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的清晨，太阳还在云端旖旎，透过一丝泛红的霞光，那里越发的光彩四溢，楚楚动人。
空气里透着缕缕清冷，谢九尘站立在阳台边缘，洒水壶的清水轻轻灌溉在面前几盆君子兰上。
墨绿色的叶子盛着水珠微微低垂，随后涌入叶心凝成一汪清泓。
不知何处，忽感一阵微风吹过。
只见他额前柔顺的发丝忽而飘起，在空中划出优雅的弧线，那看似柔弱的身体却为他增了几分书生气息。
谢九尘不经意间抬眸望向楼下，悠然清闲的神情在见到那人的时候转瞬即逝。
他转过头就要往房间里走去，奈何还是被眼尖的江楼弃连忙喊住。
下面的江楼弃靠在车子旁边朝他招手，唇角勾着笑靥漫不经心地挑眉，“谢老师，早啊，又再见了，快下来吧，去医院了！”
“不用了，我待会可以自己去。”谢九尘将手里的喷水壶搁置在一旁，皮笑肉不笑地点头回绝那人。
既然软的不行就来硬的，江楼弃钥匙一拔，朝着宿舍楼的楼梯口走去。
他还不忘仰起头来表现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你不下来，那我只好上去了。”
“别！我下去。”谢九尘轻叹一声妥协了。
这里一大片区域全都是教师休憩的地方，他一个外人贸然就上楼像什么样子！
江楼弃一脸懒散地微眯双眼，摆着胜利者的pose站在原地，“这不就对了嘛，乖乖听话多好。”
“我只是不想让你打扰其他老师休息。”
谢九尘把西装外套往后一搭，扣上领口的纽扣整齐穿好，还特意在他眼前伸缩了几下受伤的手臂。
江楼弃假装没看见，说话的痞气，有一股落拓浪荡的好看，“我一大早就来宿舍楼下等你了，你怎么不问问我有没有休息好？”
这句话简直问的莫名其妙，谢九尘的瞳孔中充斥着淡淡的漠然，连一个细微的表情都懒得表露出来。
他压根就没有叫对方来等！
总算是同那人一起去医院排队换好了药，谢九尘今天没课，本来是安排待会回到宿舍好好研习下琴谱的……
结果江楼弃并不打算这么快放他走，死活硬要拉着他去早餐店。
“好吧，我最后陪你再吃份早膳。”谢九尘眸光不悦地下沉，在对方细心为他推开玻璃门的动作中不自在地走了进去。
店门口感应器响起一个机械女声：“欢迎光临！”
前面走路的谢九尘为此一惑，大门处空无一人，哪里来的声音？
江楼弃倒是习以为常了，反手轻轻放开门把，大步跟上他，面露焦急，“什么最后，怎么说的跟以后老死不相往来一样。”
两人找了一张靠窗并且亮堂的餐桌落座，江楼弃拿出手机，点开支付宝对着桌角的点餐二维码一扫。
形形色色的早点一应俱全，他随便选了几个随后递给谢九尘，“看看想要吃什么？”
“都行，你帮我选吧。”谢九尘微微瞥了一眼他手上的东西，眼睫低垂淹没其中的凝思和不解。
拿着方方正正的黑色铁盒子对着桌子上拍个照就能吃饭了么？
“好啊，反正早点都差不多就那些，我们就吃一模一样的。”
江楼弃故意拖长了语调，窗外照耀进来的阳光倏忽间都融入了他的眼中，而后浅笑盈盈地看向谢九尘，“谢老师，咱们还没加个联系方式呢。”
谢九尘一身得体的西服，儒雅又不失威严地端坐着，“联系方式？什么联系方式？”
江楼弃还以为他的意思是需要加哪个比较好点，随即就狮子大开口：“比如微信啊，或者手机号，当然两个都交换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我没有。”谢九尘不以为然的一句话将他浑身热血浇得冰凉。
“那手机总有吧？你把手机拿出来给我看看。”江楼弃就不信了那人会连个平常人能基本联系的东西都没有。
不过事实确实如此，谢九尘还真没有，判官当时也没给。
他眨了眨眼，镜片之下的眼神一尘不染，“这个东西很重要吗？”
“那当然了！现在普通人出门哪有不带手机的，以前不离不弃的叫夫妻，现在不离不弃的是手机，没有这东西哪也去不了，而且哪天要是出事了都没得联系。”
江楼弃正襟危坐，装出一副肃然的神态，把没手机的严重程度夸大了几十倍。
他还时不时瞄向专心听自己满嘴跑火车的谢九尘，咬着下唇才没有笑出声。
“那我晚点再买一个吧。”谢九尘见旁边来吃早饭的顾客都是人手一机，信以为真了。
“别买，多浪费钱，我公寓里还有只平时用来打游戏的手机，全新的，没怎么玩过，就送你当见面礼好了。”
江楼弃难得慷慨大方了一回，自己忽悠他这么多归根结底只想要一个联系方式而已。
谢九尘不喜欢无功不受禄，当场拒绝：“不可或缺的东西那想必十分珍贵，江所长不必破财。”
“这有什么，放着也没用，回头报废了多可惜，所以谢老师恭敬不如从命？”
江楼弃直接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如果对方这还不接受的话，他就另想办法去。
谢九尘低头小口抿着现磨的醇香热豆浆，习惯性地默不作声，任这人放着一堆热气腾腾的早餐不吃在那软磨硬泡半天。
良久，他终于舀完了最后一勺，抽过纸巾擦了擦嘴角，在江楼弃拭目以待的眼神中从衣袋里取出两张百元大钞放在桌上。
男人无动于衷地说道：“江所长慢慢吃，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恕不奉陪。”
江楼弃有好几秒的时间是空白的，并不是他没见过百元大钞，而是那放钱的人太过干脆利落，有种不符合教师身份的气场，更多是像职场里的精英大老板。
唉，果然老师就是老师，视金钱如粪土，不像他这个一穷二白的打工人。
“等等，吃个早饭用不了这么多啊！而且是我请你来吃的，怎么变成你还钱了！”
江楼弃急忙卷起钱就追了出去，也不管桌上那些还没吃完的早餐。
人海茫茫，车鸣震耳，谢九尘的身影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追出来的江楼弃停步伫立在门口，头顶的阳光开始变得有些刺眼。
他半眯起眸子，望向人潮汹涌的街道，眼神比那日光还要灼人，“逃那么快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教学宿舍楼。
谢九尘脱掉鞋子，将手臂上缠绕的绷带跟竹板一并拆掉扔在垃圾桶里。
那只被自己刻意掰断的手臂早就愈合如初了，如果不是为了打消江楼弃的疑心，他也不必整天垂着个伤手，活动起来一点也不方便，连钢琴也无法放开了弹奏。
他缓缓行至沙发旁边，只见茶几上还放着那天夜里江楼弃给的明信片，目光忽地涣散，短暂失了焦距，随后又伸手拿了起来。
那一刻，谢九尘看着手中的明信片，清澈的瞳仁微微收缩，眼底腾起无来由的、说不清的嫌恶，势不可挡，如利刃般刺去。
他将东西随手扔在了桌子底下，方才所有的情绪波动烟消云散，喟叹般地说：“陵光，一千年了，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