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就这样和路之洵登上了飞机，坐在国际航班经济舱狭窄的座位里。
还能坐在同一排邻座。
——姜络算是知道了，被路之洵面带笑意亲切请求，哪怕再难对付的旅客也得同意交换座位。
距离起飞还有一段时间，旅客不断涌入，将机舱清冷干燥的原空气逐渐焖熟。姜络系好安全带，掏出手机给家人道别：“登机了。”
老爸老妈的中老年人郁金香彩虹特效表情包刷屏：祝您一路顺风。
老爸：“臭小子帮我带点特产！”
老妈：“现在没有小路照顾你，要学会自立自强！”
姜络噼里啪啦打字：“别搞得好像我混到现在都是靠他一样！”
路之洵看他挥舞键盘在家族群里乱战，念出群名：“姜还是老的辣。”
寻思不久前小姜在车里双手撑住座椅靠背自己动的模样，忍不住：“还是小姜比较辣。”
“？”
路之洵又道：“怎么不和叔叔阿姨说我也去了。”
“和他们说这个干嘛。”
“因为我迟早也会进群啊。”
“？”
“要不现在就拉我进群吧。”
被姜络一个比斗推开：“你、你想得美！”
“那我拉你进我家群吧。”
“？”
路之洵掏出手机，却发现屏幕上一堆未接来电。是个陌生的号码：“这是谁。”
姜络一看，有点眼熟。而前者已经呼了回去。
对面几乎是秒接：“你在哪。”
路之洵一愣：“是你？”
姜络察觉他语气不对劲，也贴上去听，对方说：“我在你家门口。你，在，哪。”
竟然是方畅！
路之洵沉声道：“方同学。我想我不值得你为我到这个地步。你的感情可以交给真正爱你的人。”
“......你现在开始做老师了？你对那么多人始乱终弃的时候怎么不说这个？！”方畅音量更高了，姜络能想象他在家门口急得怒火攻心的样子。
“是，归根结底是我的错。我也该向你道歉。抱歉，方同学。”路之洵望向姜络，“也希望你不要再用任何手段打扰我和姜络了。”
“打扰你们？你知不知道姜络和我做了一个交易。”
路之洵眉头锁起，看向姜络，后者立即把眼睛瞥向一边，不敢认领。路之洵直接说：“你们做了什么交易，络络。”
方畅一愣：“你和他在一起。不对，姜络给我发的航班，马上就要起飞了。”
恰到好处，飞机开始滑行，空姐走过来提醒：“先生，请您将手机调至飞行模式。”
方畅：“你也要...和他出国？！”
路之洵对空姐做了个歉意的笑，又对方畅道：“不论你们做了什么交易。方同学，我已经准备辞职了。”
姜络大惊：“啊？！”
方畅同样惊异：“你——”
“可就算我辞职了，你在我眼里，永远只是方同学。”
说完路之洵就挂了电话，开启飞行模式。再看身旁呆如木鸡的姜络：“你们做了什么交易？”
飞机滑行速度持续加快，姜络被加速度往后推去，已经瞒不下去了：“他...他偷拍了我们同居的照片。交易就是我和你分手，他就销毁照片，并且想办法撤销你的处分......他爹可是什么省教育厅的...”
引擎声轰鸣，盖过了姜络的后半句。机头缓缓抬升，飞机终于载着他们轻盈离开大地。
路之洵才知道姜络这段时间的异常是为什么，姜络又瞒着他承受了多少压力。
“所以你才忽然要出国。”
“嗯。”
“你做不到和我分手，所以就出国，希望我耐不住异地寂寞主动和你提？”
“...嗯。”
“那你真是太傻了！”
“那我能怎么办？眼睁睁看着照片曝光，你被停职！？”
姜络气呼呼转过头，俯瞰越来越远的地面，交错纵横的道路灯光汇成了网状的人间星海，在他们脚下流淌不息。他们的感情，也是始于这样一片璀璨的星海。而路之洵从来是最闪耀的一颗。
路之洵都不知该拿姜同学怎么办才好：“可是你想，我们相爱是私德，他偷拍我们可是犯罪。就算他想拿证据告发，他那个厅级父亲也不会同意的。”
姜络一想，咦，还真是这个道理。
“更何况就算异国，我也不会和你分手的。——所以有时候不知道该说你傻得可以，还是傻得可爱。”
“喂！你什么意思啊！”姜络吼得大声，可惜也不知路之洵能不能听见，他们的耳蜗都因气压而闷闷作响，“还有你真的要辞职吗！？”
“嗯。”路之洵点点头，“只要我不是你的老师，就不会有这么多争议了。”
“你那么多研究呢...”
“换一所大学，或者到研究院。要么干脆放弃，科研就是你不去做，总有人去做。”
姜络忽然把他的手握得很紧，“等等。别放弃啊！我...我...还...”
“嗯？”
姜络咬了咬牙，强迫自己说出口：“我还想做你的研究生呢。”
路之洵噗嗤笑开：“好。我等你来报考。——不过你先把我布置的大题刷完吧。”
“滚！”
姜络用气愤来掩盖心中一阵阵发怵，他怎么能接受路之洵辞职啊。他的人生轨迹以路之洵为锚点，每一次抉择都优先考虑，可如今，他的锚点竟为了他，心甘情愿落进脚下的污泥。
不过今晚路之洵给了方畅这样一个惨烈的结局，想必哪怕不辞职，方畅也会用尽手段逼他前途俱毁。
抬升终于结束，飞机进入巡航，路之洵解开安全带，将姜络搂在怀中：“好了，别想太多。去睡吧。这趟航程可是足足要飞十二个小时啊。”
姜络也确实犯了困：“好吧。”
路之洵的语气像在讲睡前故事：“之后飞机会经过北极圈哦。”
“...那又怎样。”
“睡吧。”
......
“络络。络络。”
姜络迷迷糊糊睁开眼：“唔...到了吗。”
路之洵将他的脸转向舷窗，同时拉开遮光板：“你看。”
柔和的光线映入姜络双眼，他失神呢喃：“我们怎么飞得这么低...？我...我们在海上吗？”
橙黄的暮色在天际水平蔓延，层层渲染下方翻涌潮绿海洋。那一定是海，窗外光景此时海天一线。他们一定飞得很低很低，仿佛贴海飞行。
路之洵揉揉他脑袋：“我们在北极圈。飞越晨昏线。”
姜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朝东方看去。那一刻，时间竟可视化。黑夜的界线无比清晰，如同打翻的墨盘缓慢蔓延。下方是云海，昼夜交替处的颜色旖旎而绚丽。
“天...”姜络伏到窗边，飞机引擎仍在轰鸣，风挡玻璃凉如冷汤，机翼扫过那绵延万里的群青云海，机身披着霞光暮色，他们朝着的异国的夜晚飞驰，仿佛逃向荒野。
姜络失语：“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绮丽的绝景。
路之洵不想打扰他，只轻声道：“是啊。每次经过极圈，我都和你一样震撼，现在...终于能分享给你。”
路之洵每次出国，不是交流、竞赛就是访学，姜络知道路之洵辞去工作背后的意义，不禁哽咽：“......可是，我觉得我也不值得你为我前功尽弃。”
路之洵握住他的手，十指交扣：“很值得。我好不容易有了重新爱你的机会，还有能力。所以我想尽我所能去爱你，还有补偿我们被彗星带走的十三年。”
眼泪终于情难自禁。
姜络很少哭，只是过往十三年苦涩暗恋的一幕又一幕从眼前翩跹，让他的泪腺少见地决堤。
原来路之洵是那颗本该自由漫游宇宙，却舍得周期降临的彗星。
他以为星星只是一闪而过，将他远远抛在人间，再也不会垂怜。他在人间翘首以盼十三年，没想到真的有那么一天，彗星重新划破天际，并落在他的身边。
路之洵抬手抹开姜络的泪珠：“络络。对不起。”
姜络往他怀里靠去：“对不起个鬼...虽然单恋你的十三年，我从来没有开心过。但是，也从来没有...后悔过。”
“不后悔吗。我明明不是什么好人。”
“无所谓。反正现在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了。”
路之洵笑得颇没心没肺：
“那太好了，我们是共犯。”
永远的共犯。
正文完
“络络，我离开县城上大学的那年，是不是刮了一场台风。”
“...好像有这回事。”
“你是不是来送站了。”
“......好、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你是不是骑着一辆自行车，举着一把小雨伞，然后——”
“我想起来了，没这回事。”
“然后你摔了一跤，摔成了狗啃泥。”
“。”
“是不是有这回事嘛。”
“没。”
“我明明记得你当时朝我喊了什么。”
“...都说没这回事了！——喊了什么啊，你该不会听见了吧。”
“你喊，‘看我车技’！”
“什么鬼！我明明说的是，我...我...我喜...喜、喜欢...欢...你.............”
什么啊，都老夫老妻了说一句“我喜欢你”还别扭，天底下也只有你了。
作者有话说:
晨昏线真的很美！早年坐飞机飞过北极圈，亲身穿越了一次晨昏线，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美的绝景...！也是我笔名的由来..！这一次终于用小姜的眼睛，回忆了当时的震撼......
(其他的话丢进后记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