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酒吧里人来人往,只是大家松松散散闲逛,似乎只是在等一个尚未登场的主人公。
路之洵一眼扫过,确实怪。按理来说不会有这么巧的事,那么多男男女女,居然不少是他的学生。
思索着,他已经被方畅带进了角落包厢。
方畅轻轻合上门后,台上的民谣便一点也听不清了。
即将到来的铺天盖地的起哄声也被隔绝在外。
整个包厢装潢湛蓝,风格是简约利落的现代风。灯光如呼吸感般忽明忽暗,似乎是想营造置身深海的氛围。
路之洵在靠墙的深灰长沙发上坐下,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方同学,约我出来想说什么?”
方畅一言不发,走到吧台边上抽出两支高脚杯,一瓶白葡萄酒,“别着急。先喝一杯。”
一时间,包厢里只有他开瓶与倒酒的潺潺水声。
方畅举着酒杯坐在路之洵对面,将其中一支轻轻放在后者身前茶几上。
路之洵持起,小抿一口,气泡白葡萄酒的酸与辛涩开始蔓延,“你给我发那封威胁信,不是来请我喝酒的吧。”
方畅噗嗤笑开,“那算威胁信?我不觉得。”他小酌一口,“路老师,有个问题我一直想请教。”
路之洵沉默着,让他继续说下去。
“明明没有爱过谁,却对所有人来之不拒。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方畅轻轻微笑,说了个台阶般的笑话,“别告诉我是在进行什么社会学研究。”
路之洵反问:“为什么要拒绝?”
方畅愣住,“为什么要拒绝?没有正常人会答应和不爱的人交往吧。”
“可他们知道我不爱,依然自愿前仆后继。”
“不说他们,我是说你,你真的没有一点反感吗?他们可是在占你便宜啊!”
路之洵向后靠在座椅靠背,偏了偏头,“和谁交往,对我来说都没有区别。”
方畅干笑一声,“那和我交往,可以吗?你答应过的。彗星来的那夜。”
“抱歉,方同学。你刚刚也说了,这不是正常人会做的。所以啊,我以后想做个正常人。”
“别忘了,你有把柄抓在我手上。”
路之洵叹道:“说真的,我根本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我。如果你想威胁我和你交往,算了吧。”
“不是,路之洵!”方畅情绪激动起来,“你真的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吗?”
心理负担。
四个字忽然重重敲在路之洵心头。
他有心理负担。他其实有了。
方畅忽然神色讽刺,前倾身体,“路之洵,所有人都说你如何如何玩弄人心。但我看得出,你不是玩弄人心,你是真的没有心。”
“没有心...”’路之洵沉默半晌,“方同学,我不否认。实话告诉你...我曾经对谁都无法产生感情波动。——你可以把它当成一种心理疾病。”
“对谁都没有感情?”方畅恍然大悟,“所以,你根本是一直在试。试探对谁才会有感情?”
路之洵苦笑,“是,你说的大差不差。”
他是一直在找,找那个能让他哭、让他笑、让他吃醋嫉妒愤怒无语尴尬的人。找了这么多年,才发现就在身边。
方畅扬起了一抹赌徒似的笑容,“路之洵,那个人会不会是我?”
路之洵一愣,“不是你。”
“你怎么就那么确定!”方畅抓住他的手,“你甚至没和我试过!”
路之洵抽出手,“我很确定。因为我已经找到了。”
“谁。”
“...总之,不是你。”
方畅拧死眉头,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知道了,“是姜络。”
路之洵偏头否认,“不是。”
今夜,他来赴约就是与姜络撇清师生间的不正当关系。
方畅嗤笑一声,“行。那就行。”掏出手机,噼里啪啦敲了一通,又仰头看着路之洵,话中带笑,“就当你说的是真的,可你真的问心无愧吗?”
“问心无愧?”
“你和姜络,可是同居了啊。”
路之洵阖上眼,不知是否错觉,包厢外的嘈杂声大了些,那民谣曲子重新流进了房间。不用仔细听便能猜到,唱的一定是让人肝肠寸断的情歌。
“今天我答应和你见面,就是想和你说清楚。”
“说清楚?”
“我和姜络从小前就认识。所以我受他父母拜托照顾他。他被你搞得无家可归,我肯定要收留他。”
“...倒成了我一手造成了。”
“所以我和他并不是真的同居。”
“哦,你想说,你把他当弟弟。”
“嗯。”
“那么…那个吻呢?兄弟之间是会舌吻的吗!”
“……只是意外。”
“好。意外。”方畅捂腹大笑,“所以从头到尾,都是姜络一厢情愿?同居也是,接吻也是?”
“...”
“你不否认,我就当你承认了。”方畅笑了:“可他真的很爱你啊。你知道吗?他最近甚至和一个‘低配路之洵’搞暧昧。你不觉得很怪吗?”
路之洵打断他,“姜络选择和谁在一起,我都尊重。”
方畅满意笑着,忽然扬起音量朝着门口方向喊道:“姜络,听见了吗。”
路之洵猛地睁开眼,这才发现,包厢大门不知何时被推开了一条缝。门外一个颤抖的人儿正往里窥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他立刻上去拉开门,向下望见姜络就站在门口。神色写满了不可思议的耻辱。
姜络整个人淹没在暗蓝色的环境光中,耳骨上的彗星耳钉泛着银白光。
他表情像是恨不能往路之洵脸上来一拳,“路之洵。你和谁谈,我管不着。”
“但是你真的要和每个对象都强调一遍,我他妈是你从小照顾的弟弟,还他妈对你一厢情愿十三年吗?”
路之洵试图拉住他的胳膊,却被一把甩开,“你给我放开。”
他的鼻子被姜络以食指指着,“别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