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密布的午后三时,鸦雀无声的单人考场。姜络深吸一口气,抬起黑色签字水笔,开始写题。
是去年期末申请的缓考。路之洵准备的卷子,却不会再由路之洵替他批改,监考自然也不可能是路之洵。
因为学院说,要避嫌。
视频闹剧已经发酵了半个月,网络舆论的声量总算有了减退的趋势,只是姜络这张脸走在学校里,还是人人都认得出的知名度。
给路之洵的处罚还没决定,不论是警告、记过、还是停职,都得走层层程序,层层审批。
虽然路之洵让姜络放宽心,姜络却根本没觉得乐观。
路之洵,你好蠢啊。
你前半生光鲜亮丽,后半生也该前途光明,怎么会为了我一头栽进泥沟里。
你难道担心我被嘲笑单恋吗?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年我早就习惯了单恋,让所有人知道又有什么关系?!
──可是,可是。天知道你向所有人宣布爱我的那一刻,我简直被抛向云端,沐浴万里碧空的阳光,万千人间的罪名我都愿背……
可到头来,我被无罪释放了,你呢?
交卷的时候,监考人周老师颇好心地拍了拍姜络肩膀:“最近怎么样?”
“还好。”姜络没想到自己在学校眼中会变成受害者。
“放心,你不会被处分的。”
“......那,路老师他的处分结果出来了吗?”
“还在讨论。不过,估计会停掉他的硕导资格。”
“什么?!”姜络脸色死灰,“那不是他的项目,都,都要停摆了!”
“嗯...难免的。”
独自走出考场,姜络心情更乱了。
他发誓,如果能给他一次回到过去的机会,他一定会杀了那个一时冲动就答应陈以南告白的自己。
——他知道阻止不了自己和路之洵置气,所以只能杀之。
考虑着怎么打发剩下的时间,姜络浑浑噩噩走在学校里,夹道两侧的樱花含苞待放,星星点点的粉在这样阴沉的天气里黯然失色,等待不知何时就会下起的春雨。
“姜络。”
姜络闻声抬起脸,喊住他的居然是方畅。
方畅转身离去:“跟我来。”
姜络失神落魄。虽然完全不想跟上去,可就像人之将死面对索命的无常,千百般不愿,也只能跟上去。
两人走到无人的地下排球场。
方畅停下脚步,刚想开口,姜络便抄起拳头扑了上去。
“轰——”
一拳打在左脸,方畅足足踉跄了三步,捂着左脸,再度想开口,姜络又挥着拳头冲了上来。
又是一拳,方畅脚底一崴,摔在排球场地,而姜络立即抓住他的衣领,整个人骑在他身上,又挥起了拳头——
“我保研了。”
方畅忽然说。
姜络哑然失笑:“关我屁事。”
不过稍微一想,就能想明白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方畅保研,想保的必定是路之洵的研究生,可如今路之洵的硕导资格被取消了,他所做的一切努力,无异于落空。
姜络放下拳头,忽然就没忍住,“噗”得一声大笑起来。
压抑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排球场,笑方畅费尽心机到最后都是一场空。
“所以你找我做什么?分享你保研的喜悦?”
方畅抹了抹嘴角,冷笑道:“你信吗。凭刚刚那两拳,我就能让你被开除学籍。”
姜络拍了拍掌心的土:“嚯,你有这么厉害?”
“你知道省教育厅厅长姓什么吗。”
姜络一愣,他当然不知道。现在掏出手机查也太狼狈,还是不查了,他知道方畅的意思。
方畅将他猛地推开,起身后双手插兜看向排球馆一角,姜络顺他视线看去,居然有监控。
“......”姜络顿时慌了。那是普通人在权势压迫下自然而然的畏惧。
方畅摊开手:“路老师的处分已经内部决定了。警告处分,加取消硕导资格三年。”
“......”
方畅脸色霎时变黑:“都是因为你。”
姜络又想揍他:“明明是你好吗?!”
“你信不信,我能救他。”
“你?救路之洵?tm不都是你害的!”
方畅撇开脸,他大概也不想看姜络:“……”
“不过我懂你的算盘。没有这场听证会,我身败名裂。有这场听证会,只要路之洵承认把我当弟弟,我照样身败名裂,对吧!”
“......”
可谁也没想到,路之洵居然会直接承认他们的感情。
方畅闭了闭眼,他看上去也颇憔悴。
姜络竟意外与这个死对头达成了某种相互理解。毕竟,他无可否认,方畅是真心爱着路之洵,不像其他人只是蹭蹭路之洵的光晕而已。
既然爱着,又怎么能允许路之洵堕进泥沼。方畅的心情,一定与他此刻无异。
“我能救路老师。但是,你要和我做个交易。”
“我?”姜络莫名其妙:“我如果说不呢。”
“那我会让路老师前功尽弃。我会向学校举报你们…”他压低声音,做个缓慢而标准的口型,“同居。”
“你——!”
方畅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相片,拍摄角度竟然是路之洵公寓的对面大厦,也不知道用多高精度的镜头,竟能拍到姜络和路之洵在公寓里暧昧的影像。
“靠!”姜络心底骂了声脏,伸手将相片一把夺过,可方畅笑得无所畏惧:“我有电子备份。这几张实片送你。”
这就是破罐子破摔吧。得不到的就要全部毁掉。
“你这个疯子!”
“我疯了?”方畅笑意越发阴凉,“是啊。就像你逼疯了陈以南。”
姜络咬紧牙关,挥起拳头,往方畅肚子又给了结结实实的一拳:“那也不差这一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