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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终是在年底的那场大雪前落尽了。
冬去春来，便又是一年。
去年除夕，前线阵地里的官兵抱着抢，啃着罐头，朝犬封的阵地一通狂轰滥炸。
火光照亮了半个夜空，被炸懵的犬封并不明白，并不是什么进攻夜袭，对面的官兵们只是拿炮火当烟花，庆祝着新年。
遥想上一个满面烟尘趴在战壕里过的年，乾平府的军官们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去年的年假今年补，大伙都各自回家过年去了，统帅部也就一下了空了起来。
武平不在回家的队列中，他已经没有家了。
像他这般因战火中失去一切的人，在军中还有很多。
廖云峰推门进来的时候，武平正一个人对着照片发呆。
几个小不点要是活到现在，估计也要有自己半个头高了。
每逢佳节倍思亲，然生死茫茫，只能徒增感伤。
“四师今晚联欢，一起去？”廖云峰开口。
武平一愣：“你过年不回豫州？”
廖云峰笑笑：“无根为寇，寨子不过是一个栖身之所，只要弟兄们在一起，哪里过年都一样。走吧，不多你一双筷子。”
军营里的年依旧是热闹的，四师多是廖云峰口中的无根之人，生似浮萍、漂泊无依的一群人聚在篝火下，一盘盘的饺子，一碗碗的酒，加上噼里啪啦炸个不停的爆竹。
不知不觉就被着喜乐的气氛感染同化，渐渐就融入了推杯换盏、谈天说地的氛围中。
武平的新年，第一次有了些许年味。
函州，耐不住袁戟的软磨硬泡，袁清无奈的多备了份红包。平日里连哥都不喊，一过年就长兄如父了？！这是个什么逻辑？！那小子指定是又看上什么好酒了！
仪州，□□也要过新年，为了普天同庆的这几日下临安府的治安，顾绥勉为其难的接了晟熠的拜帖，让□□头子在自己府中上了桌。
汉州，偌大的督军署里只一桌饭菜，两双碗筷。
厄州，林战依旧没能摆脱轮椅，禁酒、禁油、禁荤腥。这他娘的还过个屁的年？！来人，推老子回医院！！！
兖州，孙瑞林倒是与民同乐，市中心搭了个大戏台，到场的一概管饭。百家宴，流水席，咿咿呀呀的戏腔沿着街道传出老远，孙瑞林沉溺其中，似有醉意。
关州，被簇拥坐上主位的刘云天突然意识到，自己想要包红包的人，早已不在了……而明早起来，他也再收不到往年最厚的那封红包。
戴州，叶将成这个除夕也过的不甚顺心。
叶将成很是无奈：“不就是到我府上吃个年夜饭？有什么不方便的？一大家子可都在等着呢！”
叶奉文缓缓摇头笑着：“今年家里人多，就不叨扰了。”
叶将成：“那就把人都叫上！！”
“太麻烦了，将军到时候不好交代。”
“交代个屁！”叶将成自然知道叶奉文的意思：“那是你儿子，凭什么乾平府要老子就要给他？！老子不管，你让小元来给我拜年，在戴州的地界我看谁敢动他？！”
“不是这个意思。”叶奉文摇头：“小元不乐意让人知道他在我这，到时候被乾平府的人查到了、小元不在我这呆了，将军你赔我一个儿子？”
叶奉文浅笑，十分温和的语气：“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陪着儿子过年。”
叶将成被噎住，今晚注定没人能陪着他喝酒了。
青州的除夕有守夜的年俗。
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年，戴府上下一片灯火通明。
老一辈聚在一起推牌九、打麻将、谈笑畅言，一片热闹。
小一辈的拿着烟花炮仗，在庭院里也闹的欢实。
老六被小娃娃们拉到院子点鞭炮去了。
三缺一，几位老爷们的这桌麻将不得不暂时停下。
无所事事的戴震转着手中的五筒，漫无目的的在厅堂里扫着的目光、不出意外的落到了沙发上闭着眼睛不知道睡没睡着的林少帅的身上。
“啧。”戴震扣下手上的五筒：“熬年哪有这样的？一点年轻人的活力都没有！！”随即起身，离开了麻将桌。
桌前只剩了齐误尘和张长顾。
“三哥猜我胡什么？”张长顾看着对面的齐误尘眨眨眼睛。
“三、六条。”齐误尘看着自己的牌头都不带抬的，并且在张长顾再次开口前郑重声明：“别打我的注意。”
“三哥不带你这样的，你都给二哥点了一晚上了。”张长顾抗议。
“我乐意。”
“我不乐意啊！”
我的钱啊！张长顾郁闷，这还不如二哥和老六呢，糊里糊涂的乐个自在。看的出来齐误尘在点炮又毫无办法，还不如不知道！！
“小宸他放不下啊……”齐误尘突然转了话题。
张长顾轻笑摇头：“不奇怪，早就能想到。”一声低叹：“这本就是下策。”
“三哥，”张长顾望向齐误尘：“你有几分把握？”
“不知道。”齐误尘摇头：“若有转机自有消息，否则的话，”齐误尘话到一半生生顿住，只转而道：“那孩子懂你的意思。”一声轻叹：“他太清醒了。”
张长顾眼中有不忍：“但愿不要一直都没有消息啊……”
戴震这会儿已近跑到了前院，戴二爷丝毫没有打破人家小两口二人时光的自觉，喊过正和林慕凡看烟花看星星看月亮的刘明曦，端的是语重心长：“明曦啊，长嫂如母，小宸和他哥又不怎么对付，你可要替慕凡照顾好这个弟弟。”
“二伯，我明白。”
戴震满意的点头：“小宸打小被我们几个惯坏了，这不熬个年一大帮长辈都不睡，他在屋里会周公，你进去和他聊个天什么的别让他睡了，也好替慕凡增进增进感情。”
“你被二伯套路了。”是在刘明曦娓娓道明来意后，林钧宸的第一句话。
“二伯自己想打麻将，又想管着我，抓你壮丁呢。”恹恹的坐起身子，林钧宸意兴阑珊：“别被卖了还帮他数钱。”
“二伯的话不无道理，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和慕凡毕竟是亲兄弟，你不喜欢他哪一点可以跟嫂子讲，我让他改。”
“林慕凡没和你讲过吗？”林钧宸有些奇怪的看向身旁的人：“我不是不喜欢他，我是要杀他。”
看着刘明曦的身形瞬间的僵硬，林钧宸悠悠补充：“不过放心，我和五伯达成协议了，我不会再动他。”
这样的天估计是个人都聊不动了，林钧宸闭上眼靠回沙发，准备继续会周公。
毕竟林钧宸摆出这幅态度的时候，乾平军上下除却文参谋长，哪怕曹豹、武平乃至蒋谦都会识趣的退下去。
不成想，刘明曦竟然继续了，女孩显然有点怕了，刘明曦的眼神显然已经不是刚才那样，在看自家丈夫的弟弟了：“二弟…不…少帅，有个事我替慕凡先跟你道个歉，嫂子就求你这一次，你…能不能不追究？”
“什么事？”已是明显不耐烦的语气。
刘明曦在犹豫，很明显这是个很内向的姑娘，她继续在没有好脸色的林少帅面前兀自坚持，是为了她的丈夫。
事情说清楚会比日后人家查清楚来的强，刘明曦斟酌开口：“上次慕凡从我堂哥那里知道了他们针对张晋的计划，就私自出手派人提示乾平军救了那个军官，他当时是真的不知道那人会开枪打伤五伯然后叛逃。”
“玻璃是他碎的？”
“嗯……”刘明曦绷着神经，已经有泫然若泣的趋势了。
靠在门口晃着红酒杯偷瞟自己媳妇良久的林慕凡察觉到了不对，三步并作两步，抢身上前，一把搂过刘明曦：“怎么回事？！对我有意见冲我来！找一个女子麻烦？有点气度啊！”
“我在这睡得好好的，是她非要找我谈好吧。”
简直莫名其妙！！
“还有——”林钧宸不依不饶：“择元叛逃？你天天都和嫂子瞎讲些什么？！”
“明曦，你去和妈妈们打会牌，我和他谈。”林慕凡支开刘明曦。
“这不是我讲，各州高层但凡知情的都是这么想。”林慕凡挨着林钧宸坐下：“你们乾平府消息压的这么死。拢共就五伯中枪然后你们疯狂在找文择元这两件事，这还能凑出第二套说法？”
“不是我们消息压的死。”林钧宸轻笑摇头：“我知道的也只这么多。”
“那你如何能否掉叛逃的可能性？”
“我不想猜，我会找到他，然后问清楚。不过，”林钧宸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不论如何。医院的事，多谢。”
“算我还你一条命。”林慕凡笑笑：“其实主要还是假冒你的那段时间，我对文参谋长蛮有好感的。我还挺喜欢这个参谋长。”
“免了。”林钧宸撇了他一眼：“你可是有家室的人，不要整天胡思乱想。”
林慕凡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不是那种喜欢！你小子想哪去了？！”
看着林慕凡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林少帅瞬间安心不少。
你不是，老子是。
林钧宸这个年过的平静如水。
戴震不再提无常帖一事，几位叔伯的红包仍属二伯封的最厚。
尽管都这么大了，还被塞压岁钱，林钧宸很是别扭。
不过，林钧宸并不是今年的主角。
第一年回老家过年，林慕凡就领回来一个媳妇，用戴震的话讲那叫‘真争气！’。
刘明曦举止秀气端庄，回风舞雪的灵动可人。
新媳妇第一年拜新年，饭桌的上席，戴震乐弯了眉眼，递过早已准备好的红包：“来来来，明曦，我们几个长辈的一番心意，你以后和慕凡可要好好过日子。”
“谢谢二伯。”这第一年上门的大红包可是不能推辞的，刘明曦从位置上起身大方收下。
张长顾笑着点头，望向刘明曦旁边坐着的林慕凡：“慕凡啊，按理说你也是第一次来，但你已经是有家业的人了，这红包可就不能拿了。”
“小侄省得。”
“这就对了！”戴震高兴的一拍大腿：“成家立业就不再是孩子了，就要独当一面背起责任来！”
“小宸你就要跟着你哥多学学！”戴二爷莫名其妙的就将火力就转到了林钧宸身上：“不想领压岁钱，那就带个媳妇回来！！”
“知道了。”正低头吃菜的林钧宸头都不抬。
“嘿？你这敷衍谁呢？”戴震不乐意了：“老实交代，有对象没有？？”
“有。”
“有咋不带回来看看？！”戴震又激动了。
“带不回来，被甩了。”明显置气的语气。
“你说你！”戴震简直是恨铁不成钢：“平时那是我们惯着你，你不能习惯了呀！谈对象你得惯着人家，趁过年赶紧跟着慕凡学，开年赶紧把人追回来！”
“知道了。”依旧是敷衍。
“实在不行就换一个。”戴震继续补充。
“不换。”这回青年的眸子里倒是有实打实的认真。
“行！”戴震朗声而笑：“有老子当年的样子！！”随即就有了兴致：“是那家的姑娘，把我家小宸迷成这样？二伯帮你物色物色？”
“每会过年都只会催小宸找对象。”齐误尘打断了戴震的不正经：“二哥你不嫌烦小宸还嫌烦。”
“就是。”张长顾附和：“小宸比你当年可厉害多了，瞎操心。”
戴震挠挠头总算没有继续为老不尊下去。
十几桌的的菜，满屋子的人，衬着背后墙上的大红福字。
便是七匪穷尽半生拼杀后所觅得的归宿。
过了初六不是年，毕竟不是像林慕凡这种工作自主，假期随心的人。
林钧宸早早的就要折返平都。
离开前，张长顾按着青年双肩语重心长的一番话似有深意。
“今年明曦的红包把你那份比下去喽！什么时候你能把人带回青州，我让你二伯封一份更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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