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堪称兵荒马乱的一天。

  缝针,做笔录,带着谭佑霜去太平间认尸……

  直到凌晨和傅青逸一起躺在床上时,谭佑霜还有一种两脚踩空的不真实感。

  “哥哥……”

  月光在狭小的屋子里轻轻浮动着,将房间染上一层霜白。

  靠在傅青逸旁边,谭佑霜仰躺着,眨巴眨巴潮湿的眼睛,小声问傅青逸:“警察叔叔说我爸爸还砍死了一个路过的老婆婆,砍伤了一个姐姐和一个叔叔……这是不是真的?”

  傅青逸偏过头去看谭佑霜,发现小孩此刻正大睁着眼睛看向他,安静地等候着他的回答。

  傅青逸顿了两秒,才勉强挤出一句:“可能是吧。”

  “哦。”

  谭佑霜的音调一下子就降下来了,像有一块巨石吊在细绳上,将他重重地扯开。

  傅青逸忍不住用尚还完好的右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柔软的发丝在手里软乎乎的,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让谭佑霜比饭饭更像一只笨笨的小狗。

  “谭佑霜,那是他的错,不关你事,明白吗?哥哥知道你一直是个好孩子。”没有人安慰过傅青逸,傅青逸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谭佑霜心里好受一点,只会干巴巴地说:“明天姥姥就从乡下坐大巴车过来了,我们明天请假好好休息,晚上去见姥姥,好不好?”

  “好。”谭佑霜侧过身体,把手圈在了傅青逸的腰上,很懂事地说:“那哥哥早点睡,好好休息。”

  “嗯,真乖。”

  傅青逸摸着谭佑霜的头发,手臂上的伤口还在剧烈的疼痛着。他的失眠一直严重,听了许久谭佑霜浅浅的呼吸声后,傅青逸才勉强睡过去。

  “嘿,你们两个怎么回事!”

  第二天早上,傅青逸是被傅春鹃压不住的嗓门给惊醒的。

  “啊?妈。”傅青逸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瞧见八爪鱼一样盘在他身上的谭佑霜被傅春鹃扯着衣服扒拉了下来。

  “睡姿不好就别挨在一起了。”傅春鹃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既有心疼,又夹杂着一点微不可查的恼怒,“这孩子睡着睡着就压到你伤口了,傅青逸,你知不知道?”

  难怪这么疼……傅青逸挪了下自己的左手。

  或许是因为模糊听见有人说话,又或许是因为傅青逸刚刚的移动。谭佑霜眼皮颤了一下,口中下意识嘟哝道:“哥哥……”

  啊,好可爱。

  傅青逸果断低下脑袋,把还睡得迷迷瞪瞪的小狗又扒拉回自己怀里,搂着他的腰抬头信誓旦旦说:“没事,我注意着呢。”

  注意着呢,你好意思说这话?

  傅春鹃脸色变得不甚好看。

  她低头看了眼还缠在一起的两个小孩,愤怒地耸了耸鼻子。

  顶着傅春鹃死亡凝视的巨大压力,傅青逸面不改色地把右手搭在了谭佑霜肩膀上,一副“今天他就睡这儿了,我看谁能把他挪走”的气势。

  “妈,”傅青逸挥挥手,示意傅春鹃快点走开,不要把小狗吵醒,他小声说:“走吧,我真没事。”

  “没事?那你疼了自己活该。以后伤口疼了就忍着,不要去看医生,反正都是你自找的。”傅春鹃冷着脸走开了,一边走一边骂:“以后死外面都不要找我,我管不了你。”

  “……”

  这话说得重了,傅青逸的眼神灰暗了下去。他躺在床上心中咕哝道:不管就不管呗。

  傅春鹃一路气冲冲地走开了。

  要不是看那孩子实在是可怜,傅春鹃说不定还要因为他压到傅青逸的伤口而再骂几声。

  护着干什么?傅青逸这个小子也不看看她究竟是为了谁好,一个傻到替别人挡刀的蠢小子。他伤得那么厉害,得多久才能重新恢复健康,得多久才能把昨天花出去的钱挣回来啊。

  算了,傅春鹃走进房间里,砰一声关上门,默念:眼不见心不烦。眼不见心不烦。

  昨天发生的事情太多,等傅春鹃走开后,两个小孩放松精神,一觉睡到了中午。

  起床后傅青逸又开始看书做题,谭佑霜坐在他旁边看新的童话书。傅春鹃有时候拧巴着眉头走过来,看一下安静地坐在一起的两个孩子,又什么都说不出口,拧巴着眉头走开了。

  等晚上去汽车总站接到谭佑霜风尘仆仆从乡下赶来的姥姥后,终于回到家里的傅春鹃才有心思对傅青逸说:“傅青逸,你以后少和那个小孩来往。”

  “啊?不是,他又怎么了?”

  傅青逸十分无奈。

  傅春鹃的手掌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你还问我怎么了?”她怒吼道:“你自己看看和他搅在一起你变成什么样了。你自己看看你昨天缝的针,那么长的伤口,以后好了都要留疤!”

  说着说着,傅春鹃声调便变得凄厉起来。

  “你知道我昨天跑到医院的时候,看到你手上的伤口我有多担心吗?别人小孩在这里我不好意思说,”傅春鹃牙关打颤,竭力忍耐着心中的惶恐:“昨天我就想骂你了,你一个小孩儿你在那里逞什么能?你是觉得你自己长得比普通人高一些,你就能和成年人拼吗?”

  “昨天警察都说了,两死三伤,谭佑霜他爸十有八九要判死刑。他爸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是杀人犯你晓不晓得!那种小孩都是有遗传的……”

  两死三伤,提到这个,傅春鹃的眼泪差点不受控制的因为恐惧而滚落。

  “我当时看到那些血的时候我都要吓死了,医生说那刀差点就砍到骨头里了……”

  “妈,我不去拦那一下,那小孩人就直接没了。”傅青逸皱着眉打断她:“我知道有些东西是有遗传,但他真的是个好孩子,你能不能别一来就给人家下定义啊。”

  “我不管,”见傅青逸不听她的话,傅春鹃呆了两秒,旋即换上一副凶神恶煞的神情道:“反正这段时间我不会让你出门了,你自己在屋里安安心心把伤养好再说。”

  “……”

  傅青逸垂着眼睛,神色漠然,选择用沉默回应她。

  两个人最后闹得不欢而散。

  服了,怎么一直在吵架,有什么好吵的。躺在床上时,傅青逸翻来翻去,忍不住想:要是我不挡的话,那一刀下去谭佑霜就真没了。

  是,他爸是不好,可这怎么能怪到谭佑霜身上呢?他明明还那么小一只,他能懂什么?

  傅青逸心里闷闷的,像是憋着口气,在隐隐替那个笨笨的小孩委屈。

  妈真是……

  正当傅青逸脑中胡乱想着这些的时候,饭饭凑在床边,用湿热的舌头去舔了舔傅青逸的手。

  啊,是小狗还醒着。

  傅青逸一激灵,头脑瞬间清醒过来。

  不能不管。傅青逸伸出手指,薅了薅饭饭的脑袋,暗暗下定决心: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要是谁都对谭佑霜不管不问,那小孩之后不得出大问题吗。

  在这样的担忧下,傅青逸开始了暗度陈仓。

  他瞒着傅春鹃,仍然天天都往谭佑霜的班上跑。小城里什么事都传得飞快,不消专门提起,谣言和传闻就疯狂地病毒一样传播。因为谭佑霜爸爸杀人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的事,他在班上受到了明显的排挤,许多小孩都被家长教育不要和谭佑霜一起玩了,幸好傅青逸一直陪着他,才让谭佑霜心里稍微好受一些。

  放学后,傅青逸偷偷溜到谭佑霜教室里,给他讲数学。

  “小霜,”看着对自己来说和弱智题目差不多的数学题,傅青逸认认真真地给他写完步骤,摇头说:“这道题不是这么做的。”

  “啊?”小狗呆呆地抬起脑袋,等傅青逸讲完一遍后,才又埋下头去努力地写。

  傅青逸翻着书页,偶尔抬头看向低着脑袋认真写作业的谭佑霜,嘴角悄悄勾起。这是在升入初中前傅青逸心里最宁静的时刻,以至于他到了新的学校,还会把这段短暂的时光从记忆里拿出来,偷偷回味抛光。

  期间还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因为见义勇为,傅青逸和当时另一个被砍伤的男人一起,接受了来自社会人士的捐赠。

  整整五万。

  傅春鹃拿着这笔钱,看看傅青逸手臂上长长的疤痕,心头对于挣钱的渴望飞速膨胀了起来。

  读初中,读高中,上大学……

  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

  万一像这次一样,还出现什么意外呢。

  在傅青逸升入初中,前去住校后不久,傅春鹃拉着周边听说炒股赚了不少的职工,扯起嘴角赔笑道:“诶,哥,你看,有没有什么挣钱的门道也拉我们一把……”

  “哥,”周末,仍旧矮矮的谭佑霜蹭到傅青逸旁边,眼巴巴地问:“市里的初中怎么样呀?”

  “还好,毕竟才去两周,很多事还看不出来。”傅青逸垂下眼睛看向谭佑霜,褐色的眼眸没有出现面对其他人时的冷漠,而尽是关切和温和。

  他捏了下谭佑霜总算稍微有点肉的脸颊:“倒是你,最近在学校里过得怎么样?”

  “没事,”谭佑霜抛开那些烦心事不谈,只是抱着傅青逸的手臂撒娇:“……就是很想你。”

  防止傅青逸不信,谭佑霜还用上了新词表示程度之深,他掷地有声道:“非常想!特别特别想!”

  “好好好,小霜,我知道了。”傅青逸好笑:“但我不在这里你也要好好学习,不能光想我,遇到不懂的题目要问老师明白吗?”

  以全县第一的成绩进了市里几乎算得上最好的初中,傅青逸学业压力骤增。不过是开学前两周,每天老师布置的作业就几乎多到做不完,傅青逸看着笨笨小狗,有点为他的未来担心。

  “我有问老师的。”谭佑霜拍拍胸脯,给傅青逸打包票。

  果不其然,这个回答得到了傅青逸满意的眼神。

  看着冲他勾起唇角的漂亮哥哥,谭佑霜默默咽下老师总是骂他太笨太蠢的话,只是抱着他,试图让傅青逸更放心一些。

  不喜欢看哥哥担心,不喜欢哥哥被阿姨说,只喜欢看他笑。

  谭佑霜一边大胆地抬起眼睛直直地盯着傅青逸看,一边忍不住在心里偷偷说:漂亮哥哥笑起来真好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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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狗每天都有被小傅的美貌迷倒。(美人1的终极要义,靠美色蛊惑笨蛋酷哥0)   这两天被灌了接近一百瓶营养液耶,有一种被富婆老婆们包养了的感觉ww。(旋转跳跃花式比心)(思考一会儿)(再优雅地劈个叉)感谢在2023-08-27 23:29:21~2023-08-29 19:27: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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