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那日刚在头等舱坐妥,阿娇便拿手指戳她,骂道:“舍得来陪我老太婆了?”
她笑着躲老太太那留着指甲的手指,“这不才脱身嘛。”
老太太又骂道:“你那爹妈真不是个东西,以后别去北京了,有我们两个老的在,他们不敢杀上门来。”
她有种久违的熟悉。老太太快八十了,仍一如既往的侠气,“阿娇,他们不会的。回来这么久了,连个电话都没有。”
“那你给我交个底,这次回来是与明浩长相厮守的不?”
她不知道如何作答,求助的看向秦明浩,他从自己位置上起来,“阿娇,没你这么心急的电灯泡。”
“那你跟她坐吧。分开七八年了,是急不得。但你们要是着急我是不介意的。”
蓝天野听阿娇这样讲,想起那一年。
她十九,秦明浩二十,他们旷课出去游玩被系主任抓了。
军事院校以军规治校,两人落了个全校通报批评。阿娇听说后,杀到了学样将校长一通臭骂,吓得校长亲自将她老人家送回家,并保证以后绝对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阿娇当着校长面就跟她说:你们还年轻,不用太着急;不过你们着急我也不介意。
别人都当阿娇霸道无原则护短,把自己的校长徒弟骂得惶恐不已。只有她明白阿娇是可怜她与秦明浩,虽有长辈养护但无父母关切,两人是恋人也是在抱团取暖。
她终究是负了阿娇与秦明浩的情意。如今,出走七八年,阿娇半句责怪的话都没有。蓝天野的眼睛微湿。
秦明浩坐在她的身边,不时的微笑看她一眼,她问道:“你傻了?”
“天野,我们又一起过年了。”
他明亮的表情映在她的眼里,让她想起了那些年的辰光。那时,有他的地方都是温暖的。
她觉得自己老了,最近老是想起过去。
“过完年,我云南直接飞上海,就不从金陵拐这一道了。”
“怎么?”他怕她这一去又是许久不回。
“年终尾牙都没给员工办一个,开门红包总要去发一下的。”
秦明浩放下心来,“我们一道去上海吧,早前也说要去逛逛的。”
她顿了一下,分开太久,人是会有生疏感的。但随即想起自己决定的自由和他们的过往,便又笑道“好的呀,刚搬了新住处,家里的东西都是新的,阿娇应该不会嫌弃。”
秦明浩心里真是高兴:她连住处都换了,那便是真的结束了。
月前,秦明浩在鸡鸣寺抽得一签,大师父解出来说:故人归来,柳暗花明。
他一想还真是应验了,一路都格外的兴奋。
阿娇看他在云南的时候像上了发条,一刻都不得空的安排各种吃处、玩处,也毫不嫌累的当车夫当挑夫,毛孔24小时都在叫嚣,在启程去上海前抓了他私聊。
“孙子,你都三十冒头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
秦明浩满是欢愉,“阿娇,她说我们去上海住她家而不是住酒店。阿娇你不觉得我们又回到以前了么?”
阿娇却摇头,“她是下了决心断个干净,那人未必会罢休。这么些年的分分合合,几时真的放开过她。真恼了,怕又有手段了。”
秦明浩一愣,“怕再从她父母那下手,她不得不再次低头?”
阿娇默认了他的猜测。
蓝天野虽非顶级绝色,却是个百变佳人,可柔可刚,可娇可英,有男子的胸襟见识,又有女子的柔软善良,可精致也可粗犷。
一旦被她吸引,极难割舍。
阿娇看着突然焉了的孙子,又拍拍他的手,“孙子,人都有个极限,她将住处都换了,那人的耐心随时会暴掉,你要不能让她立刻嫁了你,怕是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秦明浩的脸又亮了,“你想我去上海就跟她提结婚?”
“饭只有煮熟了,他才没办法,京都的权势也不能让他理直气壮的抢□□室,最多生意场上使些手段罢了。”
“可她不会同意的。”
“你傻啊,不会霸王硬上弓啊。”
秦明浩瞪大了眼,旋即跺脚,“没带户口本!”
阿娇笑眯眯的从包里拿来出来,“姜是老的辣,老太婆早备下了。”
秦明浩眉毛都快乐飞了,抱了阿娇大声傻笑。
去了上海,两个老人将蓝天野家当自家,调排保姆买菜做饭做家务,又要去商场替她添几件摆件,蓝天野笑着在后面跟了。
阿娇一把挡了:“司机陪着即可,你们该干嘛干嘛。”说罢还向秦明浩使了个眼色。
门关上的瞬间,秦明浩笑得很有深意的转向她。
她往后一退:“干嘛?”
“阿娇让我将生米煮成熟饭。”
她瞪了眼,“现在?”
“嗯!”
狠狠的白了他一眼,她将他一把从眼前推开,“别闹!”
他一把拖住她的胳膊拉过来抱了,“不是闹,八年了,我不要再等了。”
她冷静的说道:“我虽离开了他,可也不是轻易能这么快再开始的。”
“你不是不想与我复合,是怕他发狠对么?”
她是很担心这个的。那年她不愿离开秦明浩,她的父母便栽在一个圈套里,是破产并在牢里过,还是当个小富之主,选择无悬念。
除了这个,她也不知道他们能否回到最初,八年的时光,他们缺失在彼此的生活里。
她轻轻的拍拍他抱着她的胳膊,“明浩,让我想想。”
秦明浩执拗道:“不要再想,上次你说想想,然后就跟了那个人。我们今天就结婚吧,结了婚他就没办法了。”
她心里叹了口气,“阿娇教你的吧。可我的户口本在他那里,遗失补发要半个月,一有动作他就知道了。”
秦明浩傻眼了,“在他那里?”
“你没想过是谁转走的?”
“他要是插手应该将你转去北京。”
“当年我不愿去北京,他不愿我留金陵,两厢折中便选了上海。”
这也是她不能轻易再开始新恋情的原因之一,离脱是单方面的,除非那个人倒下或愿意放手她才真的自由了。
倒下很难,真的放手只怕也不会这么快。
那人没来找她,绝不是她搬家的缘故。她的公司还在,金陵的房子还在,他的内线还在。以经验论,他可能是在较劲。
她可与他吵得天翻地覆,甚至可以动手揍他几拳,但她与他的较量并不如她对秦明浩说的那般轻松。
秦明浩松开她,急急与阿娇打电话,阿娇不过一刻钟便回来,看着自己的孙子有些燥火,笑的拍了他一巴掌,“就是个傻子!我和你爷爷是摆看的不成?走,马上出发去金陵,上海地面上不能立即摆平,金陵地面上还是摆得平的。身份证总是真的。”
阿娇雷厉风行的让保姆收拾东西,抓了蓝天野便要往金陵走。
她急急阻止道;“阿娇,公司明天开门,你让我发了开门红包……”
“你不在他们就开不了门了?少找借口,去扯了证明日就放你回来!以前是你没决心离开,现在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她便这样被拖去了金陵。在阿娇面前,她总是没有半点抵抗力,因为想起了自己的祖母——阿娇的好姐妹。
于是,下午的时候便被阿娇安排走了后门、凭身份证拿了结婚证。
她看着自己手上的结婚证觉得极不真实,“明浩,这个……”
“走吧秦太太,回家庆祝一下……”
许多年前,她就设想着这样一天该是怎样的美好,不曾想是如逃命般与秦明浩结了婚,她跟着回了军区大院,心情很是复杂,解脱兼后悔、担忧兼茫然。
阿娇说:别怕,兵来将挡,水来土屯。
吃过晚饭阿娇便让人重新收拾了床铺,她被推进了秦明浩的房间。
她越发的不安,不安于北京那位,也不安于与秦明浩的同处一室。她还觉得有些局促。
真是不可思议,本是复杂的事情却被粗暴的解决了。
待她心智开始清明,已是激情褪去之后。秦明浩忽然觉得手粘,打开灯一看是血,以为她来大姨妈了,“家里没有卫生用品,我赶紧给你去买。”
她抓了他胳膊,“不是的。”
“是你生病了?”
她恨恨的蹬他一脚,“没与处女上过床么?”
秦明浩蠢蠢的问,“你没与他上过床?”
她一翻身,卷了被子背对着他。
可是秦明浩却极度的好奇,这么久她与那人都没有实质性的内容,为什么。
“天野,他那方面无能?”
她低低又有些冷的回道:“不是,他在等我自愿。”
八年的时间都在等一个女人真心诚意的爱上自己,那个人不是极自负便是极爱她。
秦明浩觉得之前把事情想简单了,那样的人如果知道这样的结果,不知道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不久,身侧传来她轻轻的呼吸声,脸色粉粉的,他搂紧怀中这个失而复得的人,心里又是满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