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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清晨,来到林钧宸房间的喜耀、只闻到一股酒气。

  “小少爷!!”喜耀简直是恨铁不成钢:“你一个病号,是来看病的!医馆里的酒他那么好喝吗?!!”

  “这可不是我主动的。”林钧宸摆出一副无辜的模样:“人家大夫主动找我喝酒。”

  林钧宸揉着脑袋,回想起昨晚顺着金善的话都应下了什么,无奈一笑:“招他个兵还得立‘字据’,金叔还真是个老狐狸。”

  罢了,反正立个‘军令状’也在计划之内。

  林钧宸望向喜耀:“这么早?出什么事了?”

  喜耀点点头,脸色沉重:“最新的战报,三小时前,平都失陷了。”

  平历二十三年,犬封再度南犯。

  平都之外一马平川,无险可守,一场死局。

  犬封主力师团强攻平都的前一天,冀州督军与三万地方军不知所踪。

  城外,战斗却依旧展开了。

  应召入伍不足一月的学生们站到了国都之前。

  硝烟、战火、咆哮、哀嚎。

  战场已然化为了一处修罗炼狱,而这里所吞噬的只有一方的生命。

  学生军领袖汪有神色茫然,战场就像一个无底的洞,同学们无谓的将命填了进去,

  尸山血海,却丝毫撼动不了战局。

  重机枪的扫射下,视死如归冲锋在前的同学就像被割麦子一样成片成片的倒下。

  一枚炮弹,半个球场的范围内都再没活口。

  汪有足够优秀,平国最好的学府,能步入平都大学就是万里挑一。

  而他已经在学生主席一职上连任了三年。

  他曾在商贸之中一月之内挣齐救国社三年的经费,甚至七次通过示威游行翻覆舆论使当权勋贵黯然下台。

  但此刻,他什么都做不了,除了看着同学们不断的冲上去,然后不断的倒下。

  满腔热血,换来的只有苌弘化碧的遗恨与无奈。

  “哥!!没用的!!正规军都跑了,我们打不赢了!!”汪为嘶吼。

  “打不赢……”汪有突然笑了。

  置身硝烟中的汪有神色复杂却分外坚定,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们的军队就是用的这三个字冠冕堂皇的不战而退!!哪怕他们其实压根就没放过一枪!!畏战怯战,再这么下去,平国就没有敢打仗的军队了!!!”

  汪有抬眼,目光如炬尽数皆是决然:“我们不会打仗,但今日救国军就是要打出这个死战到底的先例!!打出平国军队不可为而为之的血性和气势!!”

  战火硝烟的另一侧,陆军中将松井信将一纸信件递与副官,淡然下令:“将这封情报抄送至下面的旅团,各部务必配合情报于日落前攻克平都。另外,通知下去,入城之后严禁滥杀。”

  小野一郎有不解:“司令部已然允许我们抄略三日。”

  松井信笑笑,指向那份情报:“这是条件,我即已答应,就绝不会食言。”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方土地上传承千年的军事文华当真惹人向往。”年轻的犬封将官漫不经心的将桌上那份满是异国文字的情报丟入火盆、大局在握,游刃有余。

  六月四日,犬封大破平都守军,平都失陷,异族的旗帜飘摇在历时千载的七朝古都,红的刺眼。

  联合政府西迁仪州,举国哗然。

  那群曾寄希望于这场战役的人,或战死在古城的城门巷道、或带着黯淡的目光木然退身。

  “你再说一遍。”裴世清努力抑制着自己的情绪,声色低沉。

  “我想参军!!”裴远低下头尽力不去看裴世清额上的暴起的青筋。

  “不许!”

  “爹!平都没了!国家的首都都没了!!我们怎么能还这样不管不顾!!!这是我们的国家啊!!!”

  裴远咆哮着,宣泄着内心的失望与愤慨。

  “阿远本来想自己偷偷的去,但是…这样爹你会很担心……”

  “傻孩子,打不赢的.......”裴世清低叹一声,或心酸,或无奈。

  “没打过怎么知道?豫州不能再丢了!!”裴远梗着脖子兀自争执。

  “部队不是你想的那样。”

  上贪下效,腐滥横生。

  裴世清长叹:“罢了。不自己吃亏一会你是明白不了了。”

  “好歹让爹决定,到那支部队吧。”

  这孩子被自己宠坏了,裴世清是知道的,奈何自己也早已宠惯了啊……

  裴世清好不容易松口,对于那支部队的这样的小问题,裴远不假思索的一口应下。

  裴远没想到,他亲亲爱爱的爹亲,竟然也有这么坑人的一天。

  一想到林钧宸,裴远就觉着自己的手在隐隐作痛。在远大理想和现实的恐惧之间,裴远犹疑不定。

  犹豫再三,少年终于还是推门而入,裴远显得有些局促,他左手撑着门框,深吸一口气,像是给自己壮胆似得压低声音向那个差点杀了自己的家伙 吼道:“我想参军!我要把白皮猴子赶出平国,重振山河!!!”

  “所以?怎么做?”林钧宸好整以暇的投来目光,绕有兴趣的反问。

  裴远一愣,随即坚决道:“击败他们”。

  “那怎么击败?”

  显然裴远并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无法应答的少年不由一愣。

  就像平国无数爱国志士一样,裴远有着赤子之心,然而也像绝大多数爱国者,裴远也只有赤子之心。

  没有反思过家国何以沦丧,不曾追究过当下国力几何,更不曾深思该如何御敌济国。单凭者一腔热血,就妄想挽狂澜于既倒。

  被问住的少年却没有一直楞下去,裴远抬起头笃定的展颜一笑:“一定会有方法的。”

  裴远笑的灿烂,金色的阳光流转在少年的脸上,一股朝气,蓬勃倾泻。

  少年身上溢出的是现今死气沉沉的局势下少有的生气与活力。

  林钧宸竟一时也晃了神。

  回过神的林钧宸莞尔,随即调笑道:“当我的警卫,敢不敢来?“

  此话一出,裴远果然方寸大乱,一失方才的自信与笃定。踌躇半响,却终是低吼道:“敢!!!”。

  “那就来吧。”青年向裴远伸出手:“记住现在的你自己,然后,欢迎成为一名军人。”

  裴远没有回握,少年立正站直,竭尽所能的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是!”

  “父亲,我不会回戴州。”少年的的背影笔挺,语气中是斩金断玉的决绝。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显然对面的人对少年的品性也知之甚深。

  “豫州一失,戴州势必也会陷入战火,父亲要早做准备。”

  “我会照顾好自己。”

  不难判断,电话的那边选择了妥协。

  “嗯。”

  “父亲和叶叔也保重身体。”

  文择元放下话筒,却冷不防的发现身后一个人正盯着自己:“你干什么?”

  林钧宸:“不是你喊我来的?”

  随即还递出了一大袋子的糕点蜜饯。

  文择元望向他:“金叔告诉你的?”

  林钧宸不答只问:“你就说要不要?”

  身体的反应是诚实的,文择元默默的接了过去。

  林钧宸心情好上不少:“行了,找我什么事?”

  文择元从一旁的桌子上取过一个信封:“你的信。”

  出于打击报复,又补充道:“不对,是情书。”

  情书?!什么个情况?!林钧宸一时懵圈。

  只见浅黄的的高级信封上,“给林钧宸同志的情书”几个簪花小楷赫然在目。

  “择元你等等!”林钧宸一把抓住正准备离开的文择元。

  “这绝对是有人故意陷害我!”

  文择元不为所动:“所以这和文某又有什么关系?”

  林钧宸连连摇头:“当然有关系,这可关系的我的名誉,不行,这不行!!”

  林钧宸不由分说的拆开信封,看到落款便爆了粗口:“就知道是刘云天那小子,老子早晚收他!”

  林钧宸赶忙解释:“这是我在军官学校的同学,我们俩密码学的时候无聊就自己搞了一套编码,这封信不是表面的那个意思。我跟你讲密匙跟解码的方法!”

  “没兴趣。”

  林钧宸可管不了那么多,他现在一心只想着怎么证明自己的清白,林钧宸自顾自的把信上面的特定的字按照他比划的规律拆拆减减排列组合腾下来:“你看!”

  信的内容赫然变成了:“豫州事危,万望兄莫逞一时之勇,从长议之,徐徐图之。”正紧部分完了还接了一句和上文极其不搭的话:“要是怕回青州被五伯收拾,可以来关州,哥罩你啊!!!”

  文择元困惑:“你们这样写信,不累吗?”

  林钧宸忙摆手否认,划清界限:“我又不像刘云天那么闲,我要是写情书,择元可不要多想,那一定就是情书。”

  文择元:“?!!”这很值得骄傲吗?

  林钧宸干咳一声,讲回正事:“收拾一下,满哥回来我们就离开,那果脯就算你头一个月的军饷了。”

  “金叔同意了?”

  “自然。”林钧宸无奈挠挠头:“就是附加条件有点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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