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一天开始, 康志文就发现尤让变了。
第二天上课,数学老师点到了他的名字,让他上去写题目, 他走了上去。
捏了一只粉笔在上面写,背后的目光如炬,直勾勾地忽视不掉。
康志文写完题目, 下来的时候没人知道他里头的衬衣湿了。
他的额角也有点汗。
他回了座位, 旁边递过来一张纸,被他拒绝过的女孩子咬着嘴唇:“你要不要擦一下汗?”
她看到他脸上冒出来的一点细汗, 男生的侧脸俊得逼人, 叫她脑子都变得晕乎乎的。
康志文没有接,他自己从桌肚里抽出了一张纸擦了擦, “不用,我有。”
女孩子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他拒绝了, 但即使次数很多,她也依旧不习惯。
她垂着眼睑,一言不发, 将自己的面纸收回来, 攥在手心里,团成一团。
康志文往前看对方,尤让坐在第一排的位置,抬着头认真听老师讲话,乖巧非常。
让他有种是不是自己判断出错的感觉,或许刚刚看自己的人不是对方。
可是他的视线在尤让周围看了一圈,除了尤让没有其他的人了。
康志文不知不觉盯了尤让半堂课, 还是数学老师见他有些目光出神, 这才敲了敲他的桌子, 让他回神。
班上大部分的学生都看了过来,尤让没回头。
他不想看。
他突然感到了有些无趣,但又不想就这样轻易放过对方。
学委小声问他感冒好了没有,尤让今天上课脸色依旧不好看,偏白,本就白皙的皮肤,更像是擦了女孩子们的粉底,一点红色的都没有。
尤让说没有。
他说话的声音还是哑的。
他感冒来得快去得也快,过一个晚上只要压下来,就好得快。
现在他只是有些疲惫,没什么精神。
老师也看出来他身体不适,这天少喊他回答问题好几次。
尤让感冒了没什么胃口,中午的饭菜是薛子昂打的。
肉丝炒扁豆,西红柿炒鸡蛋,还有一份紫菜蛋汤,说是蛋汤里面一根鸡蛋丝都看不到。
尤让握着勺子一点一点吃,旁边的学委没有回来,薛子昂坐在学委的位置陪着他一起吃。
“你怎么也打饭回来吃了?”尤让问他。
正常的人都应该自己吃完了再给人打饭回来。
而不象是这么麻烦,也不是两个小朋友,非要两个人坐在一起吃。
薛子昂喝了一口汤,他垂着眼,安静着,很帅。
耀眼夺目。
窗外的阳光落在他的身上,给他像是点缀了一层光晕。
“我乐意。”他说。
薛子昂又问他,“你喜欢西红柿吗?”
他看尤让盘子里的西红柿都被吃掉了。
尤让“嗯”了声,还带着鼻音。
他感冒了没什么胃口,喜欢吃一点酸的。
薛子昂把自己饭盒里的西红柿都给了尤让。
他一口没吃。
尤让也不嫌弃。
尤让吃着吃着,突然想起来一点事情。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讲话吗?”尤让说道,“那时候是课间操,班上就我们两个人,你在睡觉,我在补作业。”
他的声音很平缓,嗓子有些难受,说话慢吞吞的。
“我当时成绩可差了。你突然上前来找我,要教训我。”
他说着,嘴角勾起一抹笑。
眼睛瞧着面前的饭菜,一分都没有分给身边的人。
薛子昂拿着勺子的手顿了顿,他莫名心中发紧发涩。
本来好好的温馨氛围,突然就被人从内部打破。
他把勺子丢在了饭碗里,拿纸抹了一下嘴巴。
尤让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现,“不吃了吗?”
这次薛子昂倒是有了回应,“嗯。”
尤让也不想吃了。
但是他不想去洗碗。
他把饭盒子放到了桌肚里等着晚上下了晚自习再去洗。
“给我吧。”薛子昂瞧见了,眉头蹙起,直接伸手从尤让的桌肚里拿出来。
尤让把脸埋在了手臂里,趴在桌子上。
薛子昂走之前踢了一下他的椅子腿,“懒死了,这都不去洗。”
尤让突然抬起脸,直勾勾地注视着他。
薛子昂后面还想说的话一下子没了,被他吞到了肚子里。
“你看我干嘛,不让人说?”他恶声恶气地冲尤让讲话。
尤让盯着他的眼睛,问他一个问题:“子昂。”
就这两个字,让薛子昂从头到脚一个机灵。
他把手按在了桌子上,手指有些发颤。
“干嘛,谁让你这么叫我的。”
“你不怕我吗?”尤让说。
“怕你什么?”薛子昂凑过来,呼吸都要喷到尤让的脸上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太近,他可以闻嗅到尤让平时惯用的面霜的气味,“就你这小身板,我能拳打两个。”
尤让不怕他。
非常突然的转变。
尤让的眉眼很好看,他的脸精致,像是娃娃。
平日里脸上该白的白,该红的红。
看着漂亮。
唇红齿白的,眼睛戴着隐形眼镜,炯炯有神。
薛子昂觉得自己也变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
他听不到尤让的声音就觉得难受。
“我记得你说,我很恶心。”他瞥了眼薛子昂手里他刚刚吃的饭盒子,里面还有一些剩饭,“你竟然愿意帮我洗碗,不怕我的‘病’通过上面留下来的口水,传染给你吗?”
薛子昂的喉咙一干,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尤让说的话他还真的讲过。
是刚开学的时候,他故意整对方的。
薛子昂说没事,“口水而已。又不是什么其他的东西。”
他说完就走了,好像生怕多呆一秒,尤让又要跟他提以前他说过的话来。
他一走,尤让就趴下来,闭着眼睛要睡觉。
薛子昂拿着两个饭盒子到了厕所。
他自己的饭盒子已经空了,另一个还剩了一些。
他打开水龙头,盯着手里的那个盒子。
过了好一会儿,他拿起了沾了尤让DNA的饭勺。
“还有这么多,太浪费了。”
尤让睡着了,迷迷糊糊间有人走过来,将一个洗干净的饭盒子放到了他的桌肚里面。
站了几秒钟又走了。
上午的注视像是一个开始的信号。
接下来的两天,康志文总能看到尤让。
对方的望过来的眼神,对方的脸,还有宿舍里,那一双被泡在热水盆里光洁的双脚。
他可以听到尤让回答问题的声音,与陈庆他们打闹发出来的笑声,离得近一点,还能听到他睡梦时平缓的呼吸声。
康志文按压了自己的眉心,觉得自己这些天是不是太累了。
十二月过得快,一转眼就到了复习,接着就是期末考,考完就等着放寒假,写寒假作业,有的学校还会寒假补课。
除了过年那规定的几天,留给学生们喘息的时间真的不多。
尤让把自己沉浸在题海里,意识拉回现实时,脑子都是懵的。
寒假作业写了有好多,他跟纪辰一回来就在写,写了两天才刚上正轨。
纪辰还行,作业量没有高三那么多,但他陪着哥哥,尤让写多久,他也学多久,不想学的时候会拉着人一块儿听听歌,或者是看看电影。
南方不怎么下雪,到了冬天下雨下冰雹多得很。
不能外出,出去了穿再多的衣服都挡不住寒冷的风,它会往行人的衣服里面钻,缝隙里面钻,要去摸人的肉,去蹭人类的温热体温。
尤让不跟纪辰挤着。
屋子里开了热空调,两个人还穿着毛衣,靠得太近了会很热。
“寒假眼科医院里有活动,你要跟阿姨去做手术吗?”
尤让“嗯”了一声,注意力都没有从电脑的显示器上移开,全凭感觉回答对方的问题。
做近视眼手术是尤芳提的,她给尤让买了两副隐形眼镜,越看自己儿子越看越是觉得好看,便直接问尤让要不要去做一个手术,以后看东西就不用眼镜了。
尤让想了想,说好。
眼镜还是不方便,如果以后和自己喜欢的人亲|热,到底是不方便的。
不管对方是谁,眼镜还是得拿了。
于是尤芳就将这事提上了日程。
“手术也行。让我多看看你戴眼镜的样子,等你做完手术出来,这就是过去式了。”纪辰说着,拿出了手机趁着尤让扭过头来看他的功夫拍了好几张照片。
尤让随他去,又继续看电影。
也不是喜欢看电影,这些电影都是纪辰挑的,解谜的,侦探的。
看也不是学,只是因为最后会真相大白,水落石出,不用动脑,用纪辰的话来说,就是另类的放松。
尤让无所谓,但不动脑直接放空,像是傻子一样看这种悬疑电影,还真挺有意思。
尤让高三的寒假,在除夕前两天,他跟着尤芳去做了近视眼手术,医生检查了尤让的眼底情况还算是可以,视网膜没有因为高度近视而皲裂,可以做。
上午检查完,到吃饭还有一会儿,医生直接抽空给做了。
让他们年后过来复查。
尤芳领着儿子说好的。
尤让的作业进度一下子就慢下来。
不能整天学了。
但也不能不学。
好在尤让这三年来的内容都已经复习得差不多,寒假作业看不看已经不是很重要,寒假作业本质还是刷题量。
只要一个解题思路会了,相同的类型也就通了。
除夕夜的那天尤让拿出了手机,Q|Q有群发消息,班上的人大部分的都是群发,不少也给他发了。
尤让拿着手机一个一个回复。
他不爱群发消息,没意思,毕竟不是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感觉。
他又进了微信,看到了列表里躺了好久没有联系的人,神思一动,发了一条过去。
康志文拿着手机,跟家里的长辈打视频说过年好,手机“叮咚”一声,他看到了一条新消息。
【尤让:除夕快乐呀,康志文~】
手机对面的家长瞧见自己的孩子突然住了嘴,眉眼间多了一抹说不清的郁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