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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谦没有跟去医院。

  现在不是他同警卫们一起、扎堆在医院里等结果的时候。

  蒋谦也很无措,脑子里唯一清楚的是——少帅醒来之前,无论如何,他要保证参谋长安全的回来。

  尽管,他都不知道,少帅能不能醒来。

  长吐一口气,蒋谦跨入指挥所强打起精神对着通讯员命令道:“给我接喜耀。”

  喜耀那边传回来的结果出人意料,去往兖州的方向,完全没有犬封的影子。

  蒋谦出言安抚电话那侧焦躁不安的喜耀:“犬封肯定是往兖州退,他们只有这个选择,喜耀你那边把边界线看住,剩下的交给我。喜耀你放心,不会有事。”

  刚挂下电话,就看着胳膊上缠满纱布的陈堪又走了进来。

  “你捣什么乱?胳膊不想要了?!!”

  陈堪面色苍白的强撑着:“子弹没留在那里,就是钻了几个眼,不碍事。这一带我比你熟。”

  陈堪环顾一周,问道:“放走犬封的是谁?”

  犬封是从后面跑的,当时整个仓库外面围的都是人,必然是有人让开了路。

  贺满站了出来:“后门是我负责,人是我们放的。说好了,犬封到冀兖边界就放人。”

  贺满补充:“犬封的指挥是松井信,应该不会有问题。”

  乾平府和松井信也算的上是冤家路窄了,这个犬封中将的资料早已被陈笠查的底透,松井信作战西化,思维却是循古。

  忠诚、荣誉、勇毅、契约,松井信身上很是有犬封恪守四道的旧时武士的影子。

  稍微松了一口气,蒋谦继续问道:“能知道他们是往那条路退的吗?”

  贺满摇摇头:“松井信伤的很重,白鬼子一个个眼睛都是红的,我怕激怒他们,没敢派人跟。”

  蒋谦颔首:“这样,通知各路段上的兄弟,有犬封经过无须阻拦,上报就行,不许私自行动。另外,继续向边界线上加派人手,务必保证参谋长的安全。至于犬封,若是运气好能掌握到其撤退的线路,就在他们进入兖州境内后另行伏击。”

  陈堪也颔首:“确实是要保守,这件事越平稳越好。老刘,立刻布置下去。”

  “是!!”副军长转身就出了营帐。

  所有事情都逐一的布置完毕,终了,帐中就只剩下陈堪三人。

  毫无预兆的,蒋谦站起来猛的一把掀翻了整张桌子,瓷杯连带着桌上的文件稀里哗啦的散了一地。

  对蒋谦突如其来的爆发,陈堪和贺满却丝毫没表现出惊讶。

  贺满能理解对方现在的心情,只问道:“事情同老廖他们讲了吗?”

  蒋谦老实摇头,却是神色决然:“还没。参谋长回来前,少帅重伤之事绝不能走漏风声。我们几个现在已经乱了,消息要是传出去,豹子武平他们能稳住?更不要提冯耀、何知非那些人。我们现在没有能镇住场的人,事态控制不好的话,整个三江战线说不准都会乱成一锅粥。”

  陈堪也眉头紧锁:“军心不稳,是会出大事的……”

  “小宸他……”贺满眉宇间尽数皆是焦虑。

  贺满没有讲下去。

  三人皆是沉默,没有人敢继续去想这个问题。

  见屋内一片低沉,陈堪习惯性的活跃气氛道:“难得疯子你这次能这么理智。”

  蒋谦自是没有好气:“你早醒两分钟,老子就不用理智了。要不是参谋长跟白鬼子走了,现在我他娘绝对揍的你站不起来。”

  陈堪糯糯低下头却也不反驳:“事情结束了,我任你们几个处置。”

  贺满试图讲些轻松的话题:“话说小宸和参谋长是不是吵架了?”

  陈堪一惊,抬起头:“这事你怎么知道?”

  陈堪发誓他可半个字都没往外说过。

  贺满:“现场的一个学生跑过来跟我说的,参谋长留的话,这件事没完。参谋长可说了,这次的事完了他可直接就去戴州的,让少帅自个儿再另请高明去。”

  蒋谦终是摇摇头笑了:“这都什么时候了,参谋长居然还能跟少帅置气。”

  陈堪赶紧维护起这几日共事的上司:“这可不是参谋长的事。你们几个是不知道。少帅当时只身进来,完了第一句话居然是‘我还在生气’,还不和参谋长讲话。这百分之一万是少帅先挑的事。”陈堪这厢表情严肃:“参谋长都不干了,这可不行,少帅必须要道歉!!”

  蒋谦望向陈堪:“我可听说,少帅是因为你的事和参谋长吵起来的。”

  这边,贺满亦出声附和。

  不觉间,帐内就带被一句玩笑离了节奏,三人的考虑的话题不经意中已然从林钧宸能不能活下来、转移到了林钧宸到时候该拿什么来挽救这一时的口快。

  紧绷的神经骤然就放松了大半。

  陈堪那是直接表态:“那少帅也得道歉,大不了我跟着少帅一起道歉!!”

  蒋谦一拍桌子:“行!记住你的话,到时候少帅面前可不许怂!”

  贺满感叹一声:“这不得了,小宸身边的亲信,全是参谋长的人。”

  蒋谦陈堪齐刷刷的投来冷森森的目光。

  贺满干咳了一声:“但就事论事,这件事肯定是小宸不对。”

  要问乾平府的诸将最怕谁,那无疑就是林少帅。要问乾平军上下最惯着那个,这答案要搁在之前,那自然也是林少帅;但要放到现在,那问都不用问必然是文参谋长后来居上。

  这个事,林少帅哭都没处哭去,毕竟这个风气就是他本人带起来的。

  “报告长官,犬封在南部出现!!”士兵递来一张战术地图,卫县南部的一条路上,五六个哨卡被标为了高亮。

  “向南?”贺满蹙眉:“这鬼子是要进文安市给那个军官看伤?”

  陈堪果断摇头:“南下文安的距离比北上兖州远的多,除非白鬼子失心疯了。”

  “报告!!”一名通讯员冲了进来:“有陌生电台连上了平都统帅部的频道,要跟长官通话。”

  陈堪:“接过来。”

  蒋谦拿过耳机,对面传来有些蹩脚的中文,难以遏制的怒意却是没有被这不熟练的口音限制:“你们平国人出尔反尔,残害我们师团在南部接应的兄弟,帝国——”

  蒋谦骤然截断对面的话:“从你们离开到现在乾平军未曾开过半枪,更没有动过什么你们的接应队伍!!”

  “南边的犬封?”一边,贺满瞬间反应过来:“警卫团早上从平都过来的路上,消灭过一伙犬封官兵。”

  蒋谦怒盛:“我们的部队是今晨在卫县南部遭遇的你方官兵,那远在你们撤出卫县之前,和现在更毫无关系!!”

  对面换了人,说话的声音很小,八成就是负重伤的松井信:“但我们现在失去了接应,已经不可能避过你们的视野全身而退,你们撤去所有道路上的路障哨卡,我就接受你的这个解释。”

  蒋谦强压下火气:“谈条件可以,让参谋长和我讲。”

  松井信猛的一阵咳嗽,对面一片嘈杂,显然松井信的身体状况并不理想。

  松井信的声音有气无力:“很抱歉,这无法做到。我的一个下属方才被刺激,无意做出了过激的行为。”

  “王八蛋!!你什么意思?!!”

  “事发突然,在南边接应的战士全死了,小林君认为是你们悔信在先也无可厚非,我只能说很抱歉。军医官已经做了应急处理,但你们长官现在需要更专业的医生。为表歉意,你按我的要求撤掉路上的哨卡,只要确认我会立刻把现在的位置报给你们,请你们抓紧时间。”

  松井信断开了通信。

  “出什么事了?”陈堪看着神色不太对的蒋谦赶忙问道。

  蒋谦撂下耳机转身就拨起电话:“我蒋谦,接廖云峰。”

  电话很快就通了:“老廖,我这来不及解释,马上撤掉卫县以北各处道路上明处的哨卡,越快越好。”

  “三江一线协防的部队有上十万,我这个前敌副司令能调动多少部队你又不是不清楚。”廖云峰语带不满:“少帅参谋长不是都在卫县?你找我干什——”

  廖云峰的质询猝然而止,话筒中低沉的声音却明显的慌乱:“出什么事了?!”

  “就是你想的那样,现在你是乾平军最高的权限。”蒋谦声音很低:“我这边没有时间了。”

  片刻的错愕,廖云峰没有愰神太久:“我知道了。”

  廖云峰沉声:“我解决。”

  蒋谦:“还有,我要平都医院的主任医生。”

  廖云峰:“没问题,我联系陆航团让许主任亲自带人过去。对了,卫县附近还有几个学生军私设的哨卡,你注意。”

  “明白。”蒋谦放下话筒:“学生军的管事的现在是谁?”

  贺满快速回应:“几个都在医务室。”

  医务室内,挤满了学生,军医同锡市赶来的外科医生一起,在大量伤员中忙的天昏地暗。

  杜子奂正在手术,少年身上取下的弹壳数,已经快赶上从战场上下来的重伤员了。

  白延清和薛泰就守在外面。

  蒋谦掀帐而入:“卫县周边的几个观察哨的是你们的?”

  薛泰主动跑上来:“长官,是需要我们配合吗?”

  蒋谦:“你们在冀州防区内的所有哨卡,立刻撤掉。”

  薛泰不解质询:“为什么?你们难道要放走那些白鬼子?”

  贺满按下蒋谦拔枪的手,耐心解释道:“犬封带走了我们的人,我们需要先保证自己人的安全。”

  薛泰毫无惧色的争锋相对:“你们可是军人,军人就要有马革裹尸的觉悟!!白鬼子可杀了那么多同学!!少帅到现在还生死未卜!!这样的仇,你们怎么能不报?!怎么还能和犬封妥协?!!!”

  “爷爷去你的马革裹尸!!”陈堪盛怒,一脚将薛泰直接踹翻到了地上:“你们要报仇自己就滚去兖州设卡伏击,乾平府现在不报仇,我们现在要我们的人平安回来!!”

  薛泰寸步不让:“你们这是□□投降主义!!”

  “投降?”这下子贺满也火了,上前一把纠起薛泰的领子:“给我听着,就在这个冀州,乾平军已近两守三江、五战文安。你现在能站在这侃侃而谈,是因为前线我们的官兵正浴血厮杀,怎么打仗我们比你清楚。少在那学了几套理论就自以为是!!”

  火药味越来越重,对这群学生已经烦透了的蒋谦明显有了要强行武力的架势。看出情况不对,白延清跑上前、一把拉下和军方剑拔弩张的薛泰。

  白延清想就知道——薛泰这个想什么说什么的直肠子必然又得罪人了。奋力摁住激愤难平的薛泰,白延清麻利的道完歉后立刻就表态:“长官,事情是因我们而起,不论军方做什么,我们都会全力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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