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祺佑醒来时,华白薇正在与华白苏讨论将来是否要带小皇子去祁灵山游玩之事,他闭着眼,只觉心痛到近乎麻木,可同时又庆幸受伤的是自己而非华白薇,无论华白薇如今如何看他,就他自己而言,总算是为对方做了些事。

  因着华白薇背对着周祺佑,并未立刻发现男人已经醒来,正对着床榻的华白苏很快注意到这一点,他勾了勾嘴角,显然没有要提醒的意思,反倒是有意道:“后头还要辛苦许久,今日你便先回屋休息吧,我替你在这守着。”

  华白薇稍稍犹豫后点头应下。

  待周祺佑醒来后他们便要启程,赶回冉郢,周祺佑重伤未愈,一路上皆需要华白薇照顾,但这话听在周祺佑耳中,自然是另一层意思。

  华白薇离开后,又过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华白苏上前道:“周大人可是醒了?”

  周祺佑这才睁开眼,十分虚弱地冲华白苏道:“有劳华公子了,我身子无碍,华公子也早些去休息吧。”

  华白苏挑眉:“万一周大人夜里出了什么事,小薇还不得跟我拼命。”

  听到华白薇,周祺佑神色暗了暗,过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问道:“大婚的日子……可是已经定下了?”

  “那倒还没有,只是两国和亲,送亲的使臣见了血,总归有些不吉利。”华白苏欲言又止,做出一副十分犹豫的模样,“不知周大人是否愿意先一步返回冉郢?”

  周祺佑咳嗽了几声,淡淡一笑:“华公子难不成是怕我阻止这场和亲?放心,我自认没有那个本事,就算有,也不会拿小薇的性命冒险。只是我仍不明白,华公子如此疼爱小薇,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小薇嫁到苍川皇宫内受苦?”

  “嫁到苍川皇宫怎么就受苦了?就算是看在她冉郢公主的份上,苍川帝也不会亏待她。”周祺佑之前伤了华白薇的心,如今眼看着华白薇就要原谅他,华白苏原只是想看看如今的想法,但他此话一出,华白苏心中立刻有些不满。

  “且不说那位苍川帝为人如何,以小薇的性子,要嫁一素未谋面之人,且将来或许还要与许多女子共侍一夫,她又怎么会开心?”

  “小薇是自愿嫁来苍川的,我想其中原因,周大人想必比我清楚。”华白苏看着周祺佑,“在感情一事上,小薇向来有主见,不拘于世俗礼仪,可谁让她瞎了眼,爱错了人,如今既然她选择远嫁异乡,身为家人我们也只能接受。”

  周祺佑原本与华白苏接触不多,到了此时才知原来华白薇的这位兄长,说起话来也是丝毫不留情面。

  许久后他叹了口气,仿佛认命道:“华公子希望我何时离开?”

  “若要我来说,自然是越快越好,但周大人有伤在身,我也不会如此无情,具体何时离开,便由周大人自己决定吧,待周大人决定好,知会我与卫将军一声便可,我们自然全力配合周大人。”

  “好。”周祺佑神色黯然,强打起精神对华白苏行了一礼,从床头随身的包袱中取出一枚玉簪,“这是我们周家传家之物,劳烦华公子替我交给小薇,便当做是……赠给她的新婚贺礼吧。”

  华白苏接过那簪子,左右看了看,笑道:“小薇与苍川帝大婚,周大人将传家之物相送,恐怕也不合适吧?”

  “这簪子本是我们周家传给长媳之物,周某此生不会再另娶他人,这簪子留着也无用,赠给小薇,便当作是一个念想吧。”

  “那我就先替小薇多谢周公子赠礼了。”华白苏上前探了探他的额头,确认并未发热后道,“时候不早了,周公子有伤在身,早些休息吧。”

  周祺佑已经昏睡了一日,又想起华白薇马上就要嫁入苍川皇宫,哪还有什么困意,但华白苏如此说,他还是合上眼,不再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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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华白薇在,周祺佑的伤口自然恢复不错。

  只是华白薇原以为近来她日日在床侧照顾,周祺佑必然会对她说些什么,是表露心意也好,道歉、解释也罢,她便顺势应下,消除之前的隔阂。

  可谁知周祺佑日日只是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极少开口,两人之间地交流仿佛便只剩下大夫与患者间最基本的问答。

  就这样过了三日,周祺佑已经能下地行走,华白薇便也再寻不到借口时时守着对方。

  可她怎么也想不到,一夜之后,再到周祺佑房中,里头已经没了男人的身影,连原本一直放在柜上的行李也一同不见,她整个人霎时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华白苏便是在这时推门入内,将那簪子交给了她:“周祺佑给你的新婚贺礼。”

  “新婚贺礼?”在祁灵山时,华白薇曾在周祺佑屋中见过一次那发簪,知道那是周母留下的遗物,周祺佑一直贴身带着,再结合对方忽然离开的举动,华白苏很快明白过来,跺了跺脚道,“哥,你是不是跟他说了什么!”

  “这不是我说了什么,而是你什么也未说。”华白苏看着眼前的着急的妹妹,“小薇,感情中最忌讳彼此之间不坦诚,周祺佑明明早已经后悔曾经的举动,却没有直接向你坦明心意,甚至连这簪子,也不敢亲手交给你,而你呢,你心中明明早已经原谅他,却非等着他先开口,你原不是这样的性子,不要因为受过一次伤就畏首畏尾了。”

  “我……”华白薇想要解释,可又不知该如何去说,她确实因着周祺佑曾经的拒绝,变得不那么敢表达自己,让周祺佑误会她仍要与赫连淳锋完婚,虽是华白苏所为,她却也至少要负一半责任。

  华白苏只是稍稍提点,见她已经想明白便不再多说,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他所乘的马车才离开使馆不久,现在还未出城,行礼我已经让人替你收拾好,卫将军在外头候着,你现在出发还能赶上。”

  华白薇这才明白过来,华白苏早已经计划好让他们今日离开,只不过怕华白薇舍不下他,这才让周祺佑先行一步。

  华白薇本想让卫衍先留在苍川,待华白苏与赫连淳锋大婚后再返回,可华白薇此次仍是以常乐公主的身份,以重伤为由离开苍川回国休养,华白苏担心路上再发生什么意外,坚持让卫衍率着冉郢来的部分兵马,护送她回国。

  华白薇心里记挂着周祺佑,又知道自己哥哥的性子,一旦决定之事便很难改变,最后只好接受了他的安排,但还是在离开前对华白苏道:“哥,你说感情里要彼此坦诚,生子一事……你也千万对陛下坦诚,不要如师兄那般,最后不知如何收场。”

  华白苏没想到被妹妹反将了一军,微微一愣后,有些无奈道:“知道了,我会与陛下商量的。”

  见华白苏应下了,华白薇才安心上了马车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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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白薇与卫衍等人一走,使馆内霎时清冷了不少。

  华白苏自己独来独往惯了,并不怎么介意这一点,倒是赫连淳锋,总觉得委屈了他似的,几乎每日都要让人从宫中送各种点心、玩物来,最后似乎还觉不够,竟把才回到李府的李容参,打包送到了使馆。

  李拯助赫连淳锋平乱,立下汗马功劳,也算是将功抵罪,赫连淳志的人尽数被消灭,李容参自然便重回父母身旁,恢复了身份,只不过再回到家中的他,心境已经与原本大不相同,就算赫连淳锋不下那道秘旨,他原本也打算要去寻华白苏继续学习毒术、武艺。

  华白苏见到李容参倒是有些好笑,当初不知道是谁因着他收的这个小徒弟,还吃了许久的醋,如今竟主动找人来陪他。

  可好笑之后又有些无奈,赫连淳锋这总担心他这担心他那的毛病,不知何时才能改改。

  大婚的日子定下后,按礼赫连淳锋便不能再与华白苏见面,对两人而言,这才是最难熬的。

  华白苏在使馆内每日无所事事,教教小徒弟,逗逗遇夏,赫连淳锋在宫内却是格外繁忙。

  内乱平息后,肃清朝野乃是第一要务,之前哪些人替赫连淳志做过事,赫连淳锋早已经一一记下,这份名单在早朝恢复的当日,便被送往大理寺,将由吏部与大理寺一同审理。

  可将党羽一网打尽并不难,难的是肃清朝野后,朝中的空缺如何来填补,赫连淳锋近来为此事伤神,还要兼顾准备婚事,忙得几乎脚不沾地。

  两国和亲,无论迎娶的是否是冉郢公主,对苍川来说都是头等大事。

  何况赫连淳锋似乎对此格外重视,筹备过程中的许多细节,他都一一亲自过问,相关大臣见状便更是绷紧了神经,不敢出丝毫差错。

  参照冉郢皇上的做法,在大婚前,苍川亦颁布了男子间成婚的礼法。

  祭告天地、临轩命使、问名、纳吉、纳征、告期,这一套礼节下来,便耗费了月余。

  赫连淳锋日日数着盼着,终于是盼到了大婚这日。

  皇上大婚亦是册后大典,天还未亮,负责册后仪的正副使便到了使馆,一道来的还有徐六及负责相应事宜的几位太监。

  徐六带着人先入华白苏的卧房替他更衣,华白苏本就生得好看,再穿上一身华贵的衣物,更衬得气质不凡,徐六一边替他整理衣角,一边道:“华公子,今日您身上所着衣物、饰品,皆是陛下亲自挑选,监制,光是这头饰便换了不下十次,陛下真是对您十分重视呢。”

  不仅华白苏,赫连淳锋细心得甚至替遇夏都准备了一朵轻巧的红花,遇夏挂上那红花后,霎时显得喜庆了不少。

  华白苏含笑挥了挥手,让遇夏在空中飞了两圈,这才回头问道:“他近来可是又没有好好休息?”

  除了徐六,屋内其余礼官皆是第一次见到这位未来皇后,闻言纷纷露出诧异的神色。

  唯独徐六像是早料到了华白苏的反应,笑道:“是,陛下心中想着华公子,哪能休息得好,好在今日之后,陛下便能日日安眠了。”

  华白苏闻言也跟着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换好衣物,待时辰一到,华白苏便在礼官的指引下出了屋子,在院中听使臣宣读册文,接过使臣授予的典册及宝绶,至此,华白苏便已正式成为苍川国的皇后,在场众人跪地行大礼。

  于此同时,皇城内外也已戒严。

  奉迎使臣身着朝服,手持节,乘辂车,率领仪仗及奉迎皇后的文武官员到达使馆外,待奉迎使宣读完制书,华白苏便在礼官的引路下,登上重翟车,在文武百官的护送下,浩浩荡荡往皇宫去。

  沿路围观的百姓皆被挡在围栏外议论纷纷。

  众人皆知他们的陛下此次迎娶的并非冉郢公主,可这册封、迎亲之礼,却比以往都要隆重。

  华白苏坐在重翟车内,百姓并不能看到这位男后的容颜,而让他们印象最深的,除了这浩荡的接亲队伍,便是那只一直跟在车旁,一身火红的胖鸟。

  待华白苏所乘的重翟车入了皇城,皇宫内外钟鼓齐鸣。

  赫连淳锋仍是安排华白苏入住莲华宫,因此入宫后,便先由礼官领着华白苏入莲花宫整理衣饰,之后才将他引入大殿。

  赫连淳锋早已经在殿内等候,不待人走到跟前,他已从座上起身,略有些急切地向华白苏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