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见状也围拢过来的毛修师傅与公主,也被他丧尽天良的找茬之言震惊到顿住。

  朱祖淳阴森森的继续质问教燕王世子射箭的宁王世子:“忠孝为藩,你却敢教他射箭逐鹿,是想炫耀不臣之心?”

  理智脱离了一瞬,朱宸濠真的有种冲动,直接举箭射杀眼前这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跳梁小丑。

  可朱厚照染着血的左手,坚持着抓紧了他的衣袖,带着他一起谢罪。

  我们何时竟需要这样仰人鼻息……

  朱祖淳却轻易的满足了,从小就这样惧怕敬服本太子,以后驯养大了可以笼络控制成左膀右臂…于是他仿佛施恩一般说道:“算你们识相,找御医给他治治手,一个世子连把弓都拿不稳。”

  说完还感觉自己是个救人于水火的英雄,浑然忘却了朱厚照的伤势便是自己带来,轻松的移步,前呼后拥地离去。

  朱宸濠强迫自己慢慢放松了紧攥的拳头,默念了数遍:将欲取之,必先与之。

  最终是禁军首领毛修将燕王世子抱回了揽月阁,公主机敏,以太子口谕为理由亲去叫了最会治疗外伤的御医前来。

  弦断的意外后果严重,朱厚照的右手中指被巨力所伤而骨折,接好之后太医也叹息摇头。

  燕王世子年岁不大,这伤会有后遗症,不但以后指节可能弯曲度有问题,也做不了一些精细的活计。

  朱宸濠听了之后僵在当场,血色尽褪比受伤的那个人还要苍白。

  这伤必然会影响射箭准头了,朱厚照的将军心愿……

  如果我今日,但凡哪一步警觉一些,都不会…

  “小皇叔不必替我伤心。”逐渐恢复过来的朱厚照,竟然还是充满着希望与动力,他开口打断朱宸濠深陷自责的思绪:“右手养好了还是可以用,无论执剑还是射箭都可以以左手。到时我练就了左右互搏,皇酥你可能都还不会呢。”

  朱宸濠勉强一笑以作应和,没能说出什么接他的话,愈发小心温柔的拿着沾湿的帕子擦着他脸上沾染的尘土和血迹,望着他还是闪着光采的黑眸,心中已是把一切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春去秋来,光阴荏苒,朱厚照确实领悟力不俗,再回首已能践行今日所言,使得一袭熟练的左手弓左手剑。

  又是一年,演武场上又长了一岁的朱厚照越发勤力,他练完整套剑法后出了一层薄汗,拎着剑走向场边一直望着他的那人。

  “皇酥你看如何,这次可有进步值得夸?”

6 大喜大悲

  ◎可人跟兽到底不同,想要驯人,则有反噬的风险。◎

  宁王猝然薨逝,封国官员前来讣奏。

  据说皇帝闻之大悲,逐循制亲王丧,辍朝几日。礼部总领奏请派官员掌管行丧葬礼仪,哀荣给足了体面。

  几年来朱宸濠并非对藩地消息一无所知,可宫中暗桩传递数次,未曾提过宁王的病情。

  人生短短数十载,世子也不是未曾设想过失去亲人,在他的预测中与父王诀别会是许多年以后,宁王床前会是亲故环绕寿终正寝,到时自己做为成熟稳重的世子也能担起承袭王府责任,更不会轻言落泪。

  但失去至亲,总归是会在深夜里痛哭吧。

  可今日真的听到父王死讯的当时当刻,朱宸濠像被迎头一棍打蒙了,难以置信这是现实,甚至晕乎乎的以为这是梦境。

  随即视线也跟着模糊不清起来。

  他迟疑着以手揉眼,试图从噩梦中逃脱苏醒,这才发现,面上已是泪流如注。

  临行前父王故作洒脱的笑骂,原来是为了掩饰身体每况愈下。

  此生此世,再无相见之期了。

  意识到这个事实,神智和力量都被瞬间抽离,周遭的嘈杂熙攘也宛若与自己无关了。

  “你们做什么!”

  一声呼喝惊醒了沉浸在思绪中的朱宸濠,他迟疑的环视四周,寝殿内不知何时已进了数名内侍,正飞速的似是要把室内搬空。

  得到消息火速赶来的朱厚照已拦住为首的内监,制止了几人的行动。

  可那内监面色带着一抹显而易见的讥诮,以古怪的口吻说道:“太子有令,为能让世子安心守丧,需裁撤违制器具。”

  然后以肩头撞开燕王世子,就耀武扬威的跟余下几人‘满载而归’。

  朱厚照又气又急,但没空去管这些琐事,半蹲在朱宸濠面前仰视着他,满眼是担忧和不知所以。

  朱宸濠深吸一口气,颇为无奈。朱厚照迟疑的握住他的手,想要给予一点支持和安慰,但是朱宸濠的手冰的吓人,握了许久,甚至呵着气搓着取暖,也始终是难以温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