豕突狼奔。

  这是傅青逸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词语。可能不太准确,但异常生动形象。

  或许是因为江北高中大多学生都养尊处优的缘故,真正擅长三千米跑的人寥寥无几,有些不太熟悉跑步方法的男生一上了跑道就失去了理智,开始嗷嗷地往前冲。

  傅青逸看着这群一溜烟冲得飞快的人,心里怀疑:这可是四百米跑道。他们真的知道自己要跑七圈半吗?

  万幸还有谭佑霜和他一起压着步子跑。傅青逸用余光往旁边瞧,发现谭佑霜现在的步调异常沉稳,不快不慢地缀在队伍的中游,呼吸也很均匀。显然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果不其然,在第四圈过去,有许多人脱力不得不放慢脚步后,谭佑霜开始慢慢地加速了。

  傅青逸跟着谭佑霜在晚上练过几次三千米,体力尚可,第五圈还能跟上他的脚步。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谭佑霜越跑越快,越跑越快,就像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一样,逐渐超越了诸多人群,冲到了第一。

  傅青逸缀在他后面,感觉自己的心肺现在都在燃烧。长时间的奔跑让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傅青逸的喉咙里出现了一点血沫味,又干又疼,身上的肌肉也十分酸软,可是他的精神却仍然兴奋着。

  仿佛有无穷无尽的,足以战胜一切的勇气生发出来。

  他不想弱于谭佑霜,如果说必然要落后,也不想落小狗太远。

  他想和谭佑霜并肩。

  傅青逸攥了下拳头,开始咬着牙加速。

  冲线的那一瞬间,谭佑霜往前接连甩开步子跑了好几步。他转弯,从跑道上挪开,而后转身,扶着膝盖喘气。

  额上的漆黑碎发因为汗水而粘在一起,挡住眼睛,谭佑霜拨开碎发,看见傅青逸正和另一个体育生全力抢夺着第二的位置。

  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咬得很紧,在最后几十米一直你追我赶,战况胶着。

  谭佑霜用手背拂去滚到下巴上的汗,哑着嗓子声嘶力竭地喊:“傅青逸,加油啊!”

  濡湿的发髻贴在潮红的脸上,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往前奔跑的傅青逸,在对方超过对手,第二个冲线的一瞬间笑了起来。

  谭佑霜的双臂高高抬起,冲扑到他怀里的傅青逸由衷夸奖:“你真棒。”

  在一片欢呼声中,傅青逸抱住谭佑霜的肩膀,冲他灿烂一笑。

  “你也了不起,”傅青逸小小声地回应:“我的第一名。”

  紧紧相拥的画面在摄像头中定格,成型,变成一张足以珍藏多年的相片。同时,如同雷鸣般的重鼓声忽然在空气中炸响。

  隆隆的鼓声就像即将倾巢而出的军队,回荡在操场上,现场充满了磅礴澎湃的气势。如同大刀一样将静默劈开的鼓声将现场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众人纷纷扭头,瞪大眼睛看向表情肃穆,手持鼓锤,重重砸响鼓面的一班班主任宋时。

  天啊!

  齐华平看着宋时反光的额头,嘴角微抽,情不自禁地嘀咕:“这家伙怎么连艺术楼的鼓都弄过来了?真现眼。”

  “宋老师牛牛牛,”反应过来的一班学子群情激奋,纷纷站起来,大张着嘴巴鼓掌:“宋老师真了不起!”

  鼓声悠扬,猴子般呜呼起伏的声音伴随着鼓声在诺大的操场上回响。

  操场一时间变得乱糟糟的。

  大家都笑着,嚷着,钱闻坐在休息区内,忍不住晃着脑袋吐槽:“峨眉山坐落于历史悠久的江北高中,其间有无数灵长类物种蓬勃生长……”

  “嘿,又说实话!”王涛先给钱闻胳膊肘来了一下,才勾着他的肩膀,声音激昂道:“宋老师他真的,我哭死。依我看,就该给他颁发一个感动中国十大人物奖!”

  周怡素没听见王涛的逗趣话,她扎着高高的马尾,举着相机马力十足地四处奔跑。

  咔咔拍了许多张谭佑霜和傅青逸拥抱的照片后,周怡素又转身替宋时拍照。

  宋时反光的大脑门在相机镜头里熠熠生辉,笑出的大白牙一眼晃过去明显极了。

  “宋老师在打鼓?”

  听见响亮的鼓声,傅青逸松开抱着谭佑霜的手,看着宋时咧开的大嘴巴,由衷地哇了一声,说:“天啊,听到鼓声的人都该感动哭了。”

  此时已经开始准备另一项比赛项目,喇叭里催促着下一项比赛项目的人员快快检录。

  谭佑霜和傅青逸对视一眼,肩并肩下了跑道。

  “感谢宋老师!我们去买两瓶水喝!”傅青逸喊。

  “去吧去吧。”宋时放下鼓槌,点了点头。

  得到首肯后,傅青逸和谭佑霜一起边擦汗边从操场往小卖部迅速转移。

  走在路上,谭佑霜压低声音问:“宋老师从哪儿弄来的鼓?把我吓一跳。”

  “我也不知道宋老师是从哪里顺的。”傅青逸绞尽脑汁,琢磨:“而且他是什么时候把那玩意儿挪过来的?上跑道前还没见着呢。在我们跑三千米的时候吗……”

  现在通往小卖部的林荫道上几乎没人,大家都被按在休息区等候下一个项目开始。因此,傅青逸和谭佑霜走在路上,享受到了难得的寂静。

  “刚跑完步别喝冷水,喝常温的矿泉水就行。”走进超市,傅青逸把谭佑霜想开冰柜的手捉回来,再按到自己手心里,虚虚地握着,举动极其自然。

  谭佑霜顿了一下,果断放弃喝冰水的念头。

  他先是故作镇定地看了一眼收银员阿姨,咕咚咽了下口水,才缓缓扣紧了和傅青逸交握的手。

  虚握着的手落到实处,汗水变得不再讨人厌烦,连带着其余人的目光也是。

  顶着阿姨们因为两个大男生手牵手而稍显古怪的眼神,傅青逸镇定自若地买了两瓶矿泉水。结账后,谭佑霜拉着他躲开其他人,迅速窜到了学校的七里香长廊。

  春天,七里香长廊总是弥漫着淡淡的香气。仰头,洁白的花朵密密地生长在一起,就像雪花一样堆叠着。小小的花骨朵隐藏在碧绿的叶中,遥隔数十米都能闻到那股清甜的香气。

  谭佑霜仰着脑袋看向头顶干枯的枝丫。

  “我曾经看见过扇动着翅膀的蜜蜂在花朵间打滚,那场景特别有趣。所以……”

  所以两个字说出口后,谭佑霜打了个顿。

  有趣的转折。

  傅青逸心神一动,下一秒,就听到小狗扭捏道:“所以……所以我们明年可以一起来看。”

  “听说七里香开花的时候,这里是江北小情侣的约会圣地。但现在这里只有枯枝烂叶了。”傅青逸看着光秃秃的枝丫,笑:“是想趁着人少先和我一起来踩个点吗?谭佑霜小同学。”

  “等着吧,明年肯定给你杀出一条血路。”小狗拍拍胸脯,打包票。

  傅青逸笑着点头:“好。”

  不过在谭佑霜带领他在人挤人的七里香长廊杀出一条血路之前,傅青逸和谭佑霜先靠着优秀的体育成绩,在高二运动员组里杀出了一条血路。

  “几项单项第一!短跑甚至破了校记录!团体成绩也不错!”敲鼓敲到手软的宋时坐在休息区听着报幕,对这一次运动会同学们的优异成绩大为感动:“我的鼓没有白敲啊!你们也太争气了,好孩子。”

  “宋老师过奖了。”傅青逸脸上挂着笑容,开始走流程一样地对宋时回答。他背着手,谭佑霜就站在他后面,低着头捏傅青逸的手指玩,当宋时提到他时,才抬起头如梦初醒般地乖乖点头。

  回家后,傅青逸捏着谭佑霜的脸,无奈问:“捏我指头好玩吗?”

  “一般。”小狗坐在床上,仰着头理直气壮地回答:“也没有很特别嘛。”

  “没有很特别?那你还捏得那么起劲。”傅青逸好笑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突然伸出手,半跪在床边开始挠谭佑霜痒痒。

  “别!”谭佑霜灵活地往后一仰,想逃,却被傅青逸抓了回来。

  他一边被挠得忍不住哈哈笑,一边气喘吁吁地求饶:“哥,哥,我错了!我错了行吗?”

  “你没做错什么啊。”傅青逸一本正经道:“我就是想挠你痒痒而已。”

  谭佑霜恨不得冲他翻个白眼。

  等谭佑霜的脸上红了大片,笑到眼泪都快出来了,他还是被傅青逸死死按在床边上,不停挠痒痒。

  直到好半天,两个人才停止玩闹。

  “还好吗?”傅青逸摸了摸谭佑霜泛红的脸颊。

  谭佑霜躺在床上,懒懒地扒拉傅青逸的爪子,回:“你还好意思问我啊?”

  “真不舒服了?”

  “没有。其实还成,不难受。”

  “那就好。对了,你是不是生日没几天了?”

  “昂。”小狗点点头,嗖一下坐起身子,期待地问:“所以你要给我什么生日礼物?”

  “想知道?”

  “想!”

  “哦——”

  “保密。”傅青逸神秘一笑。

  “嘁。”小狗又咚一声倒回床上。

  他转过身去用腿夹住被子,拿后脑勺对着傅青逸。

  谭佑霜小声嘀咕道:“不说就不说,随便吧,反正过不了多久我就知道了。”

  “好的。”傅青逸逗他:“本来打算告诉你的,不过你不想知道的话,也没关系——”

  “那就说!”小狗又坐起来。

  “不行,”傅青逸看着谭佑霜被拱得乱糟糟的头发,坏心眼道:“既然你都说了随便了,那我就不能告诉你了。”

  “……你真讨厌。”小狗躺平了。

  “哈哈哈。”傅青逸跟着躺过去,边笑边摸了摸谭佑霜的头发。

  他好声好气地哄:“等等吧,等等就知道了。我觉得你肯定会喜欢的。”

  老半天,小狗才转回来,盯着傅青逸看。

  “只要是你送的,就不会不喜欢。”

  “真的?”

  “……假的!睡你的觉吧!”

  ----

  期末周,军训,下乡都弄完了!我又回来了!麻烦宝宝们等这么久了呜呜呜。很爱很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