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一骑红尘君子笑>第57章第五十七章

  清晨,长孙珏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被紧紧锁在宋凌霜的怀里。

  他比宋凌霜高一个头,宋凌霜吃力地贴在他背上,下巴抵在他肩窝里,温暖湿润的鼻息均匀地呼在自己颈间。

  他忽然想起了一段往事。

  那日宋凌霜背上有伤趴在他身上睡着了。宋凌霜睡了一夜,他就醒着坐了一夜。

  睡梦中宋凌霜不知为何忽然狠狠咬上了他的脖子,要不是自己及时扯开他的脑袋,怕是要见血。可即便如此,他颈上还是生生被咬出了一圈红痕。

  他那时候还小,还是那副别扭的脾气,心里气得很又不好意思说,只能自己生闷气,还因此穿了许多天的高领衣裳。

  可在往后没有那个人的岁月里,指尖无数次抚过那曾经印有咬痕的地方。他无数次想,如果当初自己再耐心一点,亦或是再死皮赖脸一点,他是不是就不会离开?

  那些夜晚,他悔得心都要滴出血来。

  如今那人就贴着自己的后背,靠着自己的肩颈,睡得安然。

  上天终究是待他不薄。

  他曾以为,人生幸事,不过是心悦之人亦心悦我。

  但他终究错得离谱。

  他所求之事,不过是自己魂牵梦绕之人仍在这世间,会呼吸,有温度。

  身后的宋凌霜嘟囔了一声,像是要醒了。

  长孙珏寒疾发作的时候身如寒冰,抱起来自然也是冰冷刺骨。但是寒疾一旦过去,体温接近正常,又比常人要低上一些,在这闷热的夏日里抱起来却是极舒服的。

  宋凌霜挺过了最难受的时候就是一夜好眠,这会儿睡眼惺忪地醒来,发现自己前胸紧贴着长孙珏的后背,甚至能清晰闻到对方颈间耳后若有若无的一丝清冷体香。

  昨夜他一心想着焐热怀中的人,从未升起一丝邪念。可此时此刻,衣物单薄,身体相依,他还依稀能听见对方的心跳,忽然就有些心猿意马。

  他放开手噌地一声退到墙边,那架势感觉他刚才抱的不是个人,而是个大刺猬。与此同时他还不忘顺手去扯被子将自己盖住。

  被子被扯过来大半,剩下的一角却被人揪住了。

  宋凌霜抬头一看,见长孙珏已经栖身过来。他右手半撑起身子,肩上长发如墨,有几缕潦草落在胸前,身上单薄的里衣略显松散,隐约能窥见锁骨。

  宋凌霜顿时蜷起腿,又警觉地捂了捂身上的被子。

  长孙珏嘴角微扬,眼里也带着笑意,长眸敛去锋利便多了几分风情,叫人更加心生遐想。

  他柔声道:“师兄把被子都抢走了,我怎么办?不如到这边来一起睡?”

  仿佛还嫌眼前这幅让人血脉喷张的景色不够旖旎,长孙珏的话无疑在宋凌霜的脑子里掀起狂风巨浪。

  还未等他反应,长孙珏又接着说:“只是师兄睡觉好不老实。昨夜好像在我脖子上咬了一口。”宋凌霜这才意识到从刚才起长孙珏的左手就轻轻搭在颈上。

  这回宋凌霜真真凌乱了,头脑一片空白,竟未发觉刚才自己明明靠的是长孙珏的右肩,而此刻他掩住的却是左边的脖子。

  “我……我……”

  长孙珏看着拼命寻找借口的宋凌霜笑出了声,“师兄真好骗!”说着放下手,那白皙如玉的颈上没有一丝痕迹。

  宋凌霜傻了。他这是被长孙珏给耍了?

  长孙珏松了被子,坐起身来,打算下床,却忽然被宋凌霜拽住。他回过头,迎上的是宋凌霜关切的目光。

  “你……你的寒疾,经常发作吗?”

  长孙珏笑着看他,“不经常。”见他不松手,又伸手在床边按了一下。

  一个暗格忽的弹出来,他从里面取出一个小瓶,解释道:“常先生跟子轩精心帮我配了药。吃几颗,扛一下就过去了。你不用担心,我习惯了,不打紧的。”

  宋凌霜蹙眉不语。你不是说不经常,怎么就还习惯了?

  宋凌霜没有松手还想再追问,长孙珏却又扬起了他似有似无的浅笑,“师兄这是想再跟我多睡一会儿?”

  这句话果然管用,宋凌霜瞬间就缩回手去,窘迫地皱着眉,似乎在脑中搜寻着说辞。

  长孙珏从容起身穿衣,看了一眼床上无助的宋凌霜,若无其事道:“早饭也应当快好了。师兄这是要留在我房中梳洗吗?我唤人过来.”

  宋凌霜噌地跳下床,哐的一声破门而出,直奔对面房间,又砰的一声关上自己的门。

  长孙珏看着他狼狈而逃的背影,又扫了一眼自己屋里还未关紧的窗,刚才还一派天真的笑容多了几分狡黠。

  来的时候翻窗,走的时候倒知道要走门了。只是,师兄,你把我的被子拐跑了,是几个意思?

  宋凌霜一路奔回自己房间,关上门,这才意识到自己还裹着长孙珏的被子,羞愤交加之余,终究是没有勇气再还回去。

  他在自己床上坐了片刻,冷静下来才将刚才的事情一一回过味儿来。

  好啊你个长孙珏,连师兄都敢耍!

  等等……

  宋凌霜一个机灵。

  我这是不是,被调戏了?

  从来就只有宋凌霜调戏别人的份儿,如今竟然被这个世界上最不可能调息别人的人给调戏了。这……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宋凌霜不禁感叹,这些年修心养性,连宝刀都给养老了。竟让长孙珏骑到了自己头上!

  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啊!

  他羞愤归羞愤,早饭还是要吃的。等宋凌霜收拾好去到大堂,霜夫人和长孙珏已经在桌上等他了。

  饭菜已经摆好,除了他们三个未有其他人。宋凌霜这才猜到,长孙珏刚才故意将自己气走,大概是为了先来这里将一切安排妥当。

  “明昭呢?”宋凌霜不见长孙傅,问道。

  “明昭应该早就吃过饭了,这个时候在校场训练弟子们呢。”霜夫人说道,“你快来,粥汤都要凉了。”

  宋凌霜应声过去。

  简简单单的早饭,宋凌霜吃得很满足。霜夫人还像以前一样,生怕宋凌霜吃不饱,时不时给他夹菜。但长孙珏已不是那个脸色冰冷谁也不搭理的少年,他时不时将菜碟推到霜夫人面前,温声催促,“母亲,你别只顾着他,自己也吃。”

  宋凌霜心中缺失的在这个清晨忽然就被填满了。他想,能分得这一刻的平淡,不知是自己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吃完早饭,三人去了书房。

  “你想要问的,我知道的不多,全部说与你听便是。”霜夫人对宋凌霜道,“我与你师父相识之时,谢贵妃已经入了宫,常先生也已经移居皇城郊外。所以关于他们的事情,我也是从你师父那里听到的。你师父不喜欢话人是非,只在我面前提起过一次。”霜夫人将那些年的往事缓缓道来。

  长孙桓年少时随父辈去西岐与谢桐相识的时候才十五六岁。二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自此成为挚友。

  那个时候谢桐是备受冷遇的谢家二少,桃花岭上下都看着谢老宗主的脸色对这位少爷极不待见。甚至有传言说,老宗主对谢铜的态度有时候比对下人还要差。谢桐的生母死于难产,所以弟子间私下里猜测,老宗主是恨儿子克死了谢老夫人,所以才会有怨气。

  在谢家一众的冷眼中,与谢桐最亲近的要数谢桐和谢棠。

  尤其是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谢家三兄妹和当时在西岐求学的常苑四人关系要好,时常形影不离。也是因为如此,长孙桓在结交了谢桐以后逐渐与其他几人熟悉起来。

  但谢棠毕竟是女子,长孙桓与她交集要少些。然而每逢与他们一起,长孙桓都能感觉到,谢桐有多宠这个妹妹谢棠就有多崇拜这个的哥哥。

  谢棠清丽可人,性格亦灵动活泼,那时候常苑的眼神总是随她而动。加上少年时的常苑也是温婉儒雅清秀俊俏,长孙桓每每看见那二人在一起,都觉得是一对璧人。他一度以为这两个人总有一天会成为羡煞旁人的一对。

  有一次谢桐和谢棠提起皇城,都心生向往。常苑幼年身居深宫,少小离家,其实对皇城也是充满好奇。三人一拍即合,便一同去了。

  那次在皇城不知发生何事,回来以后三人的感情似乎有所变化。之后长孙桓与谢桐见面,很少再见到谢棠,而谢桐与常苑之间也不知为何莫名显得疏离。

  没过多久,谢棠便自毁金丹,嫁入皇室。

  结了丹的人毁去金丹,是一件要去半条命的事。连当今圣上都应允谢棠在西岐多调养些时日,可谢棠却执意拖着病体匆匆上路,凤冠霞帔进了宫。

  是常苑一路护送,将谢棠送到皇城。谢棠成婚翌日就被封为贵妃。而常苑则在皇城郊外住了下来,亲自为谢贵妃调养身体。这一住就是二十八年。

  “常先生或许真的对谢贵妃有情,但医者父母心,常先生更有甚之。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宁可牺牲自己,也绝不会因为要为心爱之人夺权而去伤害无辜的生命。”霜夫人说道。她理解宋凌霜心中的疑惑,是以多说了几句。

  宋凌霜点头道,“其实,常先生叫子轩兄给我们带话的时候,我便觉得是自己想错了。听完师娘所讲,我想,常先生之所以对我等有所隐瞒,大概是因为东宫易主之事牵扯到谢贵妃,他不愿多生枝节。”

  霜夫人:“你下一步有何打算?”

  长孙珏也望向宋凌霜。

  宋凌霜摇头,“我还没有想好。”他苦笑,“总不能直接去皇宫问谢贵妃。”

  长孙珏闻言若有所思。

  霜夫人苦笑道,“你啊,是个留不住的主!若还没有打算,就在家多住几天。”

  宋凌霜过去拉住她的手,宽慰道:“师娘不要这么说。等我正了名回来,不是能长长久久堂堂正正地在这里住下去吗?”

  霜夫人疼爱地抓着他的手,“就算不正名,只要你想,就能长长久久堂堂正正地在这里住下去。”

  宋凌霜心中感动,“凌霜知道师娘疼我。但宋氏一天与红焰疫脱不开干系,那些个所谓正义之士就一天不得安宁。要是知道我在这里,指不定又上门来嚷嚷说您包庇罪人。凌霜这不是怕吵着您?”

  霜夫人知道他是不愿拖累长孙氏,更不愿十年之前那一幕重演。他故意这样轻描淡写,无非是想让自己安心。

  于是她也不再说什么,转头对长孙珏道:“珏儿,你的衣裳做好了,你先去试试。母亲与凌霜这么久未见,再与他说说话。”

  长孙珏微微一愣,但还是应声出去了。

  宋凌霜:“师娘你支走阿珏,想对我说什么?”

  他从小心思灵巧,自然看得出霜夫人是故意的。

  霜夫人:“师娘问你,十三年的事,你是不是一定要寻个明白?”

  宋凌霜认真地迎上霜夫人的目光,这个问题,他想了十年。

  “是。”他诚恳道,“仇我可以不报,但宋氏得死个明白。”

  霜夫人听到意料中的回答,无奈道:“好。你想要做的事,你师父没有拦你,师娘也不会。”她轻轻叹了口气,“常先生和谢氏,对我长孙氏都有恩情……”

  宋凌霜打断霜夫人的话,腰背挺直,伸出二指向天,“师娘放心,我宋烨发誓,无论如何都不会陷阿珏和长孙氏于不义,有什么,我宋凌霜一人担着。”

  霜夫人哭笑不得,将他发誓的手指拉下来,埋怨道,“年纪轻轻,动不动发什么誓!能不能把话给听全了。”

  她惩罚似的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师娘要说的是,他们对长孙氏有恩,宋氏也有!就算没有宋氏的恩情,你也是我长孙家的徒弟。你与阿珏从小一起长大,我心里早就把你当儿子。不论你做什么,芦花荡都是你的家,长孙氏都是你的后盾。你既叫得我一声师娘,那师娘就不会任别人欺负你。我长孙氏虽不及别人强大,但如若连一个弟子都护不住,也枉为百年世家!”

  宋凌霜望着她,说不出话来。

  霜夫人一笑,清隽大方的面容上让人不难想象她年轻时应是多么飒爽俊俏的女子,“怎么,感动了?”

  宋凌霜愣愣地点点头。

  霜夫人笑意更浓,“那你疯够了,就记着回家!”

  宋凌霜抱住霜夫人,八分感动,一分愧疚,又还有一分撒娇,“师娘,你怎么就对我这么好呢?”

  须臾,他放开手,有感而发,“曾经我就听说秀廉君不受宗主待见,不想是真的。当今叱咤风云的秀廉君,当初也熬过不少苦日子。”

  霜夫人:“谢老宗主与第一任夫人伉俪情深也曾是一段佳话。谢夫人非仙门之人,是谢老宗主在黔川游历时相识。当初谢老宗主力排家族众议,娶她进门,二人恩爱非常。夫人因难产而死,他心中过不去这道坎,也不能怪他。

  “若不是因为二子年幼,他也不会随了家中长辈的意愿续了房。听闻秀廉君生得酷似母亲,谢老宗主许是因为睹目思人太过痛苦,曾有几年将秀廉君寄养在外祖父母那里,后来才将其接回。”

  稚子无辜,因为夫妻情深而无法善待亲儿,作为父亲未免失职。

  宋凌霜不禁心感唏嘘。

  “对了,师娘,我还想问你一件事……”

  这一日,长孙珏一整天都不见踪影,连晚饭也不知去了哪里。

  宋凌霜在自己房中观望许久,终见长孙珏的房中亮起了灯,于是毫不客气地就过去了。

  这次他走的是门。

  “你这衣服试得真久!”

  长孙珏不接他的话,反问,“今日母亲与你说了什么?”

  宋凌霜坏笑道:“怎么?好奇?”

  长孙珏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等他回答。

  宋凌霜嬉笑着打哈哈:“师娘说我瘦了。”

  长孙珏仍看着他,知道他不愿说,于是也就不多问了。突然想起什么,他嘴角浮起一丝浅笑,似有深意地看过去,“哦?我看没有。”

  这话再正常不过了,可宋凌霜偏偏听出了几分别的意味,蹭地红了耳根。

  但他心里又不服气,只得硬着头皮继续撩,“看师弟的意思,莫非今晚想换你来抱着师兄睡?”

  “好啊。”长孙珏答得面不红心不跳。

  宋凌霜:“……”

  长孙珏:“师兄可不要反悔。”

  宋凌霜:“……”

  宝刀已老,撩不动了。

  宋凌霜认输投降,“好了好了,你要真想知道,我说就是。师娘与我讲了些关于秀廉君的事情。”于是他将自己听到的简单说了一遍。

  长孙珏闻言道,“这些我也略有耳闻。其实,秀廉君真正于仙门立名,是在谢老宗主去世以后。未能让父亲见到自己今日的成就,想必秀廉君心中也是遗憾的。”

  宋凌霜不愿细想他从何处耳闻,微微点头,刚想再开口,忽有一人闯入长孙珏的卧房。

  “怀荆兄,好久不见,我又来讨酒喝了!”

  宋凌霜行遍赤州,从来人的服饰和发式看出,这位不请自来的青年应是北陆人。

  北陆人不束发,从鬓间编成细辫绾在脑后,然后用绳子随意绑起,来人就是如此。与他粗犷的神态和不修边幅的衣着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略显清秀的面容,只有那浓黑倔强的眉,彰显着几分北方人的英气。

  这位客人进门发现这房中除了长孙珏竟然还有一人,于是望了过去。

  宋凌霜下意识警戒,除了他之外深夜有人闯入长孙珏的房间已足够让他意外,且不说他现下还应该是个死人。顷刻间右腕上的红尘隐现红光。

  长孙珏情急之下赶忙伸手抓住宋凌霜的手腕,稳住红尘。

  宋凌霜还未来得及发问,眼前的年轻人就已反客为主。

  “这位仁兄是谁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进击吧,感情线!

  助攻2号登场啦~

  现在字字必较的宋师兄是不是与十年前形成鲜明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