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宫家住在燕京市的一个名叫雅典娜的昂贵小区。

  他父亲是知名画家,在文艺圈有些声望,家底很殷实,所以吴宫从小不愁吃穿,长大后顺利成章的考入了电影学院,毕业之后就成了编剧,混过大大小小的剧组,有些片子爆了、有些没有,但一直算得上是名声在外。

  可吴宫自己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

  来找他的剧组,多多少少都跟他父亲有些关系。

  至于那些剧本,他也不过是第三、第四甚至第五六位的编剧,虽然开会一场不落,但自己动笔写的情况并不多。

  简而言之,在这行你只要混的够久,总会有点名气。

  而有了这些所谓的名气之后,他就更不动笔了。

  反正刚出社会的穷学生那么多,他每年都随便招几个小年轻进来,帮他写写稿,也花不了几个钱。

  最多的时候,他一年轧了四个活儿。

  但打开自己电脑的输入统计,其实总共写了不到4万个字。

  幸好他招的学生也是有点天赋的,一年只要有一个收益不错的项目,他的名声就不太会倒。

  但去年开始,人到中年的吴宫突然觉得不想这样了。

  离婚了,自己的儿子也大了,管也管不好,中年危机翩然而至,他干脆就把手下的学生都辞了,然后想自己整点什么事。

  要说进入这一行的,不想搞一部自己的作品那是假的。

  吴宫也不能免俗,这才开始卯着劲联络那些圈内好友,也算是兜兜转转,联系到了王逸歌。

  王逸歌也没说什么,就带他参加了雏鸟计划,把自己的新作品交给了他。

  这作品是个规规整整的商业类型片,警匪题材,重动作轻剧情,正是他已经拍的驾轻就熟的那种。

  但吴宫赢了雏鸟计划、拿下这个项目之后,就是觉得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他这满腹才华,没有什么施展空间啊!

  所以,他就想改改剧本,毕竟是自己第一次导演的作品,说什么也得加入点自己的人文和哲学思考进去。

  这一改就改了一年。

  当然了,一年的时间也不是全在改剧本。

  各种应酬啊,颁奖礼啊,甚至是什么座谈会,一茬接一茬的。

  在这个行业里,只要你但凡有点名气,这些事就都免不了。

  吴宫也爱干这些事,所以一直没踏实下来。

  前一阵还因为太累,去度了个假,在国外待了好几个月,看着各种沙滩、美女,远离影视圈,心情都好了不少。

  但幸好就是在这样消磨时间的日程中,他那剧本还是磕磕绊绊改完了。

  本来有王逸歌做监制和剧本的项目是不愁投资的,这片子投资也不算太大,一共七八千万,王逸歌喝顿酒就能拉来。

  但偏偏王逸歌看完新剧本之后不愿意去喝这个酒了,原来说肯定投资的那些公司闻到风向不对,也都收了手。

  这下吴宫就得自己找人填那三四千万的短板,所以他就报了金鹤奖的创投会。

  竟然还入围了。

  吴宫查到自己入围的消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五点多了。

  前一天喝了顿大酒,他一直浑浑噩噩睡到下午才醒,随便点开网页一看,发现自己入围了,宿醉尽消。

  打开手机,也收到了好多业内好友的祝福,“我就说吴老师的新作肯定没问题的”、“恭喜吴老师入围啊,这可是几千个项目里挑出来的30个”、“吴老师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祝创投顺利啊”……

  这一帮人都是管会见风使舵的,但饶是吴宫知道这一点,还是被一群人吹得晕晕乎乎的。

  开心的想再喝几杯酒,透一透。

  刚倒上酒,门就“咔哒”一声响了。

  是他儿子吴歌回来了。

  吴宫和他儿子一直不太对付。

  主要是因为儿子不好管,从小就被他扔到寄宿的贵族学校了,现在上初二,正是最不听话的年纪,听老师说也天天不学习,在外面鬼混,拉帮结派的。

  但吴宫也不知道该怎么管。

  毕竟,他们这个家底在这儿,应该也不用太辛苦拼搏吧?

  可没想到今天竟然这么早就回来了。

  吴宫高兴,久违地想唠叨几句,刚想叫住儿子,但没想到吴歌这小子竟然径直走回屋里了。

  要按以往,肯定是撂下书包就往出跑了,要么去网吧上网,要么和女朋友不知道去哪乱搞。

  吴宫的话憋在嘴里,一脸疑惑。

  这是转性了?

  他走到了儿子的房门外,想也没想,推门进去了。

  本以为他会看到儿子在房间里胡作非为,或者打游戏甚至抽烟的场景。

  但没想到……

  吴歌竟然坐在书桌前在认真学习?!

  吴歌听见门响,也没生气,而是回头问道:“爸,什么事儿?”

  吴宫一肚子的教育语录都被憋在心里了,支支吾吾:“你怎么……开始学习了?”

  “混下去是没结果的,”吴歌认真道,“我要开始好好学习了,一定要追上同龄人,然后考高中,上大学。”

  听完这话,吴宫心里美滋滋的。

  许是自己之前的唠叨起效了?或者是自己一直以来的言传身教终于达到了效果?

  今天还真是喜上加喜啊。

  “儿子怎么转性啦?”吴宫小眼眯眯,“是不是觉得你爹平时说的都很有道理?”

  然而。

  吴歌认真摇摇头:“不是的,是我看了一部电影,改变了我。”

  “啊?”吴宫瞬间疑惑起来,“什么电影威力这么大?老经典?是《放牛班的春天》还是《死亡诗社》啊?”

  “都不是,”吴歌说道,“是奈飞上的一部新片,叫《ChaosCampus》。”

  儿子从小就在国际学校长大,英文发音很标准,经常翻墙去看些国外的片子。

  但是。

  这个《ChaosCampus》是什么片子?

  听上去很耳熟,好像最近听说过。

  “行了,爸,你别烦我了,我要学习,不然跟不上了,”吴歌冷漠地给他爸下了逐客令,“您去喝酒吧。”

  “好……”

  吴宫讪讪走出了儿子的房间。

  这《ChaoCampus》,难道是个外国电影?

  怎么有这么大威力,让他儿子都改邪归正了……

  带着种种疑惑,吴宫翻了墙,打开了奈飞。

  首页推荐的竟然就是这部片子。

  而海报之类的,看上去竟然是国产的。

  国产能有什么好片子。

  吴宫不信。

  刚打开电影的时候,吴宫是带着各种挑刺的心态去看的。

  但渐渐地,他竟然被剧情吸引了,特别希望明自钦能复仇成功。

  而在影片后半段,格局打开之后,吴宫就再也出不来了。

  这片子好有意思!

  好新的创意啊!

  直到看完,吴宫都觉得意犹未尽。

  一方面是观影过后,感觉十分满足。

  另一方面,他有点自惭形秽,怎么人家就能做出这么好的作品……

  然后,他看到了片尾字幕。

  导演/编剧/剪辑:乔翼桥。

  握草?!

  乔翼桥?!

  吴宫震惊了。

  是那个曾经在雏鸟计划碰到的乔翼桥吗?!

  这是他的片子!

  吴宫立马在网上开始搜索起来。

  直到看到各种照片才确认,这就是那位乔翼桥。

  他竟然处女作就拿了鹿特丹金虎奖。

  而且这部电影在奈飞上的播放量已经高达一亿多了。

  评论区也都是一路好评。

  “从没看到过这么有意思的获奖作品!”

  “哈哈哈哈,我从中间开始一直笑到最后,太有趣了!”

  “这是我看过的第一部华国电影作品,真的不错,华国很棒啊!”

  “虽然后面我一直在笑,但其实这部片子反映的是两个普遍的问题,暴力和教育。”

  “我的孩子今年七岁,看完这部片子就哭着跟我说‘妈妈我要好好学习’,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他害怕不好好学习就会被坏哥哥抓走。”

  “哈哈哈,我是湾湾省的一名老师,我给我们班的孩子们放了,他们这次考试成绩都提升了不少,我愿称之为新时代版《劝学》。”

  评论区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语音,吴宫不得不用翻译才看得懂。

  但是不管是世界上哪个角落留下的评论,都是一水的好评。

  吴宫不信邪,翻了四五十页,才终于找到了一个差评。

  “主角演的太真,把我孩子都吓哭了,差评!”

  吴宫:“……”

  彻底服了。

  这个乔翼桥竟然拍出了这么好的一部片子。

  吴宫急得在房间里踱步。

  但一想到自己儿子就是看了这部片子才好好学习的,他又不免想感谢乔翼桥。

  这解决了他好大一个问题!

  可这还没完。

  吴宫本来想再去看看自己金鹤奖创投会入围的消息,定定心神,但没想到赫然看到在自己前面,乔翼桥竟然也入围了!

  吴宫彻底慌了神。

  他还记得自己挑衅乔翼桥的样子呢……

  要是这部作品输得太惨,他可怎么还有脸混啊?

  但这部《ChaosCampus》已经足够看出乔翼桥的才华了。

  说实话,在行业里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有才华的新人创作者。

  无论是创意、对镜头语言的运用、调教演员、构思,如此种种都在他之上。

  而他的新作品,在没有任何关系背景的情况之下,竟然还能入围金鹤奖创投会。

  这可是华国电影行业里最牛掰的创投会啊!

  吴宫在家里抽完了一包烟,始终被一种浓烈的挫败感包围。

  但他不想就此认输。

  创投会他必须拔得头筹。

  而他和乔翼桥相比,也许最大的优势就是经验多、人脉多了。

  想到此,吴宫打开了手机,给好多人打去了电话。

  “喂,郑老师啊,您最近忙金鹤奖呢?”

  “赵导,最近忙的怎么样,金鹤奖还顺利吗……?”

  ……

  乔翼桥这些天也没闲着。

  他弄完剧本以后,就重新调整了一下之前写的大纲和各种报备材料,然后递交了立项审查的材料。

  有过上一次的经历,这次乔翼桥就没再去分局申报,而是直接走特殊题材,申报了总局。

  而司法部那边也给了强有力的支持,不到一周就给电影局递交了协审函,主动加入审查。

  公安部那边也没闲着,毕竟是有狱警在的影视作品,乔棠又主动替乔翼桥运作了一下,和司法部同一时间交了协审。

  电影总局聂处长看到两封颇有分量的协审函,虽然觉得监狱题材再加上提及那场地震是有点挑战性的,但一来《混乱校园》的社会反响很好,他对乔翼桥也多了分信任,二来他也不想得罪司法部和公安部,所以就没再管。

  只是看了看剧本,确定没有什么少儿不宜的内容,然后把乔翼桥叫过来开了次会,让他注意不要拍的太血腥、暴力,不要过度渲染地震的事,挑动社会情绪,然后就给过了。

  乔翼桥走出电影局的大楼之后,感觉天都亮了。

  虽然他在电影行业里没有背靠大树,但有这些向上向善还不死板的部门为他保驾护航,也不失为另一种“背景”。

  离开电影局后,乔翼桥也没再回恒市,而是继续留在燕京。

  因为金鹤奖创投会,就在明天开始。

  ……

  与往年不同,今年的金鹤奖创投会要举办两天。

  但乔翼桥也不太清楚往年的创投都是什么样的,所以只知道今年似乎多加了一个流程,那就是中期路演。

  中期路演将在第一天举行,早八点到晚八点,地点是国家会展中心。

  所有的入围作品都被分配了一个小展亭,像个庙会,主创们可以在这儿和来参展的人进行沟通。

  而参展者多半是来自大大小小影视公司项目开发部或者影视投资部的员工和领导,金鹤奖的意思也是想为今年入围的项目增加一个和投资方交流的途径。

  第二天则是终极路演,由三名知名导演和监制,以及二十位金牌制片人组成评审团,对30部作品进行一一点评,最终选择出几项大奖。

  获得大奖的作品不仅会得到一笔多达百万的直接投资,还更容易受到各大影视公司的青睐。

  所以,乔翼桥把重点都放在了第二天的终极路演上。

  具体来讲就是——做PPT。

  小何虽然头脑灵活,但实在不擅长做这些事,所以他们拉来了蒋思盟。

  蒋思盟虽然没做过PPT,但对电脑操作不在话下,乔翼桥和小何又已经把基础内容都写好了,所以做起来也没什么难度。

  不过饶是这样,乔翼桥还是逼着一群人改P

  PT改到了凌晨四五点钟,每一个字、每一个动画,他都要一一详细思考才能决定。

  幸好秦铎帮他要来了之前很多获奖作品的路演PPT,他们一群人照葫芦画瓢,最后看起来也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因为熬夜太久,当第二天参加中期路演的时候,乔翼桥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到了会展中心,看到大家都已经操办起来之后,乔翼桥才清醒了不少。

  他的脑海中只有四个大字——“神仙打架”。

  三十个展位把会展中心一层挤得满满当当。

  而所有的入围作品,为了能吸引投资方的注意,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

  有的电影项目本身的导演和编剧就已经很有名了,他们站在那里就是活招牌。

  而有的项目是监制比较厉害,他们就在摊位前放了个大LED屏幕循环播放监制预录的视频。

  更有些项目,已经定好了有些名气的主演,在路演的时候就把主演拉来助阵了,自然收获不少目光。

  再不济的,也是做了四五个易拉宝,摆在自己的摊位旁边撑门面。

  而乔翼桥……

  这些都没有。

  他只是打印了一些宣传册,但每一个展亭的项目都有宣传册,有些甚至会动,完全显不出乔翼桥的项目。

  而乔翼桥他们被安排的展亭还是距离出入口最远的西北角的最后一个,如果从大路走过来,就会被前面的展亭挡的严严实实的,完全不够看。

  乔翼桥先是自我检讨了一番,没有做好准备是其一,没有经验是其二。

  主要是金鹤奖创投会组委会说终极路演每个项目只能上两个人,所以乔翼桥自动认为在中级路演的时候也只能有两个人了,身边只带了小何,和别的展亭前动辄七八个人的相比,实在是有些不够看。

  半个多小时过去,也只有几位投资人过来领了他们的传单,没再说什么。

  题材本就不讨喜,展位又偏僻,也没什么花样,自然吸引不了什么人。

  但乔翼桥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性格。

  幸亏这次来燕京,他把帮里不少人都带出来了,自费让他们见见世面。

  他立马给夏龙龙打去了电话,后者立即跑来了展会现场。

  没有易拉宝,那就让夏龙龙现场画。

  这边,夏龙龙正画着,乔翼桥的摊位前却来了个熟人。

  吴宫走到摊位前,笑着:“乔导的展亭很朴素啊。”

  乔翼桥知道,这次来肯定会遇到吴宫,所以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进来的时候他就看到了,吴宫的小展位在整个会展中心正中间的黄金位置,再加上又有王逸歌坐镇,所以有不少投资方都在看。

  反观乔翼桥这边的摊位,突出一个凄凉。

  但乔翼桥的回复也算不卑不亢:“吴老师,您好啊。”

  吴宫笑意更甚:“你好你好,都好都好,小乔同学下一部拍什么片子?”

  乔翼桥递过一本宣传手册:“拍这个。”

  “哎呦,”吴宫翻阅了一会儿,“你这题材还挺少见,拍监狱啊?”

  “是的。”

  “啧啧啧,”吴宫一副关心人的样子,“监狱戏可不好拍啊,我那新片子也有一段主角到监狱的戏份,还真挺难写的,你这戏全都在监狱里发生?”

  乔翼桥懒得剧透,只含混道:“是也不是。”

  没想到吴宫继续道:“我当时参考了灯塔国的《金蝉脱壳》、《肖申克的救赎》、《绿里奇迹》之类的,你参考的是什么?”

  “我就是随便看看。”

  吴宫见乔翼桥对自己兴趣乏乏,不太满意:“看来乔同学不太愿意交流啊。”

  他知道自己不论是剧本创作还是导演创作,恐怕都搞不过乔翼桥,但自己毕竟年纪在这儿,胜在有经验、心态又好,见乔翼桥的展位没什么人,本意就是想来打打心理战,但看着乔翼桥这回应态度,有点无趣。

  没想到乔翼桥听完吴宫的话,忽然一笑:“愿意沟通,怎么能不愿意呢?吴老师要投资吗?”

  言下之意,吴宫你要是不打算投钱就别说话了。

  “啧,你啊你,还是心气儿这么傲,”吴宫撇嘴,“你的监狱题材又不好过审又不好创作,你还是个新导演,怪不得没人愿意来你的摊位看看呢。”

  说完,吴宫也觉得自己有点尖锐了,又找补两句:“我也就是想跟你说说经验,别整天老弄这些各色的东西,罢了,你也不听,我走了。”

  乔翼桥依旧带着笑:“吴老师慢走。”

  即使心里再着急,乔翼桥面上永远不会显露,心理素质相当过硬,吴宫自然讨不到神什么口舌上的便宜。

  但其实乔翼桥内心里挺感谢吴宫的。

  因为他刚刚说的几点,恐怕也都是别的投资方顾虑的点。

  不过既然知道大家顾虑的是什么了,乔翼桥也就知道该怎么使劲儿了。

  “图图犬,别画那个了,”乔翼桥从包里掏出一份文件,“先画这个,把这个等比例放大,放到超大。还有几句话,你也写成超大的。”

  夏龙龙接过那张纸,满脸疑惑:“这……老大,你确定?”

  乔翼桥点头:“确定!然后你再按我这个文案写几张牌子,有大用。”

  “好。”夏龙龙虽然不理解,但也乖乖照做。

  然后乔翼桥就开始了摇人。

  虽然没准备什么复杂的LED灯牌屏幕之类的,但他胜在帮里人多啊。

  于是,半小时后,不少投资方已经逛累了,也把自己感兴趣的项目看得差不多了,于是就走到了展厅两侧,想互相交流交流、试探试探。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展厅。

  那展亭旁边摆放了好几个非常……令人印象深刻的字牌。

  最吸睛的是一张巨大的“《电影项目立项通过建议书》”。

  “握草?”刘凯文立即被这巨大的文件吸引了注意力。

  刘凯文是华城娱乐影视投资部的负责人,来这儿是想找一些好项目的。

  他平时主要做警匪片,毕竟是当前市场上最好卖的类型,但他也知道警匪电影不好过审,自己手底下的项目就已经被电影局卡了两三年了,却没想到能在这看到这么一张朝思暮想的东西。

  他赶紧走了过来。

  “你这项目已经立项了?”刘凯文问道。

  要知道,参加创投的项目有四分之三都没有立项,而那些项目哪怕剧本再好,也很难收获投资方的青睐。

  毕竟他们都想稳定的赚钱。

  乔翼桥回答:“是的。”顺便递过一本项目书小册子。

  刘凯文立即翻看起来,皱着眉头:“你这是监狱题材?这也能过审吗?”

  乔翼桥点头:“是的,已经成功过审了,而且司法部那边也非常配合。”

  岂止是配合,就差把家底都掏出来支持了。

  “有点意思,题材虽然新,但既然能过审,想来应该问题不大,”刘凯文把小册子踹进怀里,“具体是个什么故事……”

  话音未落,他就看到了旁边的别的字牌。

  字牌A:“根据真实事件改编!”

  字牌B:“有动作戏、有牵动国民心情的重大危害、有感人的桥段、有在别的电影中都看不到的主角团!”

  字牌C:“成本不高的商业大片!”

  字牌D:“导演曾获鹿特丹电影节金虎奖!”

  在每个字牌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本片已通过立项哦~”

  凯文看完就笑了,点点头:“你这卖点还挺明确。”

  乔翼桥也笑:“简单直接点好。”

  “是啊,别的摊位那项目书和物料都做的五花八门的,倒不如你这百十个字看着舒服简单,”凯文赞许地看了乔翼桥一眼,“我去找别的投资方朋友过来也看看。”

  “好的。”

  与一般人想象的不同,电影投资方之间的关系其实非常微妙,在他们手里没有相似题材项目的时候,关系非常好,因为都想交换看看彼此手里的项目是什么情况。

  刘凯文在这行业里十多年了,自然朋友不少,今天就有好多都来到现场了。

  吴宫摊位前。

  “对对对,我们这个项目就是王逸歌导演来做监制的。”

  “是的,是警匪片,但剧本上有所创新。”

  “虽然我是第一次做长片导演,但我拿过雏鸟计划前五,而且一直是个编剧,也算是有点经验。”

  吴宫仍在卖力推销自己的项目。

  但不知道为何,来的投资方似乎都有些顾虑,没什么爽快人。

  “嘿,老李,看到一个很有意思的项目,”刘凯文挤了进来,拍拍前面老友的肩膀,“要不要去看看?”

  老李正看着吴宫的项目书,头也不抬:“什么项目?”

  “监狱题材,”刘凯文笑了笑,“新导演搞了点很新的东西。”

  “监狱……”老李面露难色。

  大家都在行业里混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哪些题材有红线,不好随便碰。

  但刘凯文轻轻说了一句:“已经立项了,司法部那边协审,没有问题。”

  这话一出,不光是老李,旁边十好几个投资方的耳朵都竖起来了。

  “立项啦?”老李十分惊讶,“导演是谁?你说是新导演是吧,那监制是谁?主演是谁?”

  不愧是老油条投资方。

  都知道一个新导演的项目最好是有强大的监制和主演团队保驾护航才比较稳妥。

  “导演拿过鹿特丹金虎奖,剧本顾问是沈肆,”刘凯文介绍道,“不过主演好像都是新人……”

  老李的眼神黯淡了半分:“这能好卖吗……”

  周围人也都不太确信地撇撇嘴。

  没想到老李话还没说完,忽然从大厅门口乌泱泱进来一群人。

  十好几个。

  那群人一个个都是寸头青皮,是生面孔。

  但在一群电影人眼中第一反应是:这群人皮相骨相真不错啊。

  然后,大家第二时间才反应过来,这帮人来干嘛?

  不会是什么道上的人来寻仇的吧?!

  但没想到他们竟然对着一个个投资方乖乖巧巧鞠了个躬,然后递上了一本小册子:“这是我们主演的项目《高墙倒塌时》,请您多多支持。”

  所有被围住的投资方心中都飘过一句“握草”。

  这帮人竟然是电影演员?

  老李也惊了,赶忙问道:“这就是你说的那个电影项目吗?”

  刘凯文也还没缓过劲:“是吧……”

  老李:“这真的不是找罪犯来演的吗?”

  说完,他就从这帮寸头青皮手中接过了项目书的小册子。

  然后,里面还夹着一张刚刚复印出来的纸,还冒着热乎气儿呢。

  “我的简历”

  老李傻了。

  然后细细看那人的简历,更傻了。

  “这还是高材生啊?”老李整个人都发懵,“怎么最近刚去监狱住了两个多月……哦,采风啊。不对,司法部怎么同意让他们去监狱采风?这帮人到底什么背景?”

  不仅老李很好奇,其他投资人也都很好奇。

  老李推着刘凯文:“快快快,快带我去那个摊位看看!”

  刘凯文笑:“怎么,不看吴宫的项目了?不怕人家是新人演员新人导演了?”

  “不看了,这就是一行活儿,还搞什么创新,鬼知道创成啥样,别到时候先把我创死了,”老李义正言辞道,“那边都是新人怎么了?新人都这么好看还契合角色,你可不能搞歧视啊!”

  说完,一群人乌泱泱从吴宫的展亭前离开了,朝着大厅角落飞奔而去。

  “诶!你们别走啊!”吴宫急了,“我这儿还没说完呢!”

  “等我们先看看那边~”

  投资人都是极其敏锐的,一帮人留下一句话就走了。

  而看着这一帮投资人都在往展厅的角落走,其他位置的投资人也按捺不住,跟着他们一起走起来。

  霎时间,整个展厅都有一种“鲟鱼洄游”的既视感。

  这洄游的重点,就是乔翼桥的展亭前。

  吴宫看着远处,狠骂一句:“草,这帮见风使舵的家伙。”

  他为了这个展亭投进去大好几万的钱,结果全打水漂了。

  这帮人直到第一天的中级路演结束,也没再回来。

  ……

  当晚,乔翼桥直到回到酒店,还不停有投资人给他发消息,希望能要一份项目书,并表达明天一定要去会场听听他项目的终极路演。

  乔翼桥算了一下,今天他一共发出去四百多份项目书,也就是说,至少四百多位投资人知道了他的项目。

  其中不乏有在现场就表明对这个项目兴趣,愿意谈谈投资事宜的。

  可那些都是小公司。

  行业里真正的那些巨鳄们,比如华城娱乐这种,则都表示观望态度。

  乔翼桥知道,他们还是对内容的质量有所顾虑。

  因为创投会不可能把剧本的完整稿发给投资方们看,顶多有些人会打印前十场戏这种,而乔翼桥则是连十场戏都没给任何投资方看,他怕万一有心怀不轨的投资方把内容泄露出去。

  而这些投资方唯一能感受到内容质量的,就是明天的创投会终极路演了。

  乔翼桥不知道为什么,还挺有自信的。

  这可能是经过艰苦努力之后的底气。

  但他也没放松,当天晚上还是根据着今天各路投资方给的反馈继续改着PPT。

  又是一夜“东方红”。

  乔翼桥看着升起的朝阳。

  内心不知为何,充满了雄心壮志。

  终极路演在上午九点准时开始。

  每一组有十五分钟的演讲机会,之后就是十分钟的点评和问答环节。

  路演顺序就是按照项目入围的顺序进行的,乔翼桥排在第29位,吴宫则是大轴,排在第30。

  不过大家都知道,创投会这种活动,越先路演越好。

  因为金鹤奖的创投会是每个项目讲完评委就打分的,不存在越到最后记忆越深刻的问题。

  但是越到后面评委们越疲乏,兴奋的阈值也越高,就越难发挥。

  乔翼桥这个名次,实在不算讨喜。

  而且今天来的三位导师也都是不好惹的。

  为首的就是郑茂,已经年过七十了,但每年仍有一部作品上映,可谓是“笔耕不辍”,早已是金鹤奖的常客,又因为严苛的性格而出名。

  另外两位也是超一线的导演和编剧,光是往那一坐就能吓到不少人。

  不过乔翼桥心态还是比较平和。

  主要是太困了,脑子里又一直在想着自己的演讲词,实在没空间再想别的。

  乔翼桥本想认真听听别的组的讲述,吸取一下经验。

  可没想到前面几组的讲述都太平淡,项目也都是什么都市爱情或者玄幻题材,是乔翼桥完全不感兴趣的,结果没听两句就睡着了。

  吴宫坐在他旁边,露出不屑的眼神。

  直到乔翼桥醒来,才发现已经进行到第27组了。

  这是一个小成本的犯罪题材,主打现实主义,乔翼桥看过他们的项目书,觉得成色还算不错,两位主创也没有很紧张,发挥的很好,卡着十五分钟的点就讲完了。

  但没想到,换来的是三位终极评审的沉默。

  半分钟后,郑茂才拿起麦克风。

  “你是导演兼编剧,对吧?”

  台上的选手认真点头:“没错,是我,您说。”

  “那我想问问你,你的主角底层的行为动机到底是什么?”郑茂的声音非常低沉,听着就叫人紧张。

  台上的人明显也慌了一下,连忙道:“他就是渴望得到认可嘛,所以才走上犯罪的道路。”

  “认可?”郑茂显然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为什么一个人想要得到认可?为什么这种认可会让他选择去犯罪?而且犯的还是杀人罪?”

  “呃……”

  主创哑口无言,明显慌了。

  “还是浮躁,”郑茂摇摇头,“虽然你剧情设计的很精彩,但角色的底层动机完全失焦,我一看就能看得出来这不是一个活生生的角色,而是你脑海中想的角色,你是想让他完成这样那样的事,所以才设置出来的。”

  “不是的……”主创想解释,但一时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我这个角色他是一个底层人,他就是想去做这样的事……”

  “你做过底层人吗?”郑茂直接打断了对方的发言,“一个吃不饱穿不暖的人的底层逻辑竟然是想要被认可?他不想赚钱、不想先解决肚子饿的问题吗?这种人的性格到底是什么样,是不是怯懦的,还是应该是张狂的?”

  “我……”主创被噎得眼圈都红了,“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刚刚问的问题就是想看看你自己到底知不知道,但你也没说清楚,”郑茂摇摇头,“这就说明你对自己的角色也不清不楚,我一直建议创作者,在刚开始创作的时候不要去写一些自己不太了解的角色,那就是驴屎蛋,表面光!”

  主创再也绷不住了,竟然开始落泪。

  乔翼桥也不免紧张起来。

  郑茂挥了挥手:“我这点话你都受不了,以后电影上映了,你看到那些差评怎么受得住?你应该再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的职业了,下去吧。”

  台上的选手哭的梨花带雨,台下的人也大气不敢出。

  乔翼桥也是紧张的大拇指扣紧。

  他一直知道郑茂老师严格,但没想到这么严格。

  短短几句话,都要把人劝出这个行业了。

  而这也极大影响了后面一组选手的发挥,疯狂忘词。

  宣讲结束后,郑茂甚至没有提问,只是摆了摆手,“这个心理素质,你下去吧。”

  现场气氛将至冰点。

  郑茂还不忘补刀:“今天看下来都没有什么好项目,也不知道是不是各位评委放水了,还是看着那些项目里有具备票房号召力的人就放进来了,如果金鹤奖一直这样,那不如不办了,你们直接让投资方去投大导演、大编剧、大演员,岂不更省事?”

  全场都为这话震颤了一下。

  而乔翼桥就在这种氛围之中,带着大家心疼的目光上了台。

  乔翼桥深吸一口气,然后,点开了PPT的第一页。

  十五分钟的讲述,乔翼桥就一点一点讲述着这部电影的构思,立意,然后大致讲解了一下剧情,最后又由小何说了一下电影的预算和拍摄周期。

  一切就像是他们排练过得那样。

  非常顺滑。

  但没想到讲述完,迎来的还是郑茂的沉默。

  这次沉默长达一分钟,郑茂甚至阖上了双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然后,郑茂睁开了眼睛,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你说,在地震之后,几位主角不逃跑是因为什么?”

  “从大面上来讲,这分为几个层面,”乔翼桥几乎不假思索,“第一,这些囚犯曾经试图越狱,但被制止,制止后的惩罚比如‘夕阳红‘和’马下腰‘都让他们受到了极大的痛苦,他们在潜意识里就把这种痛苦和越狱结合到了一起。”

  “第二,这些囚犯在之后的改造过程中,和各位干警都建立了深厚的情谊,为着这份情谊,他们也不愿意立即逃走。”

  “第三,也是在和干警建立情谊的过程中,这些原本穷凶极恶的犯人心中善良的那一面也被勾起来了,看到这么多同胞还在废墟之中,他们的第一反应已经不是逃跑了,而是快救人。”

  “第四,还有个现实问题。阿坝监狱周围是几千平方公里的山林,地震过后又有暴雨和泥石流灾害,这些囚犯脑海中不是没想过要逃跑这个念头,但想到外面环境这么不适宜生存,也只能先留下了,以后再说。”

  乔翼桥不卑不亢地回答完,定定看着郑茂。

  郑茂虽然没说话,但表情柔和了许多。

  他又问:“影片中段那一幕囚犯们一起给出狱的长期犯唱歌的戏,你是怎么构思的?怎么会有这个创意?”

  “是我在现场看到的,”乔翼桥如实回答,“我在阿坝监狱住了两个月,其中就发生过这么一件事,只不过他们当时唱的是《花心》,而不是我电影中的原创歌曲。”

  “住了两个月?”郑茂很突然的挑了一下眉毛,“那你为什么不用《花心》,要原创?”

  乔翼桥沉默三秒:“因为《花心》版权太贵了,买不起。”

  全场听完乔翼桥的回答,也沉默了三秒。

  然后,爆发出一阵笑声。

  这还是今天第一次,现场气氛这么好。

  郑茂也笑了:“你小子,还挺实在。”

  “我来创投会就是要钱的嘛,”乔翼桥也笑着回答,“要是各位投资方愿意,我也可以用《花心》,用《我心永恒》都成。”

  大家都乐了。

  郑茂长舒一口气:“今天,总算是有一个能看得过去的项目了。你当真为了这个片子,去监狱住了两个月?”

  “是的,”乔翼桥点头,“起初我的几稿怎么写怎么不顺,角色都很有问题,细节也很模糊。多谢司法部让我去监狱体验生活,才有点改善。”

  “所有创作者要是都像你一样踏实就好了,”郑茂又问,“你的角色行为逻辑和整个剧情我都挑不出毛病,剧情不止流畅,还有些地方非常精彩,比如大家唱歌的这场戏。不过我想问问,你怎么会做监狱这个题材?你要知道,这很可能不卖座。”

  “起初我也不想做,但是和司法部合作,我也只对这个项目比较了解,”乔翼桥叹气,“但做完,我才意识到,其实这不仅仅是一个监狱题材。”

  郑茂来了兴趣:“那是什么?”

  “归根结底,这还是一个讲人的变化的故事,”乔翼桥回答道,“有些人进了监狱浑浑噩噩,有些人进了监狱却变得更好,监狱就是一个逆境、一个牢笼,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应对,怎么行动,全看内心。”

  郑茂又陷入沉默之中,半晌才说了一句:“是啊,

  如何应对,全看内心。”

  然后,他忽然又笑了一下:“其实我评判不了你的片子。”

  全场哗然。

  郑茂老师这话是什么意思?

  郑茂继续道:“因为我也坐过牢。”

  现场三十多位评委和百八十位投资方面面相觑。

  谁也没想到郑茂会说这件事!

  郑茂继续道:“所以,我知道那里面的生活是什么样的,那个‘囚‘字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囚,而是心理层面的囚,你明白我说的意思吧?”

  乔翼桥认真点点头,“我知道。”

  虽然他不知道郑茂先生具体什么时候坐过牢,但根据他的年龄推算,想来也就是那个年代了。

  “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牢笼,归结到各人,也有各人的牢笼,”郑茂笑笑,“你还这么年轻就能想到这一步,我就不问你具体有过什么经历了。但希望你能好好做这个项目,即使不卖座也不要灰心,有你这个态度,以后的项目也会顺利的。我说完了。”

  乔翼桥心中很是感动,认真鞠躬:“谢谢郑茂老师。”

  他心中有牢笼吗?大概是有的。

  但他这一路来,即使是被那些小弟、被司法部裹挟着不断前进,总觉得还是遇到了太多好人。

  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

  乔翼桥下台之后,没想到很多投资方都低下头疯狂打字,甚至有人打着电话出了门。

  这场景,乔翼桥在鹿特丹片商场的时候见过。

  他知道,这些人是去和老板商量投资的事了,和小何轻轻击了个掌。

  吴宫看着这场景不免有点酸。

  乔翼桥这人……似乎总能把不可能的事变得可能。

  但他相信自己也能做到。

  现在现场气氛一片大好,吴宫也在心里给自己默默地打了打气,振步上台。

  他的PPT可是花了大价钱,找专门的设计师做的。

  整个讲述十五分钟,他都带着自信满满的心态。

  讲完之后,他甚至一时兴起,当场吟诗一首。

  “雄心壮志两峥嵘,谁谓中年志不成!”

  台下众人:“……”

  好尬。

  而这次,郑茂没有沉默,接过麦就问:“你在说什么东西?”

  吴宫:“啊?”

  郑茂皱眉:“你这项目原来是王逸歌的那个剧本吧?”

  “是的,”吴宫点头,“因为我在雏鸟计划优胜了,所以王逸歌导演把这个项目交给了我,我又花了一年时间潜心修改,才有现在的版本。”

  “王逸歌那个剧本我看过,四平八稳的,虽然不太有亮点,但人物动机之类的都是及格的,”郑茂毫不留情,“你这改的都是什么鬼东西?”

  吴宫嘴唇翕动,半晌没能说出一句话。

  “你这角色乱七八糟的,看上去又像是兰博(《第一滴血》)又像是拉维斯(《出租车司机》),还有点布雷斯林的样子(《金蝉脱壳》),”郑茂冷笑一声,“你简直是取其槽粕、去其精华,我看你把这时间都花在做PPT上了吧?”

  吴宫:“啊。”

  不敢说话。

  现场都憋着笑。

  看来郑茂老师是真气急了。

  骂得好爽。

  “你也是行业里有经验的老人了,怎么不知道给青年电影人做做表率啊,”郑茂摇头,“我都不想评价你的作品了,一肚子气,你下去吧。”

  吴宫瘪着嘴下了台。

  一场终极路演就此结束。

  终极路演结束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入围选手都没离开,等着晚上的颁奖礼呢。

  而乔翼桥本想回酒店再眯一会儿,但没想到一直被各路投资方找。

  吴宫看着乔翼桥那众星捧月的样子,连后槽牙都要碎了。

  乔翼桥的眼里却根本没有吴宫了。

  他满手都是名片,一时间有点为难。

  这辈子……真的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