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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随突然清醒, 床边隐约有个人影在晃,那人明显也吓一跳,“你、你醒了!”

  是万小磊, 见温随望着自己,他慌忙解释, “我看你手机屏一直在亮, 好像有人打电话。”

  温随抱着被子坐起来,伸出一条胳膊, 撑在身侧。

  万小磊一眼看到他皱巴巴的袖管, 颜色明显有点潮, 像是才出了很多汗。

  “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我们以为你是太累……你没事吧?”

  袁锰和何宏宇也在,听到这话同时望过来。

  温随摇摇头,自觉脑子还算清楚, 也没那么沉重,应该发汗成功,烧差不多退了, “谢谢,我没事。”

  万小磊端着洗衣盆出门, 还不确定地回头望。

  温随忽然发现, 并没到熄灯时间点,寝室大灯却都关着, 屋里很暗,只有对面两盏床头小台灯是打开的, 调得也不是很亮。

  袁锰跟何宏宇就在这种光线下打游戏,他余光一直注意温随, 这时提醒, “你手机亮过好几次了。”

  何宏宇也赶忙点头, “对对,快看看,兴许有急事。”

  然后想起来,“锰哥,我们可以开灯了吧?温随都睡醒了。”

  袁锰道,“打你的游戏吧。”

  何宏宇可怜兮兮,“哦……”

  手机就在枕边,温随缓过劲儿,打开看一共八个未接来电,还有十几条未读信息。

  现在时间22点13分,他不到九点睡下的,也就是说刚睡了一个多小时?但感觉挺久的。

  解锁屏幕,那些未接来电中前七通都来自席舟,最后一通是姚闵打的。

  温随正疑惑,这时何宏宇的枕头下也传来震动声。

  他有两部手机,在玩的这个是游戏专用,另一部才是联系用的。

  “怪,我妈这时候给我打电话?”

  何宏宇狐疑地从枕头下摸出手机,刚看到屏幕上的来显名字,一个手抖差点扔出三里地。

  “卧槽,是要命!她怎么给我打电话?她知道我手机号?她发现我藏手机?”何宏宇惊得语无伦次。

  袁锰一副看傻子的表情,“你醒醒吧,这种事谁不知道?”

  他将自己玩游戏的手机屏亮给何宏宇,“她刚也给我打了,我忙着反杀切后台去了。”

  话音刚落,他们面面相觑,仿佛都意识到,可能姚闵真有什么急事。

  “我说,你还是接一下吧。”

  何宏宇在无视和直面两个选择中徘徊,祈祷那边突然主动挂断,结果姚闵像是笃定他在看手机一样,根本就没要挂的意思。

  袁锰挑眉,眼睛盯着屏幕,边手速惊人地操作,边故意催促,“快点啊,复活时间要到了。”

  何宏宇只得默默在心里编个蹩脚的理由,硬着头皮按下接通键,可还没等他解释为何迟迟不接电话,那边姚闵已经开门见山。

  何宏宇刚听两句,就朝温随看过去,“呃是的,他在寝室,刚在睡觉……哦哦,那我和他说。”

  挂断电话,小心脏还在怦怦直跳,何宏宇才找回魂儿,禁不住有些抱怨道,“温随,要命让你看电话。”

  他赶紧再进游戏,忿忿地一顿输出,嘴里嘀咕,“要命没事找你干什么,吓死我了。”

  显然他们以为给温随不停打电话的人是姚闵,而温随看过短信后,朝向窗台那边回拨,对面接得很快,几乎是响一秒就通了。

  “终于接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有事吗?”

  温随感觉自己喉咙有点异样,下意识没有多说。

  何宏宇沉迷游戏,袁锰却瞥了眼温随,这种讲话的语气,很显然不是对姚闵的。

  “你还问我有没有事?”电话里温柔的嗓音很是无奈,“你自己打电话给我,之后就没声音了,不想解释一下吗?”

  “什……?”

  “我在你宿舍一楼的会客室,”那边道,“下来吧,多穿点衣服,天冷。”

  温随想直接套上羽绒服和裤子,拿衣服时略一犹豫,把里面汗湿的秋衣秋裤换了,才匆匆出去。

  临到门口又想起件事,帮袁锰他们把大灯打开了。

  到底体力还是差点,拉练完还得睡一觉,哪像袁锰,打游戏的劲头丝毫不减。

  “现在还出去吗?快断电了。”在走廊遇到万小磊,抱着洗完的衣服回来。

  “去趟楼下。”

  下楼时温随才想起查证手机通话记录,真有个他拨出去的电话,20点45分,还接通了,通话时长2分钟。

  他竟完全没印象。

  除了宿管办公室,一楼只剩会客室还亮灯。

  门开着,那里有个熟悉的身影,微微倚在门边,稍低头,显出几分奔波积累的风尘倦怠,一身寒气尚不曾回温,忽然察觉什么而抬眼望来时,却像带入无边暖意。

  席舟走向温随,短短时间却仿佛已将他看透,“头发都湿着。”他说,同时替他拉起帽子。

  温随从帽边毛茸茸的缝隙里抬眼,注意到席舟自己头发上还有点小雪珠,“我给你电话,说了什么?”

  “果然是生病了?”席舟神色有些担忧,“我问你们教练,她说你今天拉练走完20公里。所以是不是出汗着风?然后不清醒的时候拨了电话?”

  “……”温随自己都没完全弄明白,席舟三言两语帮他梳理清楚。

  但他现在最关心的还是,“我到底说了什么?”不会是乱七八糟的胡话吧?

  “没说什么。”席舟一笑,“你就叫了声我的名字。”

  温随依稀记得,叫名字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后面的他完全没印象,或许就睡过去了?

  “现在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

  席舟目光落在温随脸上,那里还残留着两团不明显的潮红,其余地方则白得发透,仔细看也看得出才发过烧。

  而他两手缩在袖口里,只露出指头,外侧有不明显的几处冻疮。

  “……”席舟眼眸低垂,歉疚地自语,“我应该更早过来的。”

  温随以为席舟跑这么远,是受梁舒所托送什么东西,结果他两手空空,只说完那几句话,宿管阿姨提醒要关门,他就走了。

  温随发现他忘记问一件事,席舟是来做什么的?

  难道仅仅因为神志不清时拨出那个电话,喊了一声他名字,他就连夜赶来这里吗?

  **

  第二天早晨,温随仍按时参训,姚闵走到队伍跟前,眼神有他在身上停留,不过也没说什么。

  正式开始上课之前,姚闵又“爆发”了。

  “你们这些人平时训练都干什么吃了!就这样还想进市队进省队,我跟你们说,人专业队野外拉练,最低每天步行距离25公里起步,山路雪地照样上,走8个小时,你们这才哪跟哪,一个个走半截就趴下了?别出去说是我教的!”

  训练完,等姚闵走后,温随听见后几个同学在讨论昨天的拉练。

  “听说没?袁锰走完全程了,他也太厉害了吧!”

  “不愧是要命的得意门生。”

  “但是我昨天也在15公里打卡点那,好像队长之前还有个同学也上去了,他难道没走完吗?”

  “呃……这就不知道了,我也是听说的,估计那人不是咱队的吧。”

  姚闵只批评了半途而废的队员,没表扬任何人,就像她平时带队训练时,也是这种铁血风格。

  作为唯二完成20公里拉练的队员,同属射箭1队,大家知道袁锰,不认识、却也不在意另一个是谁。

  温随无所谓,这只是一场平常的训练,别人知不知道都影响不了他。

  毕竟昨晚刚发过烧,今天拉伸完身体格外酸,他走到一边利用练后这点时间再多做些肌肉放松。

  突然从教室门口传来明显带着怒气的声音,嗓门一如既往的大——

  “你们胡说什么呢,怎么不是咱队的?那就是我们队的温随同学,他比我更早到终点!这些瞎话到底是从哪儿听来的?教练说的果然没错,一天天的不认真训练就知道在背后琢磨小道消息!明明咱1队的荣誉还拱手让给2队3队?反了天了!”

  所有人齐刷刷看向声音来处,可他们看的却是袁锰身边的何宏宇。

  袁锰皱眉,立刻明白了,“你传的?”

  “不是,绝对没有!”试图装死的何宏宇见袁锰挥拳,先护住头,冤道,“我就单方面宣传了锰哥你厉害,我没说别的,他们自己理解错了。”

  “你说事实就把话都说完,说一半留一半什么意思?”

  “我错了我错了……”

  袁锰抬手,将何宏宇的头转向另一边,直面正在做放松运动的温随,撇撇嘴,“你该给他道歉。”

  “啊?道歉?……我也没说他坏话,而且要命都不跟大家说……”

  “你废话那么多?去不去?”

  射箭1队人人都知道,何宏宇是袁锰的忠实狗腿,看来这次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

  温随在旁其实什么都听见了,他是不在乎,但袁锰的做法倒让他又想起昨天在山上,这小伙儿暴躁归暴躁,骄傲也骄傲,倒是输得起。

  何宏宇当着其他队员的面,走到温随跟前,低头耷肩,“……对不起。”

  温随有些好笑,但看袁锰瞪着大眼睛在后面看他一举一动,心道如果不说点什么,何宏宇这劫估计很难过去。

  “没关系。”他甚至难得地勾了勾唇。

  何宏宇本来觉得掉份儿,这时莫名一怔,紧跟着脸就刷一下全红了,像火星点着引线,一路烧到耳朵根。

  众人以为他是没面子羞得,何宏宇自己捂着脸退回袁锰身边,呵呵笑,“锰哥,我刚发现一件不得了的事儿。”

  他咽了咽,壮着胆子,“你要不还是别讨厌温随了,我觉得他也挺好的。”

  好家伙,何宏宇这么一说,旁边的吃瓜群众纷纷翘起耳朵听。

  “……”袁锰深吸一气,何宏宇还没来得及往后跳,就被拎着领子揪回来。

  “我就奇了怪了——”

  “锰哥息怒!我刚脑子秀逗了,我被闪瞎了!”

  什么鬼?袁锰扫视周围津津有味看热闹的队员们,他这人虽然粗犷,但也不是看不出情况。

  他松开何宏宇,“前几天队里都传我看不惯温随,我还没当回事儿,看来得是时候说道说道了。”

  吃瓜气氛急转直下,变成捉谣言源头的破案现场。

  温随也不知自己好好的在那放松,怎么突然教室里就静到空气凝固。

  只有袁锰的声音压得沉沉的,“各位,谁先跟别人讲我看不惯新同学的?最好主动站出来,今天大家说完就算过去,既往不咎。”

  何宏宇朝着队伍使眼色,显然他是知道的,但那人不敢承认。

  “你们是不是觉得我看轻他,所以就连他做到你们都做不到的事,甚至替咱队争了荣誉,也可以忽略不计?”

  袁锰其实心里也有数,他走过队员前面,“咱们1队的队训相信你们没忘吧,团结进取,敢当敢为!不团结已经错了,再敢做不敢当,你们还对得起1队的名号吗!”

  “……”

  就在大家以为有人会绷不住投降时,袁锰说,“谁传的谣言,今天晚上熄灯前自己到宿舍找我,过期不候。”

  先给足威慑,到顶点后再给个台阶下。

  这位队长看来不是徒有虚名,管人也有一套。

  温随见队员们稀稀拉拉准备散去,以为这就完了,谁知袁锰又开口道,“温随是新同学,对新同学更应该关心爱护,以后谁再让我知道在背后搞‘孤立’、‘排挤’、‘小团体’这套,我这个当队长的第一个饶不了他!”

  “……”温随低垂的眼里有什么瞬闪而逝。

  着重强调过那几个字眼,袁锰冷哼一声,“如果有人不服,就先自己来当队长。”

  **

  上午训练后,姚闵把温随叫去办公室。

  “你的申请批下来了,但只有一间小训练室,给一套50米配重弓,暂时没有箭,后续看情况可以再提申请。”

  “好,谢谢教练。”

  虽然训练时候“心狠手辣”,姚闵内心里也是惜才的。

  “以后身体不舒服要找队医,那边夜里有人值班,另外开始感觉不对的时候,就要请周围同学帮忙,即使你和其他人不熟,跟室友总在一个屋,别都自己忍着,哪怕想睡觉,也知会人一声,否则万一睡过去了谁知道?”

  她不知不觉语气又变严厉,顿了顿,才说,“这次是你底子好自己扛过去,但不可能每次都这么幸运,你还年轻,以后的运动生涯很长,万一留下什么病根就得不偿失了。”

  到这里,姚闵神色复杂地盯着温随看了片刻,意味深长叹口气,“你知不知道,你昨天把席舟急坏了,没见过他那么着急上火。”

  虽然席舟看起来并不像她说的那样,但温随心里明白,“下次我会注意,对不起教练。”

  看这孩子始终淡然沉静不卑不亢的模样,姚闵也拿他无法,只能点到即止,“不用对不起,好好加油吧。”

  她拿出准备好的训练计划表。

  “拉练拼的是基础体能、肢体耐力和自我毅力,三方面综合作用,昨天你表现得不错,目前你重点要加强的是肌肉力量,尽快上70米道。以后课余时间,你在那小教室就按这个计划来,自己给自己打卡,没人监督。”

  晚上八点半下了文化课,温随就去姚闵给他分配的训练室。

  先熟悉过位置和设备,也对以后每天晚上的时间重新进行安排,八点半下课到十点半熄灯中途还有时间,文化课作业很少,半小时就能做完,剩下的可以拿来练箭。

  姚闵给他单独制定的打卡计划,除了重点肌群的加强,本月第一阶段就只主练拉弓靠位不放手,坚持40秒后放下。再拉开,再放下。反复如此,然后搭箭再重复这些动作。

  下一阶段才是射箭,从近距离30米训练撒放,远距离开始进行50米、70米、90米的训练。

  按照计划表不完全统计,温随接下来这一个月,训练强度预计从开始的每天射掉100支箭逐步增加到300支。

  这还只是比别人多出来的部分,不算基础量。

  回宿舍后赶在最后十分钟处理个人事务,熄灯后准时上床。

  温随在黑暗中仰望床板,暗暗舒了口气,虽然这天很累,但不知怎么回事,却感觉浑身舒坦,干劲十足。

  正要闭眼,忽然听到床顶的横梁被人敲了一下。

  袁锰在外面问,“温随,你睡了没?”

  他手劲大,音量也大,似乎也有刻意放轻动作压低声音,但效果并不明显。

  “没睡,怎么了?”温随拉开床帘。

  袁锰站在外面,黑暗中也看不清表情,就听他说,“那人跟我认错了,以后不会有谁在背后说你闲话,你放心。”

  温随本就心情不错,听到这严肃的语气,顿时有些好笑,之前没表过态,这回他认真表明,“我不介意。”

  “你不介意可我介意啊!”

  袁锰似乎是挠了挠头,“莫名其妙被扣个黑锅,我才知道在他们眼里我这么小心眼。”

  真是少年心性,温随也不知怎么接下这句,就听袁锰又说,“以后要不你都跟我们一起走吧,省得落人口实,觉得你不合群。”

  这话没错,温随确实习惯独来独往,且并不觉得有任何问题。

  可他这回却仔细考虑了一下,最后不紧不慢地答应道,“好,我跟你们一起。”

  **

  射箭1队的人发现,那位新来的转学生最近都和室友同进同出。

  而且这回不知是谁传播的,温随比袁锰更快完成20公里雪地拉练的消息也在校园里不胫而走。

  总之才短短一天,那些谣言连同温随“关系户”的身份,同时烟消云散。

  虽然答应袁锰跟他们一起走,但其实也仅限于训练前后往返寝室、去食堂拼个四人桌吃饭,因为晚上文化课毕竟不同班。

  袁锰有心想拉温随开黑打游戏,结果发现他每天都要过十点才匆匆回来。

  作为寝室长,觉得有必要关心一下,“你最近干什么去了,天天那么晚?”

  温随回答:“训练。”

  宿舍另外两人不可思议地抬头,何宏宇震惊过后,更是全然不信地摆手,“白天练完都够够的了,你还有力气打夜工?不会跟女孩约会去了吧?”

  他揶揄地打趣,“是不是上次大晚上你下楼去见的那位?”

  约会?温随不是很懂,但听到他说“女孩”,就知是误会,“他是男的。”

  这下何宏宇双手托着的手机吧嗒一声掉在桌上。

  袁锰见状,将手机塞回他手里,虎着脸,“要开团了,干嘛呢,人温随说男的就不能是家里人?你妈你爸没半夜给你送过吃的?”

  “也是哦……”

  后来两个人专注团战,这问题就揭过去了。

  袁锰自觉看人很准,温随应当不是说谎,他确实夜里还加紧训练去了。

  作为一个新来的转学生,听说是普通高中来的,之前基础差点,会想闷声下苦功也正常。

  不过被问起时,温随直接就承认自己课余时间还在努力。

  本来雪地拉练后袁锰就觉得这新同学还不赖,如今再加上磊落坦荡的性子,更对味了。

  又过一个星期,温随加训的成果开始初步显现,在两人一组对抗力练习里,袁锰和他单臂互拉,看着细胳膊细腿儿的人,力气却不小。

  这让袁锰倍感好奇,他究竟是怎么补课的?

  那天晚上袁锰推了游戏局,从射箭馆、田径场、球场一路好找……终于在他认为最不可能的那栋楼一层,看到某扇明亮的窗户。

  温随竟然真的在里面!

  他正做着控弓练习,枯燥乏味的动作一直重复。

  淮中体校的校址原本是所颇具历史的大学,这栋三层小楼坐落在不起眼的一角。

  据说以前这楼是生物实验楼,现在被各训练队用作临时教室,实在没空地的时候才会来,来也绝不会选在晚上。

  因为这楼传说闹鬼。

  袁锰看着淡定练箭的温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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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狗腿:传下去,队长怕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