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春回冰解>第八十九章 表哥算你狠

  南平县出了这么大的事,消息很快传到永州何刺史的府邸。不巧的是,羽林军正忙着撒网逮驸马爷,繁嘉公主那尊大佛还镇在永州城,连同她不能露面的爹爹一起,第一时间听闻了这个噩耗。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一场从七品小官一直牵扯到三品大员的闹剧就以这样荒诞的方式直达天听。

  南平出了这么大的事,不仅县太爷被关,还将他的丑事抖得内裤都掉出来,贴在城门口展览,吸引城内外的百姓驻足围观,一传十十传百,连邻县的好事之徒都快马加鞭跑来看,一天时间传遍全永州,影响何其恶劣!

  何刺史头都炸了,当即要出门去南平镇场子,不能任由事态继续发展。

  而繁嘉公主此时正在发脾气。

  不止是因为了然当她的面夺路而逃,头也不回,她觉得伤自尊且没面子。更因为等她万般委屈想找好姐妹海棠甚至女魔头凤凰哭诉时,发现她的朋友们竟似商量好的一样,统统没了影。

  连殷掌门和吴伯,甚至最讨厌的荣瑟……全部不见了!

  留给她的,只有一只兔子。那蠢萌玩意见熟人都走了,彷徨良久,只能亦步亦趋的跟着熙岚。

  她身上还穿着了然送的那件水绿的短袄,可惜赠衣服的人不知去了哪。她想起了然走时顺手抱走萧笙的模样,越发胸闷气短,看那兔子越发不顺眼,轻踹一脚,凶道:“滚开!”

  “公主殿下!”一旁的狗腿子们连忙上前几步,帮忙撵兔子。

  “你是要踩死它么!”熙岚见那几人不甚客气,怒火更甚,骂道:“我让你们踩死它了么?”

  “这……”几个奴才面面相觑,羽林军的脊梁面对公主的无名火再也立不起来,小心翼翼的问道:“那公主殿下是要把它如何?”

  “带下去!好吃好喝供着!每天要喂胡萝卜!要是拉稀了要你好看!”熙岚顺势拿他们当出气筒,呵斥道:“一群废物!找不见人就算了,若是连兔子都照看不好,我定叫父皇治你们的罪!”

  “熙岚!”白晔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不得乱发脾气。”

  他着一身玄色的大氅从里屋走出,眼下青黑不褪,目中忧思不减。

  他断没想到那个年轻的和尚能有如此果决的行动,了然带着萧笙不见了,他自然比熙岚还着急。

  皇上一个眼神,那几个倒霉蛋立马抱着兔子遁走,留他们父女两在这方小院里。

  熙岚委屈得快要哭出来,瘪嘴道:“父皇,都三天了,为何还是找不到表哥?”

  “哎……”皇上怅然叹气,那些七窍玲珑的心思和关系国运的考量都不能和这傻丫头说,只好伸手搂住她,强颜欢笑道:“谁让你表哥厉害呢,连羽林军都拿他没办法。”

  “那自然是厉害的。”熙岚眼眶里尚且有泪,闻言也骄傲的扬起下巴,似乎她的心上人确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厉害角色。

  她依偎在父亲的臂弯里,暂时卸下了公主的刁蛮任性,只剩下小女生的脆弱,追问道:“父皇,我是不是长得很丑?”

  “怎么会呢,朕的公主当然是最漂亮的。”皇上低头,不解的盯着她的脸看。熙岚的脸像母亲,肌肤胜雪,瓜子脸上缀着的双目似一泓清水,娇美无匹;身材又随了父亲,四肢修长,出落得亭亭玉立,绝对是世上一等一的美人。他不懂熙岚为何会如此不自信。

  “我要是不丑,表哥怎会那么讨厌我?”熙岚抬手,趁眼泪夺眶而出前抹掉,“一听父皇要赐婚,扭头就逃。”

  皇上一阵心酸,大手拍了拍她纤瘦的肩膀,叹息道:“不怨你,是朕与他说了些别的事,他不愿答应,才急着走。”

  熙岚猛然抬头,追问道:“什么事?”

  皇上面露苦笑,轻声道:“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管。”

  “哼!”熙岚不忿的蹙眉,只道:“凭什么连表哥都成大人了,我还是小孩!”她这句话问到了白晔的心坎上,九五之尊不由为之一震。

  对啊,熙岚和了然没差几岁,为何自己对两人的期望完全不同。

  究竟是对了然算计得太多,还是对熙岚溺爱太甚?

  “父皇,父皇!”熙岚不依不饶的扯着白晔的袖子,得知了然逃走不全是避着自己,瞬间又迸发无穷的斗志,只道:“你就告诉我嘛,表哥为什么生气走了?”

  皇上无奈的摸了摸她的头,不愿再聊此事,故意转移话题:“正好,你既然长大了,帮爹爹办点事吧。”

  “嗯?”白晔突然转移话题,熙岚猝不及防,一脸懵懂的看着他。

  “南平县出了点事,何刺史正要赶去,”皇上严肃的看着她:“我不便露面,还要靠你带着羽林军跟过去。”

  “我不去,”熙岚噘嘴:“羽林军该去找表哥,去什么南平。”

  “哎,”皇上谆谆善诱:“刚才还说自己不是小孩子了,怎么又这么任性。”他摩挲着爱女的一只纤纤玉手,恳切道:“熙岚,若是了然在,朕就放心让他去了。既然他不在,你也能替他做好的,对不对?”

  皇上发现了然才是制服熙岚的法宝。果然熙岚只略微思索,便乖乖同意了:“好吧……”

  何刺史已经上了马车,刚刚徐徐开动,忽然一个急停!

  “怎么回事!”何刺史扶着险些甩掉的乌纱帽,掀开帘子爆喝。

  他看见公主的千金之躯挡在车前,生生把一句“哪个不长眼的”咽了回去。

  “何刺史,”熙岚笑眯眯的看着他:“听闻南平县出了乱子,本公主很担心你的安全,不如派三百羽林军与你同去?”

  “这……”何刺史在大冬天冒出一头冷汗,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垂死挣扎道:“羽林军是皇上的亲兵,若由他们给微臣护驾,名不正言不顺,微臣获罪事小,有损君威事大啊。”

  “没关系,”熙岚眼中的狡黠一晃而过:“本公主与你同去。”言毕不由分说也转身上了马车。

  此后的数个时辰,从永州城一路走到南平县,何刺史都在马车里如坐针毡,也不知是被颠的还是被吓的。

  南平县城大门被人围得水泄不通,羽林军费了好大劲才破出一条道来,将公告栏上贴的东西揭下来。

  何刺史大概知道那上面都写了些什么,可惜他有心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几张要命的纸被送进公主所乘坐的马车。

  尹县令虽是由吏部任命派遣,可是他在南平干的那些糟心事,他身为永州刺史多少有渎职之罪。更何况,他并非完全不知情,只是因为各种盘根错节的关系,不得不睁只眼闭只眼。

  一行人揭了罪状,继续往县衙走。那架马车的窗帘和门帘拉得严严实实,何刺史看不见公主的表情,他猜想定是不太好看。可越看不见便越紧张,一会心存侥幸自我安慰公主年纪还小,不会有多么强硬的手腕,事态有挽回的余地;一会又担心公主的脾气风风火火,该不会就这样捅到皇上那去把。

  越想越没底,隆冬九寒天里汗湿了衣襟。寒风从马车的缝隙里透进来,更是吹得他整个人都在抖。

  若是他知道此事皇上正捏着那几张纸气得发抖,定会直接吓得背过气去,倒省去这些生不如死的折磨。

  皇上的脸色先红后青,在极短的时间内经历了一个怒发冲冠和面如死灰的过程。他一直知道朝堂上一片污浊,却不想地方上沆瀣一气,脏得更彻底。

  白晔对独女一直都是慈爱宠溺的,熙岚从未见过他这样的表情。虽然她也被气得不轻,随时准备破口大骂,可一见父皇的神情,她心里的恐惧便盖过了愤怒,吓得不敢说话。

  皇上阖上双目,深呼深吸,竭力平复翻江倒海的情绪。良久,只发出一声叹息:“他们怎敢如此对待朕的子民……”

  “父皇,这样的狗官,全砍了不就好了?”熙岚仗义执言。

  “砍?”皇上冷笑:“哪里砍得完,你砍了这几个狗官,那几个见着对手倒霉,又该弹冠相庆了。就算你把他们都砍了,吏部再选一批出来,还是一样的。”

  “那就把吏部的杨大人砍了,换个好人当尚书!”熙岚想用最朴素直接的方式解决问题。

  “你又哪里知道杨大人后面是谁?”皇上终于亲手将为爱女营造的桃花源剖开一道裂缝,让她窥一窥外面的肮脏:“朕砍了杨大人,他们又会塞过来邓大人宋大人,还是他们的人。”

  高大英武的九五之尊闭目凝噎:“什么天子门生,朕除了你,哪还有自己的人……”

  “父皇……”熙岚被他流露的哀伤和悲憾感染,小心的拥住白晔魁梧的身躯,不甘道:“那我们就拿杨大人没办法了么?”

  “不,必须要拿他!”皇上低喝道:“既然有人捅开了这层窗户纸,朕也不能再装没看见!民怨滔天,便是朕的东风!”

  他抱紧了熙岚,唯恐在这场狂风骤雨中,连唯一的孩子都保不住。

  皇族,九五之尊,万金之躯,宛若笑话。

  牢狱里迎来了空前绝后的贵客——繁嘉公主亲临。

  尹县令和王员外已被关了两天,其间滴水未进。他们一个背上有碗大的烫伤,一个头疼未止,都病得昏昏沉沉,又遭受这样的灭顶打击,俨然已经精神恍惚。

  他们忽然见了一个高挑颀长的女子剪影,还以为是李夫人又回来了,当即吓得抱作一团嚎叫。“李夫人!饶命啊!不要杀我!”

  “李夫人,我知道错了,再也不敢调戏民女了!”

  “李夫人,我有罪,我都认!您给我笔墨,我都愿意写!”

  熙岚不懂他们为何如此惊恐,只得蹙眉等他们平静。在何刺史和严师爷的帮助下,那一猪一鼠终于明白眼前站的人并不是心狠手辣的李夫人,而是当朝的繁嘉公主。于是伏跪在地,痛哭流涕的交代了事情的经过,对纸上所写的罪行供认不讳,均表示愿意配合调查,争取将功赎罪。

  熙岚的脑子处理不来这么冗杂的信息量,对他们哭嚎求饶充耳不闻,专心根据他们的描述,在脑海中复原李公子夫妇的模样。

  原来……是他们。

  是他们!

  怪不得找不到!

  此时,羽林军的侍卫将窗外那颗用钥匙捏成的金属球呈上来,熙岚拈起来查看,能从扭曲的金属中窥见李公子匪夷所思的强劲内力。于是更加确定了李公子夫妇的身份。

  熙岚哭笑不得,自言自语道:“表哥,算你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