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温吞>第50章 叹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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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俩上个厕所还得互相把尿?”温国安磨牙凿齿,“有辱家风!”

  温亭嘟嚷:“本来就不咋......”

  “你!”温国安怒目圆睁,后背即刻被温亭轻轻顺着。

  “大晚上生啥气啊,”温亭及时服软,“我这就滚了。”

  温国安甩开他的手:“赶紧的,见到就烦!”

  “嗻。”温亭哈腰作揖,迈着狗腿带季之木回房。

  温国安凝视那扇关上的房门,眉头紧锁。

  *

  晴日当空,清早的阳光照亮了半张床铺。

  季之木睁开惺忪睡眼,意识到晨勃了,但胯间被一条腿压着,压得他下体痛。

  他往身旁一看,温亭睡相豪放,沿床铺的对角线斜躺着,呈“大”字摊开,左腿恰好枕在季之木胯上。

  季之木挪开他的腿,平息胯下欲火,手伸进温亭宽松的睡衣下摆,顺着他的腰线上下轻抚,旁边的人却突然侧身,手掌“啪”的一下精准打在他颊边。

  他停下动作看温亭,此人呼吸匀称,神态酣然,的确不像装睡报复的模样,便把他摆正,起身下床。

  刚从卫生间洗漱完出来,季之木便看到金毛坐在卫生间门口,嘴里咬着一个玩具。

  他伸手接过,金毛起身慢悠悠走向阳台,季之木跟过去,见温国安坐在那,面前摆着一张沏茶的原木桌。

  温国安看了他一眼,摇摇蒲扇,一指对面的小凳子:“坐。”

  “温亭还没醒?”

  季之木点头,温国安咕哝道:“睡到日上三竿......”

  季之木拿起面前的茶,呷了一口,上好龙井,一股兰花豆的清香,一口下去醒了大半神,但泡得有点浓,他放下不再喝,怕反酸。

  “我猜温亭没有和你说,我请你上门只是想道谢,”温国安摇着蒲扇,大清早的开场白也像这茶一样冲,“希望你没有多想。”

  见季之木不吭声,温国安又说:“八爪鱼就没必要留下来处理了,没有让客人弄得一身脏的道理,我做了早餐,吃点再走吧。”说罢,他撑膝起身。

  “温叔,”季之木端坐在椅子上望他,“我想知道为什么。”

  温国安盯着那双坦荡的眼睛,笑了一声,但笑意未达眼底,他悠悠坐下:“我最近在做菜时发现一件很好笑的事,一只断脚章鱼,趁乱时舍腕自保。走了就走了,反正算不上什么珍馐美味。后来再进厨房一看,断脚的章鱼又乖乖待回了清水池里,怎么撵都纹丝不动,像是才知道待在池里的好,但还不愿消停,喷了一池墨汁,硬是要把干净的水染得乌漆麻黑。”

  季之木沉默片刻,道:“抱歉,我听不懂您的意思。”

  温国安拿起杯啜了一口,说一大段话,茶都凉了。

  “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了,你当初没有珍惜人,现在上赶着缠住不走什么意思?我小孩是心大,可以把之前的事一笔勾销,但我不能,亏你有脸皮来找人。”

  季之木皱起眉,心中不快,沉声道:“我没有不珍惜,现在没有,当初也没有,我对温亭的感情从一而终,您可以对我不满,但我不接受凭空污蔑。”

  “说的真好听,当初出事时没见你半个人影。”

  季之木以为温国安说的是标记一事,便说:“当初的事我是有不对,我有找机会解释,但等我醒来时你们已经搬家,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温国安冷笑一声:“照你这么说你还很委屈?”

  他本只是反口讥讽,没想到这人还真点了点头说:“是。”

  温国安一梗,他盯着季之木,左右想不明温亭看上他什么,又呆又愣,跟他说话挺费劲,给人惯的。

  他从这闷葫芦嘴里大概理出点头绪,沉声说:“温亭说的也许是对的,他和我说你很无辜,毕竟你这性格……”

  金毛叼着一颗球过来,温国安接过往客厅扔去,看向它兴冲冲跑去捡的背影。

  “但那始终跟你们家脱不了关系,你被你家人保护的很好,到现在还一无所知,没理由要我一个外人告诉你,想知道就自己去问。”

  温国安见季之木看着那杯茶不说话,过了一会儿站起身朝自己颔首,往门口走去,又把他叫住。

  “我说的话是有点难听,毕竟谁家的小孩谁心疼。你也许无辜,我小孩就不无辜吗,他没有道理平白无故受那气,如果之后你还觉得不服,再找我理论,别把气撒在温亭身上,他不欠你什么,他对你够意思了。”

  门被轻轻关上,温国安偏过头看外面的天气,才出了一会儿太阳,厚重的云层又将阳光挡住。阴沉沉的,是准备下雨的势头。

  没完没了的雨季,连狗都不好带出去遛。

  温国安还没想没两秒,天空便下起阵雨。雨滴飘进阳台,飘入茶杯,将沉淀到杯底的茶叶打得漂浮起来。

  他将桌子搬进客厅,盯着浮动的茶叶发怔,这场阵雨好像也顺势将远久的记忆翻搅上来。

  *

  七年前,温国安回到家不见温亭,打他电话不接,他不假思索,打给认识的季家佣人。

  他在温亭上高中后便辞了在季家的活,到一小饭馆当厨子。轮班制,早上十点到岗,下午六点下班,恰好能给温亭准备早晚饭。

  季家的佣人说没见过人,温国安愁云满面。外面雨很大,不知道温亭这小子能跑去哪,他跺跺脚,拿着雨伞往外走,突然接到了医院的电话。

  温国安赶到病房门口时见书店那牛老板披着件雨衣坐在走道椅子上,一见到他便疾步上来拉住手臂,急切道:“你你你快看看你儿子!”

  他隔着门口,看见里面有两三个医生护士,温亭躺在床上被绷布缠了满头,胳膊和腿打着石膏,一动不动。

  “太恶劣了!”牛老板愤愤道,“你是没见到他倒地上那样子,吓死我了,满身血,我还以为......”

  牛伯看着温国安僵硬的脸,收了声。

  后来据牛伯回忆,那天晚上他关了书铺开小摩托回家,街上无人,拐过一个巷口时却听到有流浪猫在叫嚷。他下意识瞥了一眼,看清地上趴着个人,水泥地被染成血色。

  他心一紧,慢慢凑过去,虽然那人被打得鼻青脸肿,但他还是一眼认出是温亭。温亭脸色死白,双眼紧闭,如果不是凑过手指还感受到微弱的鼻息,他真以为已经被打死了。

  温国安无法相信床上躺着的是自己儿子,硬是要闯进病房,看清后握着温亭的手不肯松开,医生说什么都没了魂似的点头,签住院单的手哆嗦得握不住笔。

  他坐在床边整夜没合眼,天亮时才把头埋到温亭的被子上,佝偻着背,脑中一片空白,只希望儿子能醒过来。

  温亭高烧不退,昏迷了两天终于睁眼,那双失去神采的眼睛环顾四周,看向窗外,醒来后第一句话就是:“爸,我想离开云市了。”

  那条老巷监控坏死,警察调了周边几个路口的监控才找出肇事者身影。人被打成这样,几个黄毛小子却只被拘留了几日,一群惯犯,出来照旧横行霸道。

  温国安心中不忿,发现银行卡里汇入一笔大额款项,户名陌生,像是代发,但那张卡他一直作为工资卡使用,大概能猜到汇款的人。

  他到季家找人,还没进门口便被人拦下,主人家人影未见,让管家传来一句简单的“空口造谣”,说念在旧情尚不追究,再闹就警察局见。温国安不怕见警察,他只要一个道歉和公道。

  但温亭不愿回忆当天的事,也不肯再提,稍一想起就恶心干呕,一心要走,说云市很不宜居。

  父子俩急匆匆离开生活了十几年的城市。走得太急,温国安先到榕城的亲戚家落脚,此后正式在这个多雨的城市定居。

  起初温国安并不习惯,时常吐槽水土不服。温亭却适应得很好,生活和学习与往常无异,似乎并未被这无妄之灾打扰到,照样没心没肺地和温国安插科打诨。

  温亭的不正常是不露声色的,虽然细微,但温国安能发觉得到。

  虽然温亭每晚照样为作业抓耳挠腮,但温国安经过他房间时,常常见他对着书桌上的摩天轮摆件发呆,察觉到自己的目光后才埋头动笔,直到某天书桌上再没有摩天轮的身影。

  温国安给他收衣服时,渐渐发现温亭的衣服换成领口高的款式,温亭将后颈遮得严严实实。他知道温亭的小心思,不忍心戳破。

  再就是,温亭不再乐于外出,除非上学和给温国安跑腿,成日在家里窝着,一会儿说外面太热或太冷,一会儿吐槽雨水太多,总有不出门的道理,直到家里养狗后才多了一项遛狗的外出活动。

  温亭闹腾的性格总算沉稳下来,但不是以温国安希望的方式。

  他来榕城以后需要面临很多新的改变,这对于年纪稍大的他来说有点吃不消。

  两人默契地没有再提起云市的那个雨夜,一晃眼七年过去,那场闹剧的影响被堆叠的平凡琐事冲淡,当年未出场的主人公却姗姗来迟登场。

  *

  “爸,你盯着这茶干嘛,掉狗毛了?”温亭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眯着眼靠在沙发上,任由大狗往脸上乱舔。

  温国安不理睬这傻小子,又听到温亭装模作样对空气说话:“季之木怎么不见了。”

  “一起床就找什么鸡啊猪的,看看你那鸡窝似的头发。”

  温亭理了理头发,字正腔圆道:“我问的是季之木。”

  “人有事先走了。”

  “这么突然?”

  温亭拿出手机给季之木发信息:[吃早饭没?]

  那边很快回复:[嗯。]

  [很急的事?雨很大,开车小心。]

  那边依然是同样的回答,温亭想了想,又说:[我爸昨天说话很冲,不用放在心上,他吓唬你的。]

  季之木没有回话,温亭听到温国安叫了他一声。

  “下次见到他时把这个给他。”

  温国安给他递来本一指宽厚的笔记本,温亭翻开,里面写满密密麻麻的烹饪心得和要领。

  温国安给大狗梳毛,淡淡道:“虽然有点基础,但一板一眼,背书式的烹饪,欠点火候,慢慢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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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加油啊,总会有厨季了得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