫名其妙的怒气。更何况是在情感问题上，那时候的中二少年谁都有一腔热血吧。
秦沐川狠狠地盯着他，突然扔了书包大踏步走近，祁再深还没反应过来，后颈被人掐住，他还以为秦沐川要揍他的时候，嘴唇被人狠狠地亲了一口，几乎不算是亲，因为真的是很狠，牙齿都撞得有点痛。
这回轮到祁再深不可思议了。
他好几秒后才反应过来，猛地抬手摸了下嘴唇，便是破口大骂，“秦沐川你他妈有病啊！”
秦沐川盯着他，语调是与他的恼怒截然不同的平静，依然是这个人独有的不紧不慢，“这就是答案。”
祁再深一愣。
“是你逼我说的。”秦沐川说，语气淡淡，仿佛在说今天天气很好。
“我本来不想说的，我本来想把这个秘密一直隐藏。但这是你逼我的，祁再深。”他幽深的眼睛在黑暗里明明看不太清楚，但借着树隙间撒下的月光，祁再深仿佛看见了一团火在烧。
我喜欢你，祁再深。
他听见他从小到大的兄弟、最好的朋友这么对他说。
所以，我讨厌你喜欢季泠泠的样子。
祁再深哑了。
秦沐川说完，看他半晌没反应，忽然笑了一下，是那种了然而自嘲的笑。
看吧，我就知道，你不会接受的。
他这句话没说，但祁再深看懂了，但他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嗓子像是被人掐住，眼睁睁看着秦沐川转身走回宿舍，背影很孤独。
祁再深有那么一瞬间想仰天长啸，这都什么事儿啊？
他没有怀疑秦沐川话的真实性，秦沐川从来不拿这些开玩笑。正因为知道对方无比认真，所以他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之后他们冷战了挺长一段时间。
其实不是祁再深想冷战，他只是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秦沐川好像也不想修复这段关系，自顾自独来独往的，只是祁再深虽然不想承认，但他已经完完全全感受到了对方时而落在自己身上灼热的视线。
他那几天简直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好，十几年来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这就变了味，换谁也没办法接受。就连追季泠泠的计划都被他暂时抛之脑后。
明明是他被喜欢上，他却天天愁得好像自己才是那个爱而不得的人。他当然可以放弃这个朋友，毕竟再当朋友发展下去对谁都不见得是好事。可是他是人缘不错，朋友一大堆，秦沐川那个狗脾气就只有他一个朋友，从小到大都是。
要是没了他，秦沐川就是一个人了。
他怎么舍得放他不管。
和好是某一次周五放学回家，照常走在同一条回家路上，只是不再并肩了。
祁再深走在前面，秦沐川走在后面。祁再深停下来，秦沐川就停下来，两个人始终隔着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
一直听着身后熟悉的脚步声，祁再深终于没能一直绷着脸回到家，在经过某条小巷子的时候猝不及防转身，“你到底什么意思？”
秦沐川脚步一顿，没说话。
祁再深三两步走过去，质问他，“你就打算一辈子不跟我说话吗？”
秦沐川漆黑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赤裸裸的。那一刻他从对方眼里看见了火热的情意，那情意太干净太直白，烧得他情不自禁地躲开。
秦沐川还是没说话。
祁再深看他半晌，对方沉静的目光总是能恰到好处的抚慰他，心里之前一直憋着的怒气和不能言说的苦闷全都化为了一抹流云，软乎乎地在心里淌。
他认命地叹了口气，问了个很鸡肋的问题，“你能别喜欢我了吗？”
人真是接受能力很强的生物，前几天他还完全没想过男的喜欢男的这方面的事，现在他都可以自如地说出秦沐川喜欢自己这种话了。祁再深为自己的成长感到悲愤。
这回秦沐川说话了，干净利落的拒绝，“不能。”
祁再深：“……”
他彻底没脾气了，“那你到底想怎么做？”
秦沐川又不说话了。
他心里烦得想挠墙，但对着秦沐川他只好又忍了下来，毕竟忍了十多年了都，“行吧，你不说话，那我说。那天的事我可以当没发生过，你刚刚的话我也可以当没听见，我们还跟以前一样，好不好？”
他说完就盯着秦沐川看，后者直视他的眼睛，并不惧怕，但终究是有些复杂的情感没法言说，他移开了视线。在这点上，祁再深这个光脚的确实不怕秦沐川这个穿鞋的。
他并不满意这个答案，但又没有更好的办法，于是僵在那里还是不说话。
祁再深懒得理他，“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拉过秦沐川的书包带子，几乎是扯着人往家走，“和好了和好了，别天天臭着脸了，回家吃冰沙好不好。”
秦沐川被动跟着走，却也顺从，这个角度恰好看见祁再深的侧脸，鼻梁很优越，是他喜欢的弧度。
他抿了下嘴唇，妥协了。
不妥协也没有办法，他也不能接受，跟祁再深一辈子不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