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
露雨村。
死寂的村口只有单一的漆黑,在这个夜晚显得特别可怖。
空气中隐约弥漫着腐臭的味道,就像是死去的尸体散发出来的气味。
小白狐紧贴着身旁的人,“好恐怖的样子,神君哥哥为什么非得晚上来?”
“你见过白天光明正大出来吃人的邪祟吗?傻狐狸。”
陵光睨了一眼脚边瑟瑟发抖的白团,“不过你要是害怕的话可以先回去哦~”
小狐狸闷哼了一声,不满地嘟囔:
“我不要,回去的地方也是黑漆漆的,跟现在有什么区别!”
“哈哈哈,谁让你非要跟来的,本君才懒得抱着你走路。”
陵光似是看见了什么,轻轻用脚踢了踢腿边的狐狸,示意她安静:
“嘘,前面有人,别说话。”
闻言,小白狐立马闭上了嘴,瑟缩在他脚边探头探脑,两只幽绿色的瞳孔显露出敌意和警惕。
不远处,一座破败的茅草屋下,一个身躯佝偻的老人半躺在摇晃的太师椅上。
他头发花白,胡子拉碴,眼睛凹陷的厉害,整张脸颊上没有一丝血色。
再加上那点月光惨淡的照射,此时的老人如同一具被吸干血液的死尸。
小白狐抬起梅花爪子指了指老人,“神君哥哥,他是人是鬼啊?”
“是人,别怕。”
一人一狐特意绕道而行,但还是猝不及防听见了背后那个阴森嘶哑的声音:
“色字头上一把刀,石榴裙下命难逃,二八女郎怀中抱,黄泉冥府乐逍遥。”
这番奇怪的话蕴藏着很明显的警告,陵光君眼角余光不由瞥了一下老人。
可屋檐下只有一张摇摇晃晃的太师椅,早就不见说话者了。
他转过头来的一瞬间,眼前忽然凭空出现了一家灯火辉煌的酒楼,在这样萧条的村落里显得格格不入。
门口站着好几个花容月貌、身姿妖娆的女人,挥着手绢不断往里拉客官。
其中一个见到玉树临风的陵光君,立马就扭着蛮腰过来搭讪。
那娇手还嚣张地在他胸膛前游离,声音犹如黄莺般美妙:
“这位公子哥,我们家酒楼的酒喝上一杯就能忘却忧愁,要不要进来玩呀~”
脚边不起眼的小白狐一个劲对着陵光拳打脚踢,急得叫出了声:
“神君哥哥不要答应她!”
在它的狐狸眼中,那些表面貌美如花的风尘女子全然是一张张成精的人皮。
而这些女子也只顾着勾引来往的客人,完全没有注意到地上的九尾小狐。
怎料陵光君却不理会白狐的叫唤,握住了女子的手腕,凉凉勾唇,笑道:
“那小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女子轻推了下他,媚眼淡淡含羞,迫不及待地拉着他往酒楼里走,蛊惑道:
“哎呀,公子你真讨厌,快随奴家进酒楼里畅饮一杯,然后再干些别的事~”
陵光笑不达眼底,明知故问地调戏:“小娘子还想干些什么好事啊?”
后面被抛弃的小毛团上蹿下跳,嗷嗷喊着只有他听得懂的声音:
“神君哥哥你混蛋!区区美色就把你勾引住了,太不中用了!”
一只手勾搭着娇羞女子的陵光忽而微微侧过头,递给白狐一个离开的眼神。
小狐狸愤怒地嚎叫了两声,泪眼婆娑地望着已经关上大门的酒楼。
一进入酒楼,整个空间都飘荡着一股强烈的迷.魂香,还夹杂着浓郁的酒味。
落座的酒客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却并不交谈,自顾自举杯饮酒。
人头攒动的大堂愣是悄无声息。
他们的半边脸埋没在黑暗中,沉沉地低着头,叫人看不真切。
那弯驼的身形似乎被一层幽绿色的薄雾笼罩着,透出诡异又阴森的气息。
在陵光眼中,那些客官突然就变成了白骨森森的骷髅。
空洞的眼眶无端生出恐惧和骇然,干燥的肉片像灰一样漂浮在空中。
酒楼的大堂都是些白骨客官和人皮妓女,唯独见不到吃人下半身的东西。
陵光君忽地停下脚步,桃花眼轻佻地睨着女子,眉宇间是数不尽的风流。
他试探性地赞叹道:
“小娘子,怎么不见你们酒楼的老板娘啊?我可听说你们这儿的老板娘国色天香,我才来的。”
听到这话,女子佯装恼怒,搅着丝绢撇过头,嗔怪道:
“哼,公子怎么一进来就找我们老板娘,是奴家配不上你嘛?”
陵光嘴角溢出几丝笑容,哄骗道:
“小娘子说得哪里话,小娘子自然千般好万般好了,你们老板娘纵使容颜姣好,也比不上小娘子人美心善。”
最后半句话还特意被他拉长了语调,别有一番深意。
“哼,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女子明显被那番甜言蜜语逗笑了。
随后不知道从哪里递上来一杯盛着醇酒的青花瓷器,娇滴滴地魅惑道:
“公子喝了这杯美酒,奴家就带你去找我们老板娘~”
“好好好。”
陵光君接过酒杯,眼底泛起一层冷色,脸上的笑容却不减,仰头一饮而尽。
就在他喝完杯子里的酒时,视线鬼使神差地落在了阁楼上。
只见两个妓女搀扶着一个被迷晕的黑衣男子正往厢房里去。
那男子是整栋酒楼里唯一的活人!
既然都有接连不断的青壮年遇害,怎么还有人不怕死上赶着寻欢作乐?
世人沉迷鱼水之欢当真害人不浅。
陵光脸色低沉,眼前的场景也开始恍恍惚惚,有气无力地开口:
“小娘子,我怎么感觉头有点晕?”
女子唇边勾起一个怪异的微笑,语气中是难以压抑的兴奋:
“没想到公子酒量竟如此差,这才一杯便醉了,奴家还是带公子回房歇着吧。”
说完,她立刻扶着摇摇晃晃的陵光君,力气竟然异乎于平常女子,丝毫不吃力地将人往阁楼上拖去。
转过厢房的拐角,女子正要推开门,忽然感觉到全身像火焰炙烤般滚烫。
她连反应过来的机会都没有,顷刻间就被熊熊烈火烧回了人皮的原形。
不多时,地上只留下一堆灰烬。
原本不省人事的陵光君此刻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团东西,目光里透出点无辜。
他背贴着扇门,探出一双眼睛偷偷看向关着黑衣男子的房间。
待到那两个出来的人皮妓女走远后,他蹑手蹑脚地来到门前,四处环顾了下空无一人的木廊,随后轻声推门而入。
不出意外的话,再过一会那个食人下躯的邪祟就会来到这个房间杀人。
陵光皱起眉头,疾步走向床榻。
正当他准备拉开青纱帐救人,一道风驰电掣的长鞭骤然间甩出,带着尖锐的呼啸声直奔他脑门砸来!
千钧一发之际,陵光整个韧性极好的腰肢飞速往后一仰,任由面前那条金色鞭子贴着鼻尖擦过。
在长鞭触及到额前发梢的一瞬间,他锐利的黑眸忽而一顿,眸底独剩愕然。
那武器不偏不倚就是阎王鞭!
难道青纱帐里的黑衣男子是?
地府冥主……!
紧接着,床榻上一个朦胧的黑影迅速坐了起来,一把拉开了低垂的纱帐。
那人在看见陵光时,明显也愣住了。
四目相对,空气忽然安静。
眼前的男人温润如玉,眉目清俊,周身透着一股书卷气,犹如天山上最洁净的雪莲,竟有种清冷和儒雅并存的美。
这怎么看都不像来酒楼找乐子的!
陵光居然有一刹那间看得痴迷恍惚,心神荡漾,带着戏谑的口气说道:
“你长得……好像我夫人。”
“无耻。”
黑衣人显然有些怒意,伸出手臂召回了阎王鞭,眼睛不经意间瞥见了他腰上悬挂的玉简。
那是南宿陵光才有的上古神玉。
难道眼前人就是陵光君?!
果然百闻不如一见,他竟没想到掌管万物生长的南方炎神居然如此肤浅庸俗。
他不动声色地收起目光,嘴边浮现一抹浅浅的笑意,声音却有些冷:
“陵光君来此处做什么?”
闻言,陵光也没有对他知晓自己身份感到惊讶,上前两步凑到他面前端量道:
“当然是来诛邪捉妖了,冥主大人。”
这近在咫尺的距离显得异常暧昧,一向不轻易与人接近的地府冥主连忙往后退了一步,下意识坐到了床榻上。
见此,陵光面露得意地胡侃:
“呀,难道冥主大人也喜欢凡间的女子?竟然逛到酒楼里来了,还特意加了点活人气息,考虑得很周到嘛~”
“信口雌黄,我只是……”
话到一半,冥主像看见了什么,眸光微敛,怒火也跟着降了七分,沉声道:
“她来了,你迅速离开。”
陵光君没回头,听觉却敏锐地捕捉到了门外缓缓走来的脚步。
他二话不说爬上了床,飞快将两边的轻纱帐拉好,不留一丝缝隙。
对方赫然被他突如其来的行为吓到,哑着嗓门怒道:
“你干什么?!”
陵光顺手拽过旁边的被褥盖上两人头顶,高挑的身躯将他压倒在身下,于黑暗中懒懒一笑,随即凑在他耳边低语:
“原来大人还会拿自己当诱饵这一招,顺带捎上本君喽~”
被强行压制的冥主刚想推开上面的人,蓦地听见了木门“吱呀”一声的动静。
他无可奈何地侧过头看向床外,全身僵持着不敢动弹,连呼吸都屏住了。
距离太近,那人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畔,一股麻意立刻就从脊柱窜了上来。
他现在一动也不敢动,强压着心慌意乱的感觉,无视了蹭着他脸颊的陵光。
透过朦胧的纱帐,只见一个腰身苗条的黑影站在床前,纤手轻抚着纱幔。
她的下半身似乎格外畸形,隐约有个怪异的圆形东西在左右蠕动。
像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