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新睁开眼睛时天色已经大亮了,阳光从没有被拉上的窗帘的窗户透了进来。

  他侧身拿过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想要看时间,却发现屏幕上有一个未接来电和几条微信消息。

  坐起了身,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季新准备回一个电话过去。还没等接通,他许是起的有些急,从昨天中午开始就没有吃东西的胃,突然有些痉挛的抽着疼,手中的手机掉进被子里。

  一会的功夫,他的前额和后背皆冒出的冷汗,上半身弯着几乎要陷进被子里,他有些无力的抬手按着胃部,小心的揉着,阳光下的脸颊白的有些不正常,眼前是漂浮在空气中的尘埃的虚影。

  “咚咚——”这时房门被敲响。

  “星星,起来了吗?”门外传来顾淮轩的声音。

  “嗯……”季新吃痛地用力咬着唇从喉咙中吐出一个单音,胃部的疼痛像是要把他淹没一般,一波未消另一波又起,后背的冷汗一层叠着一层,剧烈跳动的心脏仿若擂鼓不断敲击着他的四肢百骸。

  好疼!季新在心里叫喊着。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张张面孔,母亲那张温和又绝望的脸、叶玲那张虚伪又刻薄的脸、助教Aron那张伪善又贪婪的脸……

  好像一下子回到了七岁的时候,被冰冷刺骨的湖水淹没了口鼻,强烈的窒息感扼住了咽喉,眼泪还没流出眼眶就消失在了水里,伸手想要去抓任何能抓住的东西,到头来却什么也抓住不住。

  可能是没听见屋内的回话声,顾淮轩有些不放心的打开了房门,又见到了令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只见季新闭着眼一手捂着胃的位置,一手掐着脖子,缺氧已经导致他的脸泛起了青紫之色,下颌处的血管已经凸显了出来,眼泪和唾液顺着脸颊滴落淡蓝色的被子上,绽开成一朵朵深色的花。

  “别站着,赶紧帮忙啊!”威廉推了顾淮轩一把说道,也没等顾淮轩的动作就跑到了床边伸手去掰开季新抓着脖子上的手,此时的季新力道极大,他根本就掰不开,心里一急对着门边的顾淮轩吼道:“你要看着他去死吗?”

  威廉原本见顾淮轩一直没有下楼就上来看看,没想到就看见顾淮轩僵硬的站在原地,面色苍白直愣愣地盯着前方。他心下一惊往前快走了几步,转头就看见了季新几乎自虐的一幕。

  顾淮轩被吼声拉回现实,僵硬的身子踉跄的跑到床边,从另一边帮着威廉将季新的手从脖子上拿了下来,两人合力将季新按回了床上。

  怕威廉怕季新咬住舌头,伸手扯过一旁的枕巾强势的塞进了季新的嘴里。

  顾淮轩定了定心神,一手按着季新的胳膊,一手摸出兜里的手机,手指颤抖的滑到基地医生的号码拨了出去,挂电话时还强调地说了一句带上镇定剂。

  “他这是怎么了?”威廉见季新闭着眼睛依旧不断在挣扎,有些担忧地问道。

  明明在适宜凉爽的温度下,顾淮轩却急出了一身冷汗,强烈的后怕感笼罩在他身上,久久让回不过神来。

  “……狂躁症。”顾淮轩艰难地咽了咽唾沫,从喉咙深处艰难挤出三个字。

  只有他才知道那三个字他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说出口。话音还未落下,三十好几的男人在那一瞬红了眼眶,甚至都不敢低头去看季新的脸。

  “……”威廉沉默了。

  狂躁症他是知道的,但是像季新这么严重的还是第一次见,他张了张口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能伸手拍了拍顾淮轩的肩膀无声地安慰。

  此时顾淮轩眼里没有焦距的看着窗外,像是沉浸在往事中无法自拔,许是有了听众又或是自己急切的想要找到发泄的地方,他哆嗦着唇开口了。

  “我姐姐跳湖自杀的时候是抱着星星一起跳下去的,那时候星星才七岁,从小他是被家人宠着长大的孩子,根本不知道人性的险恶。”顾淮轩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如果当时不是佣人发现得早将星星救了出来,那天晚上星星就没了。”

  “因为肺部感染他住了一周的ICU,醒来后沉默了很多,时常看着一个地方发呆,从那以后他开始整宿整宿地做噩梦,也直接导致他的身心开始生病,”顾淮轩闭了闭有些酸涩的眼睛,在威廉的注视下继续道:“直到季家人发现星星即使看了心理医生也无济于事,所以我才回国态度强硬地将他带出了国,之后在外国一边治疗一边帮他找最好的心理医生,那段时间他几乎是吃什么都吐,只能靠输营养液活命,也是从那时候起他的身体的营养没能跟得上。”

  顾淮轩扭头看向依旧紧皱眉头,闭着眼不断晃着头的季新,眸中的泪光在闪烁,嘴角上扬却带着笑。

  “有一天,星星坐在阳台上,笑着跟我他想吃西红柿炒蛋,那还是第一次主动想吃东西,我高兴极了。他想吃我就去学,你之前不是还问我手上这个伤疤为什么不祛掉么,这就是原因。可这是他的重生也是我的重生,是祛不掉的。”顾淮轩低头看着手背上几乎两指宽的伤疤。

  “从那天起他慢慢好了起来,能跟一个正常孩子一样上学,能积极参加班级活动了,只是没有想到有一天意外还是发生了。他初中的时候,身体逐渐有好转但还是比周围的孩子小一圈,再加上长得又像个女孩,被助教以拿东西的名义骗去了杂物间实施性侵,如果当时不是有人发现将星星救了出来……”顾淮轩眸子泛着冷光,眼底的杀意几乎要溢出来。

  “那后果我想都不敢想,我也是后面才知道他的病一直没有好,而是被他藏了起来,也是从那时候我才从医生口中知道还有狂躁症这个病。”

  威廉低头看着季新那张满脸很冷汗毫无血色的脸,被牙齿咬破的唇上泛着的点点血迹,那抹红色在苍白的唇上尤为刺眼。

  他看见这一幕,突然有些心疼又有些唏嘘,他一直以为季新性子不过是冷了些,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故事。

  这也是一个可怜人。威廉在心里叹了口气。

  “那个助教……”威廉欲言又止。连小孩子都侵犯的人渣,饶是他都想将这种人拖出来乱棍打死,然后丢进大西洋喂鱼。

  “监狱里。前段时间我将他弄了出来让星星打断了腿,然后找了由头又送了进去。让他死太便宜他了,我要让他生不如死。”顾淮轩一想到那个男人就气的咬牙切齿,眼神狠戾的盯着面前的那道白墙像是看见了死敌一般。

  威廉眉梢一挑,对于顾淮轩的做法表示赞同。人死不过一瞬间,只有活着才能让罪人更好的享受在地狱里的滋味。

  这时基地的医生带着医疗箱跑了进来,见季新陷入梦魇中还在不断地挣扎,表情也凝重了起来,动作迅速迅速将箱里的镇定剂拿了出来。

  “先生,麻烦按住季先生的手臂,千万不要让他挣扎开。”医生调配好针剂,神情严肃的对顾淮轩说道。

  在顾淮轩的帮助下,医生在季新手背上消毒将药水推入了静脉血管中。

  没过多久,药力在体内发作,季新挣扎的动作渐渐也弱了下去,眼泪无声的从他眼尾滑落,滑过太阳穴最后没入潮湿的发间。

  看着季新呼吸逐渐平缓,顾淮轩这才松了口气,伸手将季新嘴里的枕巾抠了出来,抬起胳膊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身子顿时像个泄了气的皮球,瘫靠在床头。

  “先生,最好还是送季先生去医院做一下检查吧。”医生大致将季新的身体检查了一遍,摇了摇头有些遗憾地说道,从药箱里拿出两管自制的活血化淤的药膏放在床上。

  他只是对外伤颇有研究,心理类的疾病虽有涉猎但也是不精通,他对自己的实力还是有自知之明。

  顾淮轩摆了摆手,示意医生可以出去了。

  他何尝不知道要去医院做检查,但是那种检查只能检查出身体的伤病,却治愈不了心理的疾病。季新从小看过的心理医生没有上百也有几十了,根本没有任何作用,为了不让他担心季新只会藏的更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