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谭佑霜的头发真的很软,摸起来比他想象中感觉舒适的多。

  毛茸茸的手感再一次让他回忆起了以前养的那只小土狗,傅青逸笑了笑,自己也跟着趴在桌上,懒懒地眯了一会儿。

  这会儿教室里还没开灯,窗帘也拉得好好的,黑暗无声地笼罩在这一小块区域里,让涌动的情绪和别的声音都更加明晰。

  傅青逸趴在桌上,觉得自己不仅能听见外面同学经过的说话交流声,听见谭佑霜趴在桌上均匀清浅的呼吸声,甚至能听见自己血液流经心脏所造成的、轻微的鼓动声。

  傅青逸明明才从床上午睡完爬起来不久,但可能现在的环境实在是过于安静放松了,趴在桌上那短短十几分钟内,傅青逸居然真的又睡了过去,还迷迷糊糊地做了好几个梦。

  ——他梦见了自己儿时养过的那只叫“饭饭”的小土狗。

  那只小狗是从狗贩子那里买来的,杂毛串种,很便宜。

  土色的杂毛,黑溜溜的眼睛,小小的鼻尖总是带着点湿意。

  同样湿漉漉的舌头舔在手心上会有点痒,可每次因为这个别扭地把它推开后,饭饭又会眼巴巴地再次扑上来撒娇,怎么赶也赶不走……

  梦里,饭饭小小的一只团在他脚边,暖烘烘的,它巴巴地抬眼望着他,吐出舌头,尾巴摇得飞快。

  而矮矮的傅青逸正在把一小碗米饭刨进饭饭碗里,等把最后一粒粘在碗边的饭粒都刨进碗里后,傅青逸才蹲下.身子冲它说:“吃吧,吃了就不饿了——”

  汪汪汪!

  饭饭高兴地叫唤着。

  铃铃铃——

  汪,汪,呜……

  清脆的上课铃声和饭饭那逐渐衰弱下去的,哀戚的叫声交叠。

  傅青逸猛地震了一下,身体如同过电一般,这才迷迷瞪瞪地从梦境中清醒过来。

  回想起自己唯一记得的这个梦,傅青逸忍不住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本就有些偏长的发丝被他抓得凌乱不少,小半截顺着白皙手指滑落在了耳侧。

  但不同于谭佑霜头发凌乱所造成的凶残野性既视感,傅青逸抓乱头发后,漂亮得近乎妖异的五官则更加艳丽夺目起来。

  居然梦到饭饭了。傅青逸皱着眉想,可它早就死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算了。傅青逸又下意识抓了几下头发。

  可能是因为刚才觉得谭佑霜头发摸起来和饭饭有些像才梦到那只小土狗的吧。

  虽然那只小笨狗早就回归狗狗星球,说不定一早就转世投胎当新狗狗新猫猫新人类了,但是梦见它好像也不错。

  ……

  傅青逸手放在自己脑袋上定了几秒,划掉好像几个字,在心中默默更改为:梦见它真是不错。

  ……或者更诚实地说:梦见饭饭非常好。

  尽管让他有一瞬恍惚,但还是很好,非常非常好。

  教室的灯光被啪一声打开,雪白的灯光已经洒了下来。

  这点刺激让傅青逸眯了眯眼睛,他学着早上见到谭佑霜的样子搓了搓脸颊,一番揉搓后,觉得自己已经彻底清醒过来。

  满血复活的傅青逸伸出手,从左上角把自己的课本扒拉到了身前,往右一看,谭佑霜还趴在桌子上,像昏睡过去的死猪一样。

  历经上课铃,开灯,老师喊上课等一系列事件之后,他竟然还睡得很熟,根本没醒。

  “上课了谭佑霜,别睡了,醒醒。”傅青逸用力推了推谭佑霜。

  被这股大力推搡惊醒的谭佑霜仍然停留在梦里,他猛地从凳子上弹了起来,眼睛都还没完全睁开就下意识往左一转,右手一拳挥了过去。

  傅青逸心里一惊,往后猛地一闪。他同时反手抓住谭佑霜的手腕往旁边一扯,另一只手按住谭佑霜的胳膊,将他牢牢按在桌上动弹不得。

  在缠斗过程中,他和谭佑霜剧烈的动作推掉了两支笔,三本书。

  期间傅青逸还无意识踹了一脚凳子,差点把谭佑霜的凳子直接踹翻过去,发出了刺啦的一声。

  “……”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

  适逢上课便劈里啪啦的一阵响动吸引了全班同学和老师的注意力,大家呆呆地看着缠在一起的两个新同学,表情千变万化,十分精彩。

  看见现在明显算是在打架的两个人,年轻漂亮的英语老师也显得尤为惊愕。

  她快步走到了两个人面前,刚想开口询问什么,然而等看清楚被按住的人是谁后,英语老师把张开的嘴巴闭上了,反倒默默退后了一步,拉开了和谭佑霜的距离。

  等退到几米远后,她叹一口气,再抬手扶了下眼镜,才十分无奈道:“两位同学,现在是上课时间。你们要打架能不能看看时间地点?”

  潜台词很清楚,意思就是注意一下打架的时间地点,别在我的课上打,其他时间地点要打你们自己随意。

  谭佑霜在手腕传来一阵剧痛的时候才猛地睁大了眼睛,朦胧的睡意霎时间消散得一干二净。

  他脸上出现了一线痛色,下意识倒吸一口凉气,口中痛楚地嘶了一声,脸色都变苍白了不少。

  抓住他左手手腕的傅青逸在谭佑霜发出痛呼的同时想到了什么,他过了电一样猛地撒开手,脸色也跟着变了:“抱歉,我忘了你左手手腕还有伤。”

  “老师,”傅青逸抬头看向站在那里的英语老师,道:“我带谭佑霜同学去一趟医务室,他手受伤了。”

  “你们刚才不是还在打架吗?”英语老师狐疑道:“这会儿怎么你又要送他去医务室了?”难道是想出去找个地方打架?

  “不是,”傅青逸对着她不信任的眼神,无奈解释道:“我们关系挺好的,刚才不是打架……”

  “我睡蒙了。”谭佑霜此时尴尬地开口,声音硬邦邦的跟着傅青逸解释:“不是想打架,也不用去……”

  “老师,我们两个真的没在打架。”傅青逸在他硬气地说出我不想去医务室之前赶忙打断了他:“我带他去医务室,保证要不了多久就回来。”

  “……好吧,”英语老师显然有些为了谭佑霜这个知名问题学生而头疼,她怀疑地扫视了两个人几眼,犹豫一会儿,最终挥挥手同意道:“去吧。”

  傅青逸在万众瞩目的注视中把谭佑霜带出了教室门。

  “抱歉。”刚跨出教室后门,谭佑霜就用右手下意识搔了一下脸侧,叹一口气道:“真不是故意的。”

  “没事。”傅青逸抓住他的左手,把手腕抬起来看了看。

  谭佑霜偏白,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傅青逸力气太大了还是体质特殊,不过短短钳制住他几十秒,谭佑霜手腕突出的桡骨旁便多了几道鲜明的指痕。

  傅青逸轻轻碰了碰上次因为钢管击打而留下的红肿,问:“感觉还好吗?”

  他抬眼时睫毛微翘,深邃的桃花眼专注而温柔,像个能摄人魂魄的无底洞,任谁遇到这种眼神,都会不由自主地踩空,然后无穷尽地掉下去,掉下去,直至深渊。

  谭佑霜赫然也怔愣了几秒。

  直到皮肤下火辣辣的刺痛触感再次沿着神经末梢传递到大脑,谭佑霜才猛地抽回手腕,从傅青逸的手中慌乱挣脱出来。

  不知怎的,可能是天气的缘故,他感觉自己的脸莫名有些烫,就像被天上不断散发着热量的灼灼烈日烤化了一样,温度在沿着皮肤不断攀升,并且极为霸道地从脖颈处一路烧到了耳根,直到现在仍然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谭佑霜站在原地僵直了两秒,然后飞快转过身子,双臂一前一后摆动着,走路速度越来越快。

  他快步走在前面,声音闷闷道:“走了,我带你去医务室。”

  嗯?怎么突然跑这么快?跟见了鬼似的。

  傅青逸迈开腿跟在谭佑霜身后,追上前面走路如风的人,并且敏锐捕捉到了隐藏在乌发下的那点通红耳尖。

  哦,傅青逸这下心知肚明,原来是因为刚才的肢体接触让谭佑霜有点害羞了。

  傅青逸看着窜得很快的谭佑霜默默叹气。

  唉。

  小狗他真是……过分纯情了。

  怪不得会偷偷摸摸暗恋纪霖那么多年。

  傅青逸走在他身后,速度很快,动作却仍有一种漫不经心的优雅。

  他在心中暗暗摇头道,智者不入爱河,建设美丽华国。啧啧啧,恋爱脑可要不得啊。

  害羞的谭佑霜带着傅青逸在太阳下一路高速竞走,硬生生将正常的走路时间压缩了一大半,很快就到了医务室。

  傅青逸顾及着谭佑霜还在红肿的手,在到医务室房门的最后几步路里一个滑步冲过去,正正好冲到了谭佑霜身前。

  冲得太快,傅青逸的左手手指顺着身体的前倾而在谭佑霜右手手背上一触而过,偏高的体温在指尖转瞬即逝。

  傅青逸当即收回手,手指蜷曲,声音平静道:“你手受伤了,我来开门吧。”

  他没等谭佑霜有更多反应就兀自转动门把手,伴随着嘎吱一声,淡淡的消毒水味顺着打开的门缝传递了出来。

  同时,空调发出的冷气在热气还未消散殆尽的暑日末尾里像冰镇汽水中的气泡一样咕噜咕噜从门缝里钻出,迎头扑了人满脸。

  傅青逸迎着冷气率先走到医务室内,礼貌喊:“老师,有个同学手——”

  在那人听到声音缓慢转头后,看清他样貌的傅青逸后半截话瞬间卡住了。

  他脸上先是有惊讶一闪而过,随后是在好笑与无语间变来变去,最后定格成了一张标准且虚伪的露齿微笑脸。

  “嗨——”

  身穿白大褂的男人笑眯眯地冲他招了招手:“傅小二,又见面了,有没有想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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