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空空!”谭佑霜低下头剧烈地咳嗽着,脊背耸动,呛得脸都红了。

  小姑娘说完这句就乐颠颠地跑回去给朋友汇报佳绩了,连谭佑霜的那声骂都没听见,更别说看到他被呛,只有旁边的傅青逸把谭佑霜的反应看得一清二楚。

  “没事吧?”傅青逸嗖嗖嗖扯了几张纸递给谭佑霜,手掌覆盖到他背上不轻不重地拍着,无奈道:“呛到了?”

  一句玩笑话而已。

  谭佑霜一口果汁直接呛到了气管里,难受极了。

  他背脊不断抖着,鼻腔酸涩,西柚汁的味道从喉管一直漫到鼻尖。谭佑霜空空空地不断咳嗽,眼泪呛出来,视线模糊,他右手瞎刨了两下才扯过傅青逸递过来的纸,又接连咳嗽好几声都没压下那股难受劲。

  傅青逸一言不发地给他拍着肩膀,好半天,谭佑霜才停止咳嗽,用干净纸巾擦了下脸。

  “还好吗?”

  咳嗽了好一通,谭佑霜的嗓子变得有些干哑。他鼻尖抽了抽气,才哑声道:“还好。”

  “嗯。”傅青逸看着谭佑霜现在还润着的带了点水汽的眸子和呛湿泛红的眼尾,好心没去拆穿他,只是关掉已经响起的提示闹铃,体贴道:“再休息一会儿。”

  两人都默契地没去提那小姑娘说的话。傅青逸倒是有些想开开玩笑,见谭佑霜反应这么大的样子,又觉得还是不提的好。

  脸皮太薄,适当逗逗可以,逗狠了会把人惹急眼的。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可能是傅青逸想把谭佑霜按在这里做题,怕他真害羞了当场跑路走人,那傅青逸必然是不能接受的。

  无情的傅青逸又卡了三分钟时间,等谭佑霜完全缓过来后,翻开物理学教辅,慈眉善目道:“来,继续。”

  ……

  一下午过去,谭佑霜总算明白傅青逸为什么成绩好了,这货把他扣押在咖啡馆,从下午两点过昏天黑地地学到了六点。

  如果不是想到姥姥还在家里等他们回去吃饭,谭佑霜怀疑傅青逸这家伙更想直接把他扣留在这里学到天荒地老,世界末日来了也不会走人。

  而且最开始,傅青逸还是按学二十五分钟休息八分钟,学两节课就换一门科目的作息时间表来安排。

  见谭佑霜的适应能力还不错,他就一路将休息时间克扣下去,直到变成学二十五分钟休息五分钟的标准番茄钟时间。

  期间,他灌输知识的力度也不断加强,一直试图挖掘出谭佑霜接受知识的底线,直到谭佑霜可怜巴巴地在那里说真的要跟不上了,他才大发慈悲地降下了力度。

  “我现在想吐。”谭佑霜跟在傅青逸身后,整个人就像失了水的小白菜,一点精气神都没了。

  “不舒服?”傅青逸提着两大袋教辅材料,健步如飞。

  “不是,就是学得想吐。”谭佑霜面如土色,走了两步又拽一下傅青逸的衣角:“左转,你走错了。”

  “哦。”傅青逸默默倒回去,跟着谭佑霜的指挥走。

  吃完晚饭,傅青逸帮忙洗完碗筷,在姥姥的万般挽留中还是出了门。

  “再多留下来玩一会儿嘛。”姥姥说。

  傅青逸笑着拒绝:“不啦,姥姥,我哥还在家里等我呢,我得早点回去,不然他们担心。”

  “那行,”姥姥恋恋不舍地说:“以后经常来玩啊,别看小霜这孩子别扭的很,实际上他可喜欢你了。”

  “姥——”谭佑霜站在两人旁边,听见这句话,表情霎时就变了。他窘迫道:“你说什么呢?”

  “你这孩子,就是口是心非。”姥姥瞪了他一眼,又笑容慈祥地看向傅青逸说:“明天也要来玩啊,姥给你炖蹄花汤吃。”

  “谢谢姥姥。”傅青逸笑着回答。

  “对了,”他又指着放在桌上的那盒防水创口贴说:“姥姥,佑霜有时候受伤了自己都不知道,我就买了些创口贴。你平时多提醒他注意安全吧,他最听你的话了,在学校里都经常和我提起您呢。”

  “哎哟,小霜这孩子也是,平时总是不声不响的,还麻烦你多照顾了,”姥姥感动得一塌糊涂道:“这多不好意思啊。”

  “没事,我该做的,毕竟佑霜同学平时也很照顾我。”傅青逸笑眯眯地招招手道:“那我就先回去了,明天再来叨扰您。再见。”

  “小霜,去送送人小傅。”姥姥指挥道。

  “我本来就要送他下去的。”谭佑霜低声嘀咕一句,站到傅青逸旁边。

  “走了。”他喊。

  傍晚,凉风徐徐吹过,不同于白天的燥热,傍晚的小巷全然是另一派清幽景象。从泛着丝丝缕缕凉意的无人小巷中穿行而过,身心宛如浸入冰凉的井水中,傅青逸安静地走着,从身到心难得的都放松下来。

  他脑海中不再有上一世的回忆,不再有这一世的考量,无时无刻不在思考的大脑现在摆脱了所有压力,只余空空一片。除了刮在脸上的和煦的风,除了偶尔传来的一点桂花香,其余什么也感受不到,什么也不想去管。

  谭佑霜安静地走在他身后几步路远的位置,黑色的碎发露在空气中,被清风吹拂掀起,露出他光洁的额头。锋利的五官因为内心的安定而稍微柔和了些,谭佑霜低着头,懒洋洋地和傅青逸踩着相似的步调往前走着。

  左脚、右脚、左脚,直到他闷头撞上一个人,才抬头看过去。

  “草!”谭佑霜骂了起来。

  “谭佑霜?!”那个摇头晃脑的家伙也看了过来,一头紫毛亮眼极了。

  “朋友?”也不知道傅青逸动作怎么能那么快,他眨眼间就闪到了两个人之间,双手插兜,笑眯眯问谭佑霜。

  “是上周堵我的那些家伙之一。”谭佑霜简明扼要道。

  “懂了。”傅青逸笑眯眯地看向那人,声音还是平时那股漫不经心的腔调。

  “要打架吗?”傅青逸冲他露齿一笑,笑容阳光灿烂问。

  那紫毛往旁边紧张地退了退,目光没往傅青逸身上放,反而下意识看向谭佑霜的左手。傅青逸捕捉到那人的视线,表情骤然沉了下来,他问谭佑霜:“你的手是他打的?”

  “诶诶诶,可不是我干的——”那紫毛审时度势很有一套,见敌方虽然一人小白脸,一人手有伤,但毕竟还是两个身高一米八几的大高个,而己方只有自己一人,决定先怂再说。

  “确实不是他。”谭佑霜摇头。

  “哦。”傅青逸阴沉的表情稍微好看了些,但眉宇间还是有一种罕见的厌烦和嫌恶。他冲紫毛一仰下巴,淡道:“说说吧,谭佑霜怎么招你惹你了?”

  “打架而已,有什么好说的。”紫毛倒是硬气。

  “他们是拿钱办事。”谭佑霜攥了攥拳头,表情不甚好看。但他还是维持着平静,没有一拳砸到紫毛脸上,只是声音冷冷道:“现在他不说,多半是因为他那头子签了保密合同。”

  说了不仅要赔钱。还会被谭家整。

  傅青逸听见那几个字便心头一动,思忖:打架还签保密合同?不是,他到底穿书穿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啊?

  傅青逸不由扯了一下嘴角,“真是有手段。”

  那双多情却无情的桃花眼中眸光冷冷,锋利得像利刃,上挑的嘴角却又宛若阴森废弃庙宇上高坐的笑面佛那般,柔和怪异到令人心中无端生出恐惧。

  傅青逸懒洋洋地转了转手腕,礼貌又危险冲紫毛道:“单独聊聊?”

  单独聊聊?傅青逸和那紫毛?

  谭佑霜眉头皱起,想阻止,但扭头一看傅青逸,发现他明显是一副铁了心要和紫毛“亲切”聊聊的模样,谭佑霜思索两秒,又把嘴巴闭上了。

  ……傅青逸这家伙,应该吃不了亏吧?

  即使这样想,几秒后,谭佑霜还是凶神恶煞地冲紫毛一扬拳头,恶狠狠说:“注意点,别想耍什么花招,他是全国散打冠军。”

  “?”傅青逸没想到谭佑霜憋了半天居然憋出来的是这句话,他嘴角抽了一下,想笑,又憋住,最后只是面不改色地对紫毛一点头,非常不要脸地吹捧自己:“是啊,全国冠军呢,一拳能把你抡飞出去的那种。”

  虽然实际上还差一点。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揍他确实还是绰绰有余的。

  “……”紫毛也不知信没信,但不管他心里究竟如何猜测,在谭佑霜冲他挥了挥拳头后,紫毛都变得老实乖巧极了。屁都不敢放一个。

  毕竟前段时间才被谭佑霜一对多揍过,心理阴影犹在。

  紫毛大概一米七几,傅青逸虽然偏瘦,但身量还是比他高一截。

  谭佑霜清楚,傅青逸此人虽然面上笑靥如花,实则气场很强,又比他还能打,和紫毛对峙应该稳占上风。

  果不其然,被傅青逸拽到旁边去的紫毛本来心里还有些看不起这个小白脸,但感受着从头顶投射下的居高临下的冷漠俯视视线时,他不由咽了口唾沫,变得瑟瑟发抖起来。

  虽然他是个小白脸吧,但散打冠军啥的万一是真的就不太好了。以防万一嘛。

  “那个要你们纠缠谭佑霜的家伙给了你们多少钱?”等走到谭佑霜听不见的地方了,傅青逸才眉眼一压,冷冷问。

  紫毛犹豫几秒,说出一个数,听见对方轻蔑地笑了一声,通身上下的那股嗤之以鼻肉眼可见。

  傅青逸接着问:“你们还要纠缠他吗?”

  “应、应该——”不会。紫毛想打迷糊眼,但见傅青逸眉毛一挑,一副“你确定要撒谎?”的玩味表情,他牙齿重重地磕了下舌头,骨碌碌就把真话说了出来:“可能吧,说不准。”

  “说了实话,不错,你免了一顿揍。”

  傅青逸左右活动了一下手腕,看着他,又用手指比了个数字出来,“三倍。”

  傅青逸平静道:“他们无论给多少,我都可以按三倍价格给你,要求是你们以后直接假装谭佑霜这个人不存在,不再来找他的茬。”

  “三倍?!”

  我去,紫毛震惊:这是富哥啊。

  傅青逸丝毫没在意紫毛的惊讶,面不改色道:“对,是三倍。”

  “而且,我不是只给你们几个开这个价,我可以给你们周边所有收了钱的人开这个价。应该没有人会嫌钱多吧?”

  “没有没有。”紫毛简直要被金钱的光芒闪瞎眼,赶忙道。

  “很好。最近几天,我需要你去给你们周边的那群混子说清楚,要是真审时识趣的话,就别去当谭家任何人的走狗。”

  “谭家?”那紫毛显然不是很清楚这个,疑惑重复。

  “看样子你也不清楚?不过你们头子肯定知道我在说些什么,你应当是个不错的小弟吧?”

  傅青逸把手机号打在备忘录里递过去,轻描淡写道:“我的号码是这个,回去让他给我打电话,我们可以好好谈一桩‘生意’。”

  傅青逸抬了抬手机,语气极重,警告道:“如果他是聪明人的话,谈完这桩生意后,他就明白应该怎么处理了。”

  这语气,嘶——

  怕是招惹到什么不好招惹的人了。

  紫毛战战兢兢地对着备忘录拍了照,再三确认自己已经记好了,才点点头。

  “不错,你很听话。”傅青逸掀开手机壳,掏出几张红色的钞票塞到紫毛手里,再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极重。

  在转身离开前的那一瞬,紫毛听见了傅青逸轻飘飘的一句话。

  “放心,识趣的话还好,要是以后谁再纠缠谭佑霜,就等着直接进去蹲着吧。”

  “——你要相信我有这个家底。”

  暗沉的眼睛如蛇蝎般死死盯着身前的人,紫毛接连咽下好几口唾沫,背上攀起了丝丝缕缕的凉意。

  “……”

  妈的,直到傅青逸扭头离开,紫毛才攥着那几张红钞票想:这他妈是什么硬茬,说话根本就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见他还没有走远,紫毛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出声发问:“不是,这位兄台,谭佑霜和你到底什么关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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