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寻可不客气, 端了一碗小龙虾正吃得起劲儿。

  见他醒了也没停,只是抬头对他笑了下:“哥,新婚快乐。”

  原臣泽一时间, 觉得有点讽刺。

  他现在已经跟原家闹成了那样,有血缘的他都断绝了关系。

  但偏偏这个跟他没一丁点血缘关系的人, 倒是亲得跟兄弟一样。

  原臣泽撑着胳膊坐起来:“什么时候来的。”

  原寻吃得很香, 他最近瘦了许多, 脸上的奶膘都瘦没了, 估计在外面也吃了不少苦。

  他一边吃一边回:“半个小时吧。”

  原臣泽也坐过去剥虾:“怎么不叫我。”

  原寻下巴朝门口一抬:“那个助理,他说你累着了,让我不要吵你。”

  原臣泽又说:“你没回家吗。他们一直在找你。”

  原寻优雅地把剥壳的虾仁沾了酱, 再丢进嘴里:“还在找?我以为他们找不到就会放弃呢。”

  原臣泽:“你应该明白你对原夫人的重要性。”

  不把他找回来,原夫人会发疯, 会一直找下去。

  原寻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反正找他也不是因为爱他,怕他在外面过得不好。

  到底为什么找他, 原夫人心里可清楚着呢。

  不过是觉得自己心血和奖章跑了,所以要逮回来。

  找他回去,也只是想再次将他高高挂在那个厌恶的位置上罢了。

  原臣泽:“原家破产了,你知道吗。”

  原寻嗯了声:“刚进门时听到了。”

  他这段时间, 为了高考都在参加封闭式的培训,不怎么了解外界的情况。

  只是事情太大, 也因为他是原家的人,还是那个话题中心的养子,所以一进门就成了众人的视线焦点。

  他多多少少也听了一耳朵。

  包括今天原夫人他们在婚宴上闹腾的事。

  原寻就比较不满的点是, 原夫人为什么要认为他的退学和失踪, 是原臣泽的责任呢。

  到底是什么导致他走到这一步, 他还以为原夫人很明白的。

  那个女人,怎么就能够这样心安理得地把责任推给别人,自己一身干净,伪装成受害者呢。

  原寻不允许。

  他又吃了几个蘸酱的生蚝后,就饱了,优雅地擦了擦手。

  原寻:“我今晚回去。”

  正好有点东西想给他们看。

  他要让那一家子黑心的忏悔。

  原臣泽想了下:“那你可能就再也走不了了。”

  原寻笑了笑:“没事的哥,放心,我有办法。”

  他说着又从旁边的书包里掏出一个盒子,递过去:“新婚礼物。”

  原臣泽接过看了眼:“是什么。”

  原寻:“就是一个小猪台灯,想着白家那样的人家,你应该什么也不缺,就挑了个我喜欢的。”

  原臣泽微微一笑,他还是第一次见有人送礼送自己喜欢的东西的。

  原臣泽:“挺不错。”

  原寻站起身,理了下衣服上的褶皱,潇洒一笑:“那我走了?”

  原臣泽看着他,少年清瘦的脸上,多了一丝青春气,还有书卷气。

  可能是因为跟同龄人待在一起更快乐吧,眉眼都舒缓了些。

  原臣泽:“去吧。注意安全。”

  他知道原寻忙,过完年只有几个月时间,就要参加高考了,所以也不留他多说话。

  虽然原寻聪明,但毕竟上了三年大学了,该忘的也都忘得差不多了。

  原寻朝他摆了摆手,背着书包乖巧地出了门,很快消失在了视线。

  等晏渔忙完来找原臣泽,已经是下午三四点了,客人都走得差不多的时候。

  他进门就累得瘫在沙发上,原臣泽坐在一旁,轻轻摸着他的头发。

  “累?”

  晏渔哼哼两声,很享受他的抚摸:“从小到大最累的一次,结婚真累,还好一辈子只结这么一次。”

  以前白家不是没有办过宴会,但那时他不是主角,不用陪着去挨个敬酒,躲在房间里偷闲就是了。

  现在是他结婚,总不好也都让爸妈去应付了,更何况白夫人还身体不好。

  原臣泽早知道他这么累,就应该跟他一起的。

  原臣泽:“我以为你只用陪陪家里的亲戚长辈。”

  所以他当时没跟去,因为,他觉得他是跟晏渔过一辈子,跟晏渔的家庭过一辈子。

  但这个家庭也仅包含白夫人,白宗秋和白十君,又不是跟晏渔的亲戚们过一辈。

  所以他不愿意去应付那些人。

  他本来就亲情淡薄,自家的亲戚都不认呢,更何况那些面都没见过的人。

  晏渔呼了口气:“是家里的,白家混到这个地步,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他也会说跟你是一家。”

  硬生生凑了几十桌亲戚,满满一个大厅啊。

  估计是就连祖上好几代的外外外亲戚都来了。

  关键是他们也不是来吃席的,都求人办事的。

  因为平时白家的门槛可不好登,一般都是用人不在当借口拒绝了。

  这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可不得使劲儿薅一把羊毛吗。

  晏渔跟阿妈阿爸去敬酒时,每一桌人都要拉着他们聊好久,先是攀关系,然后说自己有什么难处,最后让白家帮忙解决一下。

  白夫人和白宗秋也是个心善的,那么好脾气一桌一桌敬过去,听他们扯了好几个小时,还承诺要帮忙解决事情。

  晏渔和白十君就在旁边陪着,腿都站酸了。

  原臣泽笑了笑,帮他倒了一杯水:“阿姨叔叔和大哥呢,吃过没。”

  晏渔喝了口水:“吃过了,后来我们就轮班去敬的酒,其余人去吃饭。”

  他突然看向原臣泽,逗弄道:“还叫阿姨叔叔?”

  原臣泽怔了下,缓缓说:“有点叫不出口。”

  晏渔调笑道:“没事,我爸妈估计也不介意。一个称呼而已。”

  原臣泽不说话了。

  晚上时,是正经的家宴。

  只有白家的四口人,原臣泽,加上晏爷爷,还有秦家主。

  一家人围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了顿饭。

  秦家主高兴,不由得多喝了两杯,因为有点醉,年纪大了也不方便挪动,晚上就睡在了那个庄园。

  那本是个白家单独用来办宴会的庄园,原臣泽他们就没有住在那儿。

  回去的路上,晏渔开车,原臣泽抱着原寻送他的小猪台灯,看着窗外的景色出神。

  今晚也算是新婚了,早前晏渔就暗示过他,他自然是明白会发生什么。

  就是觉得,既有点期待又有点恐慌。

  思绪乱了一番后,他索性不再去想这个问题,顺其自然是最好的。

  -

  原寻回家的时候,原家正爆发激烈的争吵。

  导火索是因为原廷辞退了家里的做饭阿姨,好省一点钱。

  原家破产后进行了财产清算,现在已经不剩多少钱了,更何况原廷还打算靠着剩下的钱东山再起。

  辞退了阿姨,那问题就来了,这个家里谁做饭洗衣,做家务呢?

  自然这些就落到了原夫人身上。

  但原夫人这些年享福惯了,再让她去做这些辛苦活路,她怎么受得了。

  更关键的是,她受不了这股子憋屈,觉得原廷就是个窝囊废,什么都不行。

  饭煮了一半,原夫人索性不干了。

  原廷见她这时候了还光顾着自己享福,顿时火气就上来了。

  于是就又吵。

  因为家里现在穷了,他们不敢砸东西了,就开始动手,互相殴打。

  别看原夫人是个女人,出手可狠了,指甲那么长,挠了原廷满脸的血丝。

  原廷又怕真把人打出好歹来,回头原夫人不管不顾回了秦家,秦老爷子难道不会因为心疼女儿把他吃了?

  所以原廷下手都留了力道的,还不敢放开了揍。

  就导致他几乎是单方面在被原夫人压着打。

  而原桦,他整个人已经麻木了,就站在旁边面无表情地看着父母打架。

  这样的家庭,连拯救的价值都没有了。

  原寻打开屋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滑稽可笑的场面。

  原夫人同原廷听见开门声,动作停了下,抬头看见是原寻回来,都先是一愣。

  原夫人最先反应过来,她眼眶瞬间红了,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还顾着高贵体面地整理了下衣服,然后才朝着原寻过去。

  她一步一步走得很艰难,在原寻面前站定后,直接抬手就给了他一耳光。

  “你个兔崽子,你去哪儿了!”

  原夫人几乎是哭着喊出来的,一边喊一边抓着原寻的衣领摇晃他,质问他。

  原寻一脸淡漠,他原以为他的离开,会让父母醒悟,看来并没有。

  他们讨厌得令人恶心。

  原寻随手推开原夫人,在沙发上坐下。

  原夫人追着他,一双眼睛充血地看着他:“是不是原臣泽逼你的?!他对你做了什么,你说,妈给你撑腰!”

  原寻有些反感地皱了下眉,抬头直视她:“我退学和失踪,都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说完他笑了下:“您不该反省下自己吗,难道你从来不觉得,你哪里有错?”

  原夫人看着这个原本乖巧的儿子,露出这样陌生的表情,怔了下。

  以前的原寻是这个样子的吗?

  为什么她感觉现在像是不认识这个儿子一样。

  原夫人眼神扫过原寻清瘦的脸颊,红了眼眶:“小寻,你瘦了好多。”

  原寻怔了下,因为他真真切切在原夫人眼里看到了心疼,他心里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般。

  但很快他就回神了,不能再动摇。

  原寻:“别转移话题。既然你不明白,那我就让你明白好了。”

  他表情骤然冷漠,一字一句说:“我退学是因为我厌恶金融,厌恶你从小到大从不问我喜欢什么,就把那些东西塞到我手里。”

  “也厌恶你自私自利想要把我打造成你的奖章,更厌恶你。”

  “你难道从来没有因为操控我的人生,把我当做玩偶,觉得愧疚吗?”

  原夫人听他缓慢地说着。

  一句句的质问让她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变成了疑惑,最后变成了心痛。

  原夫人甚至有些不知所措:“我……我把你培养得这么优秀,难道不也是为了你好吗?”

  原寻扫了她一眼:“我想吃梨,你却塞我一箱香蕉,还硬要逼着我吃完,让我吃到撑,吃到吐,你觉得是在为了我好?”

  “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拥有过自己喜欢的东西。”

  “打游戏你说玩物丧志,交朋友你说他们不思进取,连爱吃火锅你都逼我戒了,说是吃了肚子不舒服,会耽误学习。”

  原夫人听着他一条条数落自己的罪过,眼里的痛色愈发明显。

  她懊恼地抓了抓自己头发:“我能怎么办?!我怕你懈怠,怕你不上进,怕你成不了才,我只能逼你啊。”

  原寻笑了:“我一定要成才吗?你问过我想成才吗?”

  世界上那么多人,为什么他就偏偏必须成才?

  难道人一辈子不成才,就活不了吗?活着的价值和意义不该是去找到自己喜欢并享受的事情吗。

  原夫人猛然一愣。

  原寻:“让我成才,是你自己的愿望吧。你只是接受不了自己失败的人生。”

  “但其实在把你的愿望,投射到我身上时,你就已经承认了自己这辈子的失败,接受了自己的无能。”

  “你觉得你这辈子不可能到达那样的高度,做到那样让人人都称赞的优秀,所以才想要让我去取得你渴望的那份荣耀。”

  原夫人半张着嘴,呆愣地望着他,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旁边的原廷却听不下去了:“怎么跟你母亲说话的。”

  天下哪有孩子去指责父母这辈子活得失败的。

  原寻冷哼一声:“您以为,您就比她好多少吗?”

  他目光扫视了一圈,突然锁定了站在角落里的原桦,嘲讽一笑:

  “妈,你还不知道吧,当年我十二岁时,说给你们听的那个商业点子,不是我想出来的,是大哥。”

  原桦冷冰冰地看着他,不阻止也不吭声。

  他似乎已经对一切都麻木了,失望透了。

  所以一切也都无所谓了。

  原夫人同原廷都呆滞了,他们一齐望向原桦:“是真的?”

  原寻十一岁那年,因为他在父母吵架时,说出的一个商业上的方案颇为出彩,这才让这对夫妻止住了争吵。

  也是因为这个,原夫人才看到了原寻身上的价值。

  他们觉得他聪明,很有商业天分,所以才开始倾注大量心血在他身上,对他进行培养。

  原桦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眼神寒冰一样看着这一家人表演。

  原寻:“他就是知道妈你的变态控制欲,知道你会让他背负怎样沉重的期盼,所以故意装笨,装了这么多年。”

  原夫人感觉一股寒意直冲心脏,让她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她缓缓看向原桦,后者的沉默就是一种默认了。

  原夫人摇摇晃晃地后退了几步。

  她突然间,就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多疯狂了,让孩子多痛苦了。

  以至于,让原桦不惜得不到父母的宠爱和关注,也要摆脱她的目光。

  原夫人现在不仅被儿子指责自己人生失败,还要去面对作为母亲的失职。

  双重打击下,她的身子摇摇欲坠,几乎是靠扶着沙发的把手才站稳。

  而原廷也深深地皱起了眉头,似乎是在反思。

  看着他们这样,原寻挑了下眉。

  这才到哪儿。

  原寻从书包里拿出一台电脑,熟练地开始打开某个文件,然后连上客厅的那个巨大的投影仪。

  以前周末时,他们一家人偶尔会用这个投影仪来看电影。

  超大的屏幕,清晰度也是顶级的。

  屋子里的欢声笑语,原寻到现在都记得,那是他觉得为数不多这个家庭让人快乐的场面了。

  没想到这个投影仪,现在会被他用来放这些东西。

  播放视频前,原寻嘲讽地说:“现在忏悔还早了点,好好看看吧,这都是你们造的孽。”

  视频开始播放。

  屏幕上被投射了一个青涩稚嫩的少年,约莫才十多岁的样子,身高不太高,虽然裹着一层破旧的棉衣,仍然能看出他瘦得可怜。

  少年似乎是在户外,到处都是冰天雪地,天色已经昏暗了,风刮得他几乎站不住。

  那张白皙的脸被冻得通红,他只能不住地搓手,来缓解寒冷,但事实上也没好过多少,因为他在发抖。

  原夫人,原廷,还有原桦都禁不住皱起眉。

  原夫人:“这是那个没良心的狗东西,你放他的视频做什么。”

  她语气有些激动。

  原廷啐了一口:“晦气。”

  大哥原桦表情也不太好,很嫌恶的样子。

  原寻并不说话,反而悠闲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又坐回去。

  这些视频是他十二岁时去看原臣泽时,花重金让周婶的邻居拍的,送了对方一台无人机,方便跟拍还不会被发现。

  屋里三人虽然嘴上骂骂咧咧的,但却出奇得认真地看着视频。

  那也是个冬天,少年被周婶驱赶到雪地里,还扔给他一个背篓:“这地萝卜,挖完,不挖完不准回家。”

  少年无声地目送周婶离开,眼神那样无助。

  他蹲下身,开始用小铲子铲萝卜周围的泥土。

  南方的冬天并不常有大雪,那年只是偶然的一场,地里的萝卜都被冻住了,周婶自己不想收拾,所以才把少年扔地里给她干活。

  少年因为寒冷动作僵硬,一点点地挖着萝卜。

  原夫人和原廷看了会儿,反应都是解气。

  “活该。恶人自有恶人磨。”

  他们想到今天因为原臣泽受到的羞辱,还有原臣泽对原家做的那些事儿,不禁觉得大快人心。

  心里的怨气总算是有了出口。

  原寻余光瞥了他们一眼,不再理会。

  过了会儿,视频里的风雪大了起来。

  少年被寒风刮得直流眼泪,一边抽泣着,一边用满是冻疮的小手去扒冰冷泥土里的萝卜。

  好不容易看见一个萝卜了,他揪着头一拔,结果人直接后仰摔倒了,摔进了身后的水坑里。

  他的裤子都被弄湿了大半,少年湿漉漉地爬起来,整个人冻得直哆嗦。

  这一幕,少年的惨状和可怜,没有人会不为之动容。

  客厅里的众人下意识皱了下眉,他们自己都没发现。

  原夫人的情绪已经平复些了,她冷哼一声:“这点事儿都干不好,能怪谁。”

  视频中,天色渐渐黑了,伸手只能勉强看得见自己的手指。

  少年萝卜拔了两行了,只是还剩下许多。

  他把萝卜装在背篓里,那重量压得他腰都直不起来,就这样步子蹒跚着走回了家。

  镜头里周婶的家亮着灯,屋顶飘出几缕炊烟,透过窗户能看见屋里一个夫人带着一个孩子正坐在小木桌前,温馨地吃着晚饭。

  妇人脸上都是笑容,看起来就很幸福,与少年被冻得涕泗横流浑身发冷的样子,形成了鲜明对比。

  少年把背篓放在地上,抬手拍了拍门,张嘴颤颤巍巍的似乎要说什么,却被冻得吸了一口凉气,又飞快地闭上嘴巴。

  周婶知道是他,脸顿时一抹,跟个恶鬼一样:“你妈死了啊,敲敲敲!活儿没干完不许进屋!”

  少年不敲了,但他冻得走不动,就在门口蹲下来。

  大厅里众人都不自觉看得认真了些。

  原夫人沉默好久,也不知道她出于什么情绪,说了一句:

  “难怪他这么冷血无情,都是被这么个黑心肠的婶婶教坏了。”

  她语气比起刚才稍稍好了一点,但话还是带刺儿,怨念很重。

  就好像是,不愿意去面对什么,不想承认原臣泽吃这些苦是因为他们父母的狠心。

  原廷和原桦抿着唇,没有说话,只眼神专注地盯着屏幕,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个视频很快放完,原寻很快又点开了另一个。

  看着众人逐渐松动的表情,原寻挑了下眉,看来他们也并不是铁打的心肝。

  他倒要看看,最后这家人到底会不会悔过。

  这次视频中的背景是在一个工地。

  少年穿着不和身的衣服,在工地上干活儿。

  他的手都磨出了血泡,还是强忍着跟上周围人的节奏。

  那张白皙的脸,冬天被冻得开裂,夏天被晒得黝黑,嘴唇都脱水到干裂了,他却顾不上喝水。

  天上太阳越来越大,少年逐渐开始直不起腰,他身子摇摇晃晃的,像是要倒下。

  又搬了几块大石头后,他突然直直地朝地上坠去,倒下时头还磕到了石头,顿时起了大包。

  周围的工友们见状,赶紧把人扶起来,然后喂了他一点水。

  “他不是脱水,也不是中暑,这孩子是饿晕的。”

  “几天这样高强度的体力活动,每天就吃那么几个包子,怎么撑得住。”

  旁边的人都围过来,很惊讶地插话:

  “他没有家人吗?这个年头还有人吃不饱饭?”

  “唉你们不清楚,他爸妈好像把他从小扔给叔叔一家,婶婶是个黑心肠的,不给他饭吃,还把他赶出来。”

  “这孩子没办法,才来工地上打工,他晚上都是睡在工地的,没有地方去。”

  “什么父母啊,怎么这么狠心,不知道自己孩子在受苦吗。”

  少年被灌了一些糖水后总算是慢慢醒了过来,但人很虚弱,就坐在一旁休息。

  看到这里,原夫人眼神已经开始闪烁,手也紧紧抓着衣角。

  从刚开始看觉得解气,到逐渐心里愧疚,却不愿面对,而现在她已经有些坐立不安。

  心口翻涌的情绪很复杂,怨恨、愤怒,和愧疚、不愿面对,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一时间她也不清楚自己对原臣泽是哪种心情了。

  只觉得窒息的感觉压在胸口,喘不过气来。

  旁边的原桦也不比她少纠结多少,原桦是知道那些年原臣泽过得苦的。

  但没想到会苦成这样。

  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沦落街头,靠自己卖苦力挣钱。

  这让原桦想都不敢想的贫穷如地狱般的日子,他的弟弟却过了十几年。

  原桦浅浅垂下眼,又想起那天外公生日宴会上,他差点落到原臣泽脸上的那个拳头。

  突然就觉得,他有什么资格去挥出那一拳。

  他清晰地知道,这个家从来不曾和谐过,他一直在小心翼翼地维持的,只是表面和谐罢了。

  那天他不过是在拿原臣泽泄愤,把自己的愤怒情绪发泄在他身上。

  母子俩都沉默着,各自在思考什么。

  原廷的表情也不太好看,眉毛皱成了一团。

  也并没其余的表情了。

  视频突然又转了画面,是原臣泽接到大哥的电话,听说原廷要过五十岁生日,他磕磕绊绊地为父亲挑选了礼物。

  那礼物是一支钢笔。

  原廷下意识低头看自己西装的胸口,恍然悟了什么,神情有片刻的破碎。

  没人知道这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在想什么。

  他只是突然,突然间面色一片死寂,半张着嘴,欲言又止,最后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随后视频内容是少年被婶婶赶出了家门,在街头流浪了几天。

  为了找一份工作,累晕在了大街上。

  来往的人那么多,却没有一个人看他一眼,也没有人在意他,更别提对他伸出援手。

  少年脸色那样苍白,整个人瘦到脱骨,没有谁看见他可以不动容。

  原夫人终于别过头去,像是不忍再看,她一只手捂着嘴,神色不明。

  只是那双眼睛里,愧色已经很明显了,全然没了之前的愤怒和怨恨。

  她想到了原臣泽十四岁那年,她去看那个孩子,当时她是瞧见了孩子身上很多伤口的,还有那不正常的肤色。

  但因为当时原夫人对原臣泽的不上心,或者说不想上心,所以她故意忽略了。

  后来她回家,甚至都没去好好想过,孩子身上的伤痕是哪儿来的。

  现在原夫人总算是明白了。

  而且那时原臣泽也从未对她开口,诉说过自己的苦难,那样懂事得让人心疼的孩子……

  原寻扫了一下屋子里的人,还算是满意。

  他就是要这些人愧疚,让他们清楚地明白,他们是如何愧对自己的孩子和兄弟的。

  视频已经播放完了,原寻其实找人拍了很多,这些只是他挑选出来的一些片段。

  他把电脑装好,又回了自己的房间。

  很快,他再出来时,手里拿了一个麻布口袋,里面是当初原臣泽被接回原家时,他给大家挑选的礼物。

  原夫人看到那个袋子,眼神飘忽了下,很快就回忆起来了。

  原寻把袋子放在茶几上:“里面都是他回家时,给你们带的礼物,估计你们也从来没看过吧。”

  这些东西,是之前原臣泽订婚宴后,他偶然在原臣泽的房间里找到的。

  当时他就觉得,这个哥哥挺傻的。

  人早就把他卖了,他还心心念念记挂着这黑心的一家子。

  原寻总觉得,这些东西有天会有用,所以他早就收起来了。

  现在拿出来正好。

  原寻把口袋打开,原夫人一眼就看到里面的一束纸花,只是被揉搓成了一团,不成样子了。

  原臣泽早就把这个扔了的,是原寻从他房间的垃圾桶里找到的。

  佣人都没打扫过原臣泽的房间,所以垃圾桶里的东西多日都还在,可见这家人对他的不上心,以至于佣人都疏待他。

  原夫人看着那团纸花,突然想到什么,眼里一痛。

  她别开眼不去看,不想去面对,原寻见她这样,冷笑一声,拿起一个录音盒。

  原寻:“不想听听,他那些年过得那么苦时,对你说过的话吗?”

  原夫人眼神犹豫地瞥向那个盒子,但又飞快地收回视线,像是在害怕什么。

  原寻直接把盒子塞她手里,原夫人受惊一般想要把盒子抛出去。

  原寻先一步冷冷地说:“摔坏了就没法修,你就永远不会知道他说过什么。”

  原夫人僵住,神情那样恐慌,最后还是收下了盒子。

  原寻挨个把礼物发给他们,一支钢笔给了原廷,一个笔筒给了原桦,还有很多……

  发完这些,他优雅地拍拍手,然后拉开门离去了。

  他的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那家人,要死要活都不干他的事儿了。

  —

  新婚之夜,两人进了卧室后,房门一关,原臣泽就觉得气氛开始变得奇怪。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心理作用。

  晏渔半靠在床边,一只手撑着胳膊支起来,好笑地看着他:“怎么了?”

  原臣泽摇摇头。

  晏渔:“怕我吃了你?”

  原臣泽眨眨眼,咳了声没说话。

  晏渔坐起来,从身后贴上他,胳膊缠住他脖颈。

  感受到原臣泽身子僵硬了瞬,他安抚地吻了下原臣泽的耳朵:“别怕。”

  原臣泽脸黑了下。

  谁怕了。

  他就是不知所措,有点紧张。

  晏渔轻嗤一声,指尖从后面去勾他的喉结。

  原臣泽的喉结要稍稍比他的大一点,看着很有男人味,很性感。

  晏渔无论什么时候,都对那里很迷恋。

  他指尖有些发凉,轻轻描摹着原臣泽喉结的形状,还附在他耳边说:

  “知道男人间那种事儿怎么开展的吗?”

  原臣泽呼吸乱了些,脖颈上酥酥麻麻的痒意让他既觉得舒服,又觉得折磨。

  勉勉强强嗯了声。

  要用后面是吧,此前他浅浅地看过一点百度。

  晏渔含住他的耳垂,牙齿轻轻碾磨,感受到身下的人微微战栗,他一双含情眼浮现出得逞的笑意。

  晏渔:“那你,想做1,还是0……”

  他故意咬字缓慢,唇齿辗转,一句话说得暧昧撩拨,让人无限遐想。

  原臣泽被他撩拨得心跳加速,却很享受两人间的状态。

  他喜欢晏渔撩人的模样,跟妖精似的。

  几乎是不用思索,原臣泽就脱口了答案:“做1。”

  因为指尖的拨动,他说话时喉结还滚动了下。

  晏渔笑得胸膛震颤,由于他贴着原臣泽,贴得很近,原臣泽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心跳和愉悦。

  晏渔:“好,那你开始吧。”

  他说着就躺回了床上,室内暖气很足,他穿得很薄,还有意敞开了。

  原臣泽回头望了一眼,顿时觉得有些气血翻涌,赶紧收回目光。

  但他内心的欲望又折磨着他,让他想再看。

  于是他又扭过头却瞥了眼床上的好风光,不过两秒,又飞速地移开目光。

  晏渔就这样看着他呆萌地来来回回,眼里的宠溺要漫出来了。

  这人,怎么能这样可爱。

  他忍不住笑起来,索性直接牵住原臣泽的手,暗示性地捻着他指尖。

  一双眼睛笑意潋滟,含着情.欲,炙热又大胆地看着原臣泽:“怂了?”

  原臣泽僵了下,不再犹豫,直接翻身上去。

  谁怂谁是狗。

  作者有话说:

  这里也许,应该,大概,有辆婴儿车?作者把它推走卖掉了,今天谁也不许上车,牵好手手排好队跟我一起去幼儿园QWQ

  乖乖们下午好,尤其是我QV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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