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拉扯扯地下了车后,谭佑霜带着他哥往回走。

  “幸好知道你家在哪儿,不然今天就让你出去睡大街。”下车不过才走几步,傅青逸就站在后面锁住了谭佑霜。在他哥伸出手臂牢牢将他抱在怀里,并且下巴放到他锁骨窝处时,小狗忽然红着脸恶狠狠地拍了拍傅青逸的手背,仿佛这样就能掩盖住他内心的慌乱。

  “小狗真凶。”傅青逸靠在他背上,一边笑一边推搡着谭佑霜往前走,步子摇摇晃晃的,时轻时重,没两步就险些和谭佑霜一起摔到地上。

  “等一下。”谭佑霜无奈地吐出一口气,伸出手去把傅青逸的手背抓牢扶稳,几乎将傅青逸半背在了身上。

  “笨死了,哥。”小狗吐槽道。

  “哪有……”

  傅青逸头晕乎乎的,大半重量都压在谭佑霜身上。

  从后方低头看向谭佑霜微微弯曲的脖颈,又微垂着眼睛看他乌黑的碎发,傅青逸嘴角勾起来,眼睛弯弯:“都长这么高了呀,小霜。”

  “嗯。”提着这个,小狗忍不住晃了晃不存在的尾巴,骄傲道:“一米七七了。”

  傅青逸笑:“真厉害。”

  走着走着,两个人便走到了拐弯处,那里忽然出现了一个大花坛。周围的一圈瓷砖雪白。

  “放我下来,我要去那儿坐一会儿。”傅青逸一拍谭佑霜的胸口,兴冲冲道。

  谭佑霜深知对醉鬼而言是没有道理可谈的。他十分无奈地问:“这会儿都快一点了,马上就要到家,你还要在那儿坐一会儿吗?”

  花坛旁边恰好有一盏路灯,灯光是明黄色的,暖融融地打下来,将花坛笼在暖色的光芒里。傅青逸高兴地一点头:“当然。”

  “行行行,老大,一切都你说了算。”谭佑霜便把傅青逸带过去。

  “过来挨着我。”傅青逸刚坐稳,就扯着小狗的衣角,让他也一起坐了过来。

  “……醉鬼。”谭佑霜看着傅青逸扯住他衣角的手指,小声嘟囔了一句。可看着看着,他自己心中也仿佛吃了一块巨大而松软的棉花糖般甜蜜了起来。

  真幼稚,小狗在心里说。

  傅青逸的坐姿十分乖巧,把谭佑霜拽下来做好后,他就把两只手都老老实实地放在膝盖上,抬起眼睛笑眯眯地看着小狗:“马上要中考了吧?”

  喝醉了酒,傅青逸的脸上还是晕红的,脸上淡淡的绒毛让他在灯光下看起来像熟透的水蜜桃,有一种蓬松的舒服的质感。光看着他,整个人都会觉得自己是甜香幸福的。谭佑霜便有些愣神,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说:“嗯,要中考了。”

  “唉。”傅青逸脑袋稍微歪了歪,盯着谭佑霜叹出一口气。

  “怎么了?”小狗莫名其妙。

  傅青逸把手伸了过来,捧住小狗的脸,苦恼地说:“怎么一眨眼你都要中考了?我脑子里你还是那个屁大点儿的小毛孩呢。”

  被捧着脸,谭佑霜下颌稍稍仰起,和傅青逸对视。

  半晌,谭佑霜才眨眨眼睛,闷着声音说:“你不也马上就要去读大学了吗?去首都的话……应该很长时间我们都见不到了吧。”

  “是啊,首都好远。”傅青逸的神情似乎也在苦恼。

  看着傅青逸皱起的眉毛,谭佑霜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我到时候怎么找你呢……

  在他把心中的担忧问出口之前,一只修长漂亮的手落在了谭佑霜的眉骨上。

  眼前陷入了短暂的黑暗,更清晰的则是身体上的触感。有一只温暖的手指在慢慢顺着他的肌肤描摹,眉毛,鼻梁……手指轻轻地滑动,最后落在他的嘴唇上。

  在他的下嘴唇上暧昧地碾过两圈,修长的食指才伸进他的嘴唇,从微启的唇缝中探进去缓缓地磨他的虎牙。

  谭佑霜呆住了,一瞬间什么话都想不起来,只有不绝于耳的心跳声在寂静的夜色中叫嚷。

  他怔怔地看向垂着眼睛,神色漫不经心的傅青逸,然后听见他哥带着调笑地说:“刚才你说话的时候就发现了,乖崽,你的虎牙好尖。”

  羞耻和其他复杂的膨胀起来的情绪瞬间将谭佑霜的理智击溃,脑中像有无数条乱线纠缠在一起,血液轰一下冲进大脑,让谭佑霜的整张脸都变红。

  “嗯?”怎么脸红了?

  傅青逸尾音上扬着,有些疑惑,手上却还在轻轻地摸谭佑霜的虎牙。

  谭佑霜愣了两秒,旋即一下子拍掉他的手,转身就走。

  “啊?怎么了,小霜?”醉鬼困惑地歪着脑袋,没反应过来小狗怎么突然生这么大的气,赶忙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地去追谭佑霜。

  腿就像不听自己使唤一样,傅青逸跑了好一会儿才追上谭佑霜,他扯着小狗的衣服,傻傻问:“怎么跑了?”

  谭佑霜停住脚,忍无可忍地回过头,却没想到傅青逸这时还在迈步,一下便撞在了他身上,嘴唇恰好擦着嘴唇而过。

  ……亲到了。

  谭佑霜的大脑当场死机。

  因为喝醉了酒,傅青逸似乎对许多事情都毫无知觉。

  见谭佑霜傻呆呆地站在那里不回话,他眯缝着眼睛,抓住谭佑霜的两只手腕,瞬间转身把谭佑霜按在了周边的墙上。

  这下总不能跑了吧。傅青逸得意地笑了一下,然后拧着眉头凶巴巴地问小狗:“你跑那么快做什么?”

  我都差点没追上!

  谭佑霜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他桎梏在墙上,表情明显呆住,盯着近在咫尺的艳丽容颜,小狗无奈地仰起了头,哄:“我错了,我不该跑的,哥。不过真没什么。”

  醉鬼很好哄,既然小狗说了没什么,他也就当真宽容地点了点脑袋。

  “……那你能把我松开了吗,哥,这会儿都这么晚了。”谭佑霜盯着还牢牢握住他手腕的少年,更无奈了。

  “哦、哦。”傅青逸的反应有些迟缓,好半天,他才眨眨眼睛,松开了攥着谭佑霜手腕的手。

  力气真大。总算明白傅哥为什么以前打架那么厉害了。

  谭佑霜一边转了转有些发红的手腕,一边默默在心中嘀咕着。

  他刚想转身牵上他哥的手,又被傅青逸按住了肩膀。

  “又怎么了?”这下问出这个问题的变成了谭佑霜,他用哄小孩的语气耐心给傅青逸讲:“我最最最亲爱的哥哥,你已经和我在路上磨蹭了十几分钟了,再不回家,阿姨多少得给你来两巴掌。”

  提到可能给他来两巴掌的傅春鹃,傅青逸脸上的笑容瞬间垮掉。但他没有去牵谭佑霜伸出来的手,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谭佑霜一边的衣服往下扯去。

  出来的时候太匆忙,谭佑霜只随便套了一件松垮的短袖,现在被这么一扯,直接大半边肩膀都露在外面。冷风顺着空荡荡的领口灌了进来,谭佑霜差点起一身鸡皮疙瘩。

  以后不能让傅青逸喝酒了!谭佑霜又好气又好笑。

  还来不等谭佑霜有更多的反应,傅青逸却拧着眉,将手指轻轻拂过他肩膀上的那一处伤疤。

  “现在还疼吗?”

  ……是下坠的、心疼的口吻。

  谭佑霜垂着脑袋一看,倏地明白过来。

  傅青逸不是撒酒疯,而是因为刚刚透过松垮的衣领看见了自己肩膀上的伤,所以才一直扒拉着不肯让他走。

  脑海中忽然浮现起很多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哥温柔地牵住他手的场景,委屈瞬间涌上心头,让人有一种哽咽的冲动。

  谭佑霜强忍着,带着点鼻音回答:“没事,哥,不疼的。”

  “真不疼?”傅青逸不信。他大睁着眼睛,继续摸谭佑霜肩膀上细碎的疤,口中喃喃反驳道:“可我明明记得当时流了好多血,玻璃渣都刺进肉里去了。”

  谭佑霜蓦地笑了,手指落在傅青逸左臂那一条长长的疤痕上。

  “真不疼的。”他轻轻摸着那一处新长出来的血肉,小声说:“哪里比得上你给我挡的那一刀?”

  疤痕的样子狰狞,世人会给他打上丑恶的标签。可只有他知道,那是他的神替他流的血。

  “傅青逸,傅哥,”幸好有他的偏爱,小狗终于能大胆地说:“以后去读大学了,你也不能忘记我。不然……”

  “不然怎么样?”傅青逸笑盈盈地问。

  “不然我会很难过的。”小狗耷拉着尾巴回答。

  “好。”傅青逸纵容地拉上他,和谭佑霜一起手牵手往前走,像两艘迎着风暴英勇向前的船。

  到了楼下,谭佑霜松开手:“你上去吧,我就先走了。”

  “不行,”傅青逸说:“你过来。”

  他哥喝醉了真是个难伺候的祖宗。

  小狗一边在心里无奈地想,一边凑过去,拖长声音道:“嗯,我在——还有什么事吗?”

  周边没有灯光,只有银白的弯月挂在枝头。

  在黑夜里,傅青逸忽然凑近。

  他捧着谭佑霜的脸,撩开额际的碎发,然后在谭佑霜额头上留下了一个温热的吻。

  蜻蜓点水般的触感转瞬即逝,却让谭佑霜当场僵直在了那里。

  喝醉酒的家伙才不管谭佑霜猛然加速的心跳,他兀自扯着嘴角笑眯眯说:“小霜,今天的晚安亲亲。”

  晚安吻……

  谭佑霜微微垂下头,漆黑碎发间露出微红的耳廓。

  那是谭佑霜母亲刚刚离世后不久,睡不着的谭佑霜跑到傅青逸家里,被他哥短暂收留几晚时每次睡觉前总做的事情。在得到了一个亲吻后,谭佑霜就靠在他身上,和傅青逸一起挤在狭小的铁板床上睡觉。

  他至今仍然记得那张铁板床床板单薄,硬得硌人的感觉,连骨头都会疼,可是是放松快乐的。伴随着傅青逸身上温暖的体温和淡淡的洗衣粉香,他安然熟睡到天明。

  但那似乎是谭佑霜童年才能得到的待遇。

  长大后,他哥再没有那么亲昵地吻过他额头,除了今晚。

  感恩酒精。

  谭佑霜呆呆地,小心地用手指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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