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子莫过于母。姜母当然知道姜络是什么德行，做什么别扭事之前，都得找好足够的理由，否则宁愿把头埋在沙坑里当鸵鸟。
“快去吧。省得人家都睡了。”
催姜络埋头往路之洵家走去。
所以其实如果没有红包这个借口，姜络心底也觉得自己该找路之洵聊一聊。
就...好好地向他道、道个谢。
然后再、再告诉他，其实自己也有那个“感觉”，说不定十三年前真的发生了什么意外。
嗯。还是把一切都和路之洵说清楚吧。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于是敲响路家大门，面对来开门的路之洵诚恳伸出手：
“红包。”
再诚恳补一句，“我妈叫我来的。才不是我...”
路之洵刚洗完澡，黑发湿漉漉挂在额上，未干的水珠在眼窝聚了两滴，显得他好像一副深受情伤的模样，浅浅笑起，“你要多少。”
什么叫我要多少...哪有这样给红包的。
姜络本就憋着一肚子话，现在觉得自己似乎成了一个情报贩子，按赏金开口。
“你看着给。然后...我也看着和你说点...话。”
更像什么秘密接头了。
“好。”路之洵侧身为他让出一道口子，“我也有话想告诉你。虽然现在看来，说出口也只会让你更讨厌我。”
“...倒也没有讨厌......。”
相比姜家，路家的除夕夜多少显得冷清，电视机已经黑屏，客厅也空无一人。
路之洵见姜络一副准备高喊“叔叔阿姨新年好”的模样，便解释：“他们睡得早，都去休息了。”
“噢...”
“今年春晚挺无聊的，对吧。”
“嗯...”
接下来路之洵便没有再说话，他们登上了路之洵家的小天台。姜络记得十多年前互联网还没有普及，他们晚上无事可干，便时常在天台弹玻璃珠。不过自从路之洵过了弹玻璃珠的年纪，两人再到这天台的机会便寥寥无几了。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那你想进我房间吗。”
“......”
夜幕降临，小天台逐渐变得安静。夜空中星子若隐若现，照耀着整个城镇。过去的“玻璃珠赛场”如今已经成为路母搭起的小花园，各色花草随风轻轻摇曳，发出柔和的声响。
路之洵倚靠在天台边缘的石栏上，“这次你先说。”
姜络忽然尴尬起来，眼睛试图在地上找到他们当年弹玻璃珠入洞的小坑，嘴上从所有关于路之洵的疑惑里随机选了一句，“你为什么选择当老师。”
和他们的话题最毫不相关的一句。
姜络：我是在面试他吗。
路之洵转身向他，双手抱胸，后背靠在栏杆上，“比起其他职业，教师能遇见更多人。”
“人？”
“每年都有新同学入学。”
“呃。可是你为什么想遇见...很多人？”
“我的心理医生告诉我，我的情况不像心理疾病，只是没有遇见对的人。”
“......你原来在看心理医生！”
“一直都在。”
“...”那个百分百完美的路老师背后居然也需要看心理医生，若是让量子学研究会那帮人知道，一定是惊天动地的大新闻。
姜络也无比惊讶，忽然恍然大悟，“所以你对人来者不拒，是因为你在试？谁才是对的人？”
“嗯。”路之洵闭了闭眼，“可是从来没有一刻，我是享受其中的。”
姜络沉默半晌，“你想说，这就是你和渣男的区别？——那也改变不了你是个斯文败类！”
路之洵笑了：“你觉得我是败类也好，坏人也好，我只想向你道歉。”
“有什么好道歉的。”
“事到如今切身体会才知道，没有回应的爱这么痛苦。可我却忘记了你向我告白这件事。抱歉。”
姜络默默垂下眼，转身去看万家灯火。其实他也记忆不全，偏偏是忘记了自己已经被路之洵拒绝。
于是一人漠然旁观，一人痴傻暗恋，就这样阴差阳错整整十三年。
姜络想，如果想释然这十三年，只能让自己接受路之洵真的是为救他的性命才失去感情这种离奇诡异的胡言乱语。妈的，如果这真是一本小说，到底是哪个天才编的破烂情节。
“要是你能早点不拐弯抹角...”或许我们都不会绕这么大的弯子。偏偏，我也是个热爱拐弯抹角的人。就像我甚至没法坦诚说完这句话。
路之洵垂下眼，轻轻笑了，“那我不绕弯子了。络络，你还喜欢我吗？”
姜络浑身一个激灵——
【先暂停一下。】
【由于当事人彻底已经宕机，让我们先进入姜络的内心世界...】
这里是姜络的内心世界，有个正在翻箱倒柜的人形生物，让我们缓缓靠近，听听他在说什么。
“要来了吗。要来了吗。要来了吗。被路之洵告白的这一天终于要来了吗！
被路之洵告白该怎么办来着！呃，我记得有准备过，我明明记得有准备过厚厚一叠《接受告白宣言》，在哪！！！它在哪里！！！为什么我找不到了——！！”
外在表现是姜络面红耳赤，手脚发软，几乎晕倒。
“络络？”
姜络发出了不属于自己的声音，“我...我...我不知道。”
路之洵笑了，“如果还喜欢，凭你的性格，要么直接肯定，要么坚决否认，而不是不知道。”
姜络顿时冷静下来，是啊，他的《接受告白宣言》里可没有“不知道”三个字。
“...”
姜络抿抿唇，转身去看远处的城镇通明的灯火，仿佛一颗颗闪烁的星星，“我说不知道，是因为喜欢你这件事...早就变成了我的习惯。”
“我已经不知道对你的喜欢究竟是本能反应，还是过了十三年仍然持续对你心动。”
路之洵垂下头，鼻息在冬夜里打出白色的雾气，“你想确认吗。”
“我...”姜络声音一梗，黑暗中，有人轻轻牵住了他的手。他仰起脸，“...该怎么确认？”
“想让老师，教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