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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被打的灰头土脸,袁戟早就想打回来了。
跟何况,袁戟已经强压了一天的火气。
林钧宸只是应付的接了几招就向后退去,他现在根本无心打架。
“所有人都给老子滚,老子今天晚上帮你们看着林少帅!”袁戟大吼,手上一刻也不停,很是有一副要和林钧宸打个你死我活的劲头。
袁戟见林钧宸只守不攻、根本没有要打的意思怒道:“林钧宸你他娘别心不在焉,老子不是你随便应付都能赢的!”
袁戟讲的不错,林钧宸确实心不在焉。两人不过打了几个回合,袁戟已经逼退了林钧宸十来步。
林钧宸这下火气也上来了:“你发什么疯?!”
袁戟直接吼了回去:“这句话你问你自己!”
“又不是你的人,你他娘的懂个什么!”突然的发难,青年反手一拳。未来得及反应的袁戟直接被打翻再地。
袁戟随手蹭去嘴角的血迹,用手撑起身子再次站起来。袁戟双眼通红,带着血丝:“老子不明白?!!”
青年宛若困兽:“老子不懂?!”袁戟从口袋中翻出一张照片,重重掷在地上:“这他娘的是我亲哥!”
照片上,手持钝器的钱探才像着了魔一样在笑,他的身前,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被缚在东城楼上的刑架上,垂着头,死生难辨。
这种城楼上的刑架——通常都是用来挂示众用的尸体的。
这就是袁戟下午疯了一样强攻东城楼的原因。
青年的声音带着哽咽:“六七百弟兄死在了东城楼,要不是你,我也交代再那里了。可除了铁架子下面满地的血,我连我哥的面都没见到!”
“……抱歉。”
“你不用和老子说对不起。你他娘的对不起的是这里乾平府的几千官兵!他们拼死来仪州不是为了我的!!你的命不是你说不要就能不要的!”袁戟的声音沙哑:“你说你死了,让他们怎么办?!这里的兵调不动了,你让各州的长官们怎么办?!”
林钧宸靠上墙,他用手覆上双目极力压抑着脑海中纷杂的思绪。
他清楚刘韵的话极可能是骗局。
他却更怕刘韵的话不是骗局。
万一他已经错过,错过死生,错过诀别。
万一他今晚错失了机会,错掉这一世的光阴。
青年望向袁戟,宛若困兽,林钧宸的声音极其平淡却带着难以名述的沧桑倦怠:“……那你想让我该怎么办?”
青年的视线错过袁戟,望向从大厅屋顶上高悬下来的明亮灯盏,眼中毫无波澜,明亮的眸子隐去光泽更像是被笼入了极深的梦魇:“他不在了我怎么办……”
如鲠在喉,哪怕胸中心绪激荡,袁戟一时竟也说不出话。
袁戟和面前的人其实很像。
出身世家,自小就要比别人更出色,就要担负更多。
责任重大是长辈挂在嘴边最多的四个字。
渐渐的,就习惯了。
习惯的担起父母的期望,担起家族的期望,担起一州上下的期望。
所以,袁戟沉默了。
袁戟太了解这种感觉,青年在害怕在迷茫。
万众瞩目、众望所归,可他明明连自己的问题都解决不了……
夜深露重,星月高悬。
如墨般漆黑浓稠的夜色中,一点星火在屋前明明暗暗。
喜耀从长廊走出:“袁长官,晚上抽烟是会被当成靶子的。”
袁戟呼出一口烟气,淡淡道:“放心,我们还没暴露。”
凌晨已过,袁戟用手指揉灭烟头:“第二师今天早上能到,相信你们长官的能力,不会出事的。”
喜耀先是一愣,难以名述情绪随即在肺腑蔓延开,喜耀沉声道:“多谢将军。”
喜耀正色:“函州的部队这两日陆续到后,我们就有了固守之力,各州发兵仪州,到时困局自解。我来此是想请将军这几日主持大局。”
袁戟无奈的摇头:“我出面反会处处掣肘受制于人。”
喜耀:“长官指的是袁清长官。”
袁戟也不诧异:“你们都听到了。”
喜耀点点头如实以告:“我们一直在外面未敢离开。小少爷的事还要多谢您。”
袁戟摆摆手,拍上喜耀的肩膀:“不用谢我,我也是为了我自己,跟着一个心事重重的指挥打仗,总是让人不放心的。你放心,他会回来,他会带着你我打完这场战役。”
喜耀犹豫:“可是——”
袁戟摇头:“不要小看他。你这是太关心了,反倒没我这个外人看的清楚。”
喜耀长叹一口气,笑着带着几分苦涩与无奈:“是啊,小少爷十四岁我就开始跟着他了……到现在,我还是拿小少爷当个孩子。”
袁戟用后肘清兵撞了喜耀一下:“有过有一说一,不过是刘韵的一段空口白话,林少帅也是性情中人呀。”
喜耀看向当空的明月,苦笑摇头:“我一早就知道拦不住的。参谋长的病是严加封锁的事,统帅部内知情的都不超过十个,刘韵更不可能知道,小少爷肯定会信。”
袁戟顿了顿本欲安慰却终是叹道:“对他来说,这个人很重要吧……”
喜耀不言只是沉默的点了点头。
如墨的夜色映再二人眼中。
如墨夜色里,仪州府内上百处机关灯火通明,彻夜不息。
如墨夜色里,临安府的一个小小军械所聚集着整个平国十分之九的军政大员。
这样一个夜里,新民军遍布临安府的大街小巷、搜寻着那支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部队的行踪。
时间分秒流逝,劳师动众的新民军终究没能在一片漆黑的夜色下抓住这数小时战机。
这一夜,终究什么都没有发生。
黎明时分,函州新民左军第二师破袭临安府东,打穿叛军三道防线,合兵军械所。
函州军官大多为袁文当年的旧部,一如第二军军长段坤。
新民军三大王牌战力之一,袁戟手中的一张王牌。
段坤带着卫队快步走上军械所大门前的台阶,门口袁戟早已等候多时。
段坤快步上前,行了个标准的军礼:“段坤率第二师奉命来援。”
袁戟回礼:“段叔,进去说。”
叶将成坐在会议桌左手边首席的位置上,摆弄着军帽上的帽徽。
帽徽是圆形的,黄色的底,上面有一株小小的麦穗,这是政府审批的重光军的标志。
当年戴州独立,帽徽曾被摘过一次。世事难料,到头来叶将成还是顶回了这个帽徽。
叶将成的对面空着,是函州督军袁戟的位置。
再往下,依次是各州的军政要员即随行的高级军官。
兖州方面司令员孙瑞林。
厄州前敌总指挥林战。
关州民政长刘旭辉。
仪州新民中军的副司令顾绥。
除了青州置身事外,刘韵一次几乎将整个平国拖入了这场弥天祸端。
所有军官都沉默着,昨晚提心吊胆的熬了一夜,已经没有人还有谈笑的精力。
隔壁,通讯员已经开始调试电台,滴滴答答的发报声再一片沉寂中格外的清晰。
袁段二人前后跨门而入,众人纷纷起身。
袁戟引段坤到位置坐下,却是不急于开始:“诸位稍等。”
转身退出房间,袁戟只身来到门外。
袁戟望向喜耀:“还没回来吗?”
喜耀摇头:“没有,要不——?”
袁戟低头看了一眼腕上的机械表:“现在五点一刻,等他到七点。”
喜耀:“可里面要怎么解释?”
袁戟:“督军那边交给我。”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战机稍纵即逝。照着袁将军的意思、却是让大伙在此枯等?”议事桌前,兖州的孙瑞林首先呵斥出声。
“就是就是!现在四围都是敌人,段军长的人马能支持多久谁也说不清,哪还有时间?!”一旁的军官也随声附和。
一旁顾绥淡淡道:“二位既然等不了,大可带兵杀出去。”
虽是回答的孙瑞林,顾绥的视线却反在袁戟身上:“袁军长可是这个意思?”
袁戟默然片刻,回答道:“就是这个意思。”
孙瑞林脸色铁青,却憋不出半句反击的话。现在军械所只有函州、豫冀两路人马。
带兵?别说是人,袁戟不点头,孙瑞林半杆枪都别想带走。
袁戟指了指正中的那把空着的座椅:“袁某只问一句,这把椅子。林钧宸不来,在场的哪个敢坐?”
孙瑞林不说话了。平国各军系泾渭分明,这不是敢不敢,而是能不能的问题。坐了位置,下面的军官不服你,你指挥不动部队,军令不行,那就麻烦大了。
林战一拍桌案:“整的那么麻烦?!袁司令不也在这里?他不挂帅你挂帅,难不成少了谁,仗还不打了?”
袁戟还未言,身旁的段坤就率先沉声道:“袁司令不能出面。函州有自己的顾虑。”
段坤这个位置很奇怪,他是现场军衔最低、但手中的人最多的军官。
战时不咎将,林战不好深问,只道:“那如果七点林钧宸还不到怎么办?”
袁戟朗声:“没有如果,林少帅一定会回来!”
顾绥:“孙子兵法中说多算胜,少算不胜,况乎无算。但凡作战均应有预备方案,更何况这样关乎整个平国未来的大战。袁司令把所有筹码都压在林少帅身上,这样不留后路与赌徒何异?”
“没有把握的事才叫赌。顾长官没有信心,就将此看做一场博弈也无妨。”袁戟负手而立,掷地有声:“我袁戟今日就在这里,押上整个新民左军的声望,以林钧宸赌着国运社稷,九州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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