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泊也说过, 阮池在某些地方比他更优秀,接着便承认自己虚伪。
这话或许是夸阮池表里如一。
宗默想了想, 这个“表”显然指的不是外表。
他意思应该是, 阮池表面上的性格是个疯子,实际上的性格也是个疯子。
如果阮池求而不得,肯定连虚伪的祝福都不会说, 大概率会让胆敢拒绝背叛他的人生不如死。
宗默敛眸凝思良久,把顺手拿起的一罐啤酒喝了个底朝天,才忆起自己对面坐着陆泊。
陆泊静静等待着, 耐心地不出声催促, 直到面前的人再度看过来。
那眼神干净纯粹,就像小狗一样全无防备, 真诚而又温柔。
也像小狗一样, 坚定而又执拗,无可撼动分毫。
陆泊倒宁愿他学会伪装, 笑着摇摇头, 低头垂眸, 喝了口酒。
宗默心里闷闷的不是滋味, 但觉得自己该走了。
他起身, 说道:“那我……先回去了?”
陆泊颔首:“嗯, 你先回去吧,我等会再走。”
宗默舒了口气,压住纷乱的思绪, 独自往民宿而去。
敞亮的大门已在几米外的位置。他却似有所觉地停步, 抬起头来, 一眼便锁定三楼露台边的那点红色火星。
宗默:……
明明远到只能看清体型轮廓, 可他似乎隔着溶溶液色与阮池视线相接了。
民宿到海边之间有不少高大的椰子树阻挡, 从阮池的视角,能看到在海边交谈的人吗……?
不一定能看清人,可两人之间的那团篝火却很显眼。
宗默赶紧进门,先在一楼的餐厅柜子里藏好相机盒,才赶到三楼露台,在阮池对面的铁艺椅上坐下。
“你去见陆泊了?”阮池直截了当地说,“你刚才拿了什么?”
宗默:……
这眼神可真是,超乎他想象的好。
阮池盯着他看了一会,发现以眼睛为圆心扩散开的淡淡红晕,又问:“你还和陆泊喝酒了?”
“就喝了一罐菠萝啤。”宗默嘟囔,“跟饮料差不多。”
阮池一推桌面上的易拉罐,说:“正好这里还有一罐啤酒,喝了吧。”
宗默:……
能当饮料喝的菠萝啤不至于把他灌醉,但也觉得脑袋有些晕乎。
醉就醉吧,醉了还能少胡思乱想一些。大不了再嚷嚷几句我是大猛1,反正他的脸早就丢干净了。
他打开啤酒猛灌一口:“咳,这个很呛。”
阮池给他的这罐却是正儿八经的啤酒,不甜不香,又苦又涩。
阮池沉默着坐在对面,又拿出一根烟。
宗默瞄过去一眼,劝道:“别抽烟了。”
阮池“嗯”一声,把烟收回去,催促道:“快点喝了。”
宗默咕噜几口将啤酒饮尽。
短短时间里喝完两罐啤酒,宗默借口去趟卫生间,顺便洗了把脸。露台上微凉的夜风吹到带着湿意的面颊上。
没能把他吹得清醒,反而更困。
至少没醉,脑子还勉强转得动。
阮池总算满意了,这才进入正题:“我问你几个问题,你都要一五一十地回答,不准犹豫,不准撒谎。知道了吗?”
宗默慢吞吞点头:“嗯,好。”
第一个问题很简单:“你多大了?”
“二十二了。”
“生日呢?”
“6月22日。”
“你爸妈是谁?”
“我不知道。”宗默垂下头,轻声道,“他们把我丢掉了。”
阮池用双手托起他的脸,让他直视自己。温热的掌心瞬间驱散了脸颊上被晚风吹出来的寒意。
初见之时,阮池的外表就对宗默有种莫名的吸引力。在发现这样完美无瑕的表象之下是那样强势霸道的性格之后,他已经很少再像今天这样观察阮池,或许是看得习惯了。
虽然从来不说关心的话,却在生病时片刻不离地守在他身边,带着他去泡温泉疗养。也会在凌晨陪他去看电影首映,半夜三更开车去海边看日出。
是无论忙到多晚,都会回家和他一起吃饭的人。
是言出必行,从来不会欺骗他的人。
阮池是他可以相信的人。
“你的名字是谁取的?”阮池问道。
目光在脸上各个位置轻轻点过,最后深深陷入那双幽深的眼睛里。宗默看得出神,乖乖回答:“养父母。”
“他们去哪了?”
“去世了……”
指腹从脸颊蹭到眼睛下方弯月状的卧蚕,宗默条件反射地轻轻闭上眼。被触碰的睫毛微微颤动,此时又听到阮池的声音。
“你叫什么名字?”
问题突然变得简单,宗默毫不迟疑地说:“宗默。”
两个字一送出口,覆在脸上的那双手蓦地离开。他惊恐地睁眼,眼中一片清明,霎时酒醒。
宗默脸都白了,喊道:“阮总……”
阮池面色无异,平静地说:“只是确认一下这段时间有没有叫错名字。”
宗默微愣:“什么意思?”
“你原来就叫宗默?”
“……嗯。”宗默做贼心虚地再次低下头,没听到下一个问题,半晌才抬眼看过去,“阮总,你……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因为我长高了吗?”
“那倒没怎么在意过。”阮池说。
宗默微觉疑惑,张了张嘴,还以为又是自己不小心自爆了。
“以前的你,嗯,以前的宗默很怕我。”阮池解释道,“怎么可能,主动往我床上爬?”
宗默:……
很好,穿书当天就掉马,只有他一无所知。
他不清楚现在的自己看起来是什么样子,但眼睛里肯定洋溢荡漾着清澈的愚蠢。
“手臂上的疤。”阮池又问,“是你本来就有的吗?”
“嗯,小时候做饭烫的。”
“什么时候?”
“七八岁的时候。”
阮池拧起眉心:“你七八岁就下厨做饭了?”
宗默点点头:“嗯。”
“你不是被领养了吗?”
“三岁的时候被领养。”宗默如实交代,“六岁的时候他们去世了。他们的亲戚觉得我是灾星,又没有血缘关系,都不愿意抚养我,所以我又回孤儿院了。”
“有血缘关系的也差不多。”阮池自顾自低声道,随即又问,“六岁的事还记得这么清楚?”
宗默垂眸看向手臂上的疤,“嗯”一声,视野里突然闯入一只修长匀称的手。
阮池抚过他手臂上的疤,把话题转回来,语调轻快:“嗯哼~所以这就是你原来的身体,不是占了别人的?”
宗默:……
阮总的接受能力好强啊。
想象力也很丰富。
宗默老实地又“嗯”一声。
阮池颔首道:“嗯,没别的问题了。”
宗默:?
这样就结束了?
拷问过于容易就过关,反倒激起了他的好奇心。
难道他阮总也看穿书的网络小说?
于是他问:“阮总,你为什么问我有没有占了别人的身体?”
“因为DNA检测的结果,是同一个人啊。”阮池说。
“你还去做DNA检测了……?”宗默难掩震惊,“用什么测的?”
阮池:“除了头发和指纹,还能是什么?”
宗默:……
这根本不叫扒马甲,这叫扒皮。
这样想来,在第一夜的荒唐过后,阮池那句“你知道我是谁吗?”的意思并不是“你知道我是你的金主吗竟然敢睡我?”
而只是简简单单、别无深意地询问这位外来者:“你知道我是谁吗?”
宗默:……
他当时说了什么又想了什么,不愿再继续回忆了,免得再增添几分清澈的愚蠢。
陆泊知道的东西比小说写的还多,而阮池也不遑多让,居然第一晚就发现他换了人。
那么,阮池为什么会把他当成陆泊?
而且他还故意装成陆泊,当时只是恶趣味作祟,此时却极其不是滋味。
作为绿jj纯爱文的攻2,阮池怎么能不守男德呢?!
如果不守男德,他穿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投诉差评一条龙!!
可他进到书中世界才发现,这里的每个人都无比鲜活,根本不按剧本出牌。只要他稍稍挥动蝴蝶的翅膀,整个剧情的走向就会地覆天翻。
阮池真实的性格就和书中写的不一样。
那别的方面也一样吗?
犹豫许久,宗默开口道:“阮总,那天,你把我看成陆泊了吗?”
阮池则毫不犹豫,脱口而出:“那天陆泊也在,你们穿的衣服和身材乍看起来有点像。”
宗默心里一咯噔。
“原来的宗默躲我还来不及,怎么会突然关心我。”阮池接着说,“不但敢碰我,还敢抢我的酒杯,大概只有陆泊有这个胆子,我还当是我眼花。”
嗯?
宗默微微瞪大眼睛。
怎么听阮池的意思,不但认出他不是主角受,同样也没把他当成陆泊?
阮池接下来的话彻底证实他的想法:“回家之后,可以确定不是我眼花,而是发生了一些更加匪夷所思的事。”
宗默:……
也是,堂堂陆影帝怎么可能护送阮总回家,照顾他的胃病还给他喂粥。更不可能往他床上爬,这种骨科的剧情绝对不能发生在绿jj的小说里。
宗默的情绪一口气坐了趟过山车,从掉马的惊慌,到被当成替身的难过,再到得知自己从来没被当成过别人……
他一时百感交集,只默默凝视着眼前的人。
阮池又抬手捧住他的脸。
手指往上移,宗默下意识闭上眼,这次却是拂开他额前的碎发。
宗默再次睁眼,惊觉距离已经近到不足以容下阮池的整张脸。
在他睁眼的瞬间,阮池凑得更近,在他前额落下一吻。
宗默:?
短暂的怔愣过后,他火急火燎地向后退开,抬手捂住自己发烧似的额头,貌似责怪地问:“……为什么亲额头?”
“额头不能亲?”
宗默:“以前不是都没亲过吗……”
额头当然没什么不能亲,但他的脸为什么会突然这么烫?
“难道别的地方有人亲过?”
宗默不知道阮池是不是在故意曲解他的话,忙解释:“没有,我是说你没有亲过。”
阮池按住他的唇,又问:“有别人亲过?”
“没有。”宗默说,“只有你。”
为什么感觉脸更热了?
肯定是夏天惹的祸。
-
既然皮都扒了,阮池也没有要把他送去医学研究的意思,他还有一些想知道的事,便大着胆子问出最为好奇的一件:
“阮总,你为什么要包养以前的宗默?”
阮池扬眉,沉吟片刻后重复道:“包养?”
宗默满怀期待:“嗯?”
阮池微微勾唇,意味不明:“等我心情好的时候再告诉你。”
宗默:“……你现在心情不好吗?”
看着挺好的啊?
“还行。”
“要怎么样才能心情好?”
难道要违反协议第二条……?
阮池却说:“你以后乖乖听话。”
宗默:“不说就算了!”
阮池还真就不说了,仿佛陆泊附身,吊着他胃口。
但阮池的心情看着明显不错,又主动提议:“你还有没有什么想问的?”
宗默思索良久,看向阮池,认真地说:“阮总,那你还有没有过别人?我的意思是……交往,牵手,亲吻,或者做……都算。”
阮池只抛回来三个字:“你说呢?”
宗默:……
他就知道,不愿意承认自己是0和处.男的阮总,也不可能承认自己只拉过一只金丝雀的小手!
不说就不说,但气势不能输!
“我说有!”
“嗯~那你要怎样?”
“我……我,艹死你。”
好不容易憋出来一句荤话,把宗默自己的脸都憋红了。
阮池却没什么反应,无所谓地说:“嗯,好啊。”
宗默:“……不行。这不算惩罚。”
反正皮都扒了,又有酒精带来的勇气,胆子再大点也无妨。
“给我口!”
阮池故作遗憾道:“可我没有。”
宗默偏头捂住半张脸,躲避视线顺便佯装醉酒。
阮池单手支颐,似笑非笑地观察着他。片刻后,霍地起身,落下一句话:“跟我来。”
宗默这次是带着醉意才胡乱说话,却没真的醉到思维模糊,清醒地感到有些丢脸。
他先跟上阮池往卧室的方向走,试图中途溜号逃回三人间。
阮池一把将他拉住:“这边。”
指的是双人大床房。
宗默微怔,意识到了什么。
阮池熟练地将直播摄像头掐掉,说:“躺下。”
宗默终于恍然大悟,呆愣着没动。
“……你要违约吗阮总?”
“协议里有这一条?”
宗默瞪大双眼,本以为这种事只有等他下辈子成了阮池的金主才有可能发生。
他先犹犹豫豫地在床边坐下,阮池立即来推他,自己也跟着压过来。
宗默:?
“阮阮阮阮总,等、等一下。”
“不要就算了。”
阮池立刻停下动作,不再管自己惹出来的火。
宗默不敢置信,又问:“真的吗阮总?”
阮池:“嗯,真的算了。”
宗默:?
“我问的是,你是不是你真的愿意给我……”
“想要就闭嘴。”
宗默闭上嘴。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揭露了一个身穿的伏笔。
憋死我了(疯狂吸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