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琉璃只做为一缕紫烟环绕在肖烛汍身边，静静观察，去看他亲手打开的口子怎么在世俗的空气中慢慢腐败、扩大。
……
哗啦——
一盆冷水泼下，肖烛汍惊醒。
不等她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一只手伸过来，捏住她的脸颊，用力抬起下巴。
一张浓妆艳抹，头带流苏羽饰，花里胡哨却透着一抹高雅的女子映入眼帘。
她看着不过才二十五、六的年岁，眼神却十分世俗老道，还有一丝狠厉。
那一刻，肖烛汍觉得此女定与自己有过同样的遭遇。
那女人上下打量一遍她，伸出笋尖般嫩白的手，从她的眼角轻轻滑至下巴，注视半晌，才松开手，懒懒地说道：“不错，是个美人坯子。她我要了。”
随后直起那一把细腰，转身吩咐下去，“你们把她洗干净了，再换身衣裳，送到我屋里来。”
“好。”她身后的几位男男女女齐声应道。
肖烛汍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见那女人要走，急忙爬起身，一把拉住她的衣袖，问道：“这儿是哪儿？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那女人抽走衣袖，捞起来，好似肖烛汍的手有什么污垢似的，轻轻掸了掸，又吹了吹，目光自始至终都没落在她的身上，淡淡说道：“春宵一刻值千金，这儿叫春庭花月里，是座青楼。”
惊愕失色，肖烛汍面色唰地一下变得十分苍白。
女人眼波婉转，掀眼清扫一眼肖烛汍，依然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你这样的反应的姑娘我见得多了。”
她从怀里拿住一张写满文字，又盖了个大大的红油印章的纸，直直地送到肖烛汍跟前，“你被一群男人送来这儿，已经叫五十两文银卖给我了。这是你的卖身契。”
她伸出用凤仙花染得鲜红的指头，轻轻点在“春庭十三娘”那五个红油印章印上的字旁，“这是你的按压。”
说着，她收起卖身契，说道：“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十三娘的丫鬟，要叫我妈妈。”
肖烛汍一直呆愣原地，嘴里不住嘀咕：“不可能不可能……师公子、轻素、没红呢？……”她疯狂地尖叫起来：“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只五十两文银你们就能买一个人！？”
啪！
十三娘干脆地给了她一个巴掌，“你应该庆幸你是个女人，还不至于上阵打仗，曝尸荒野，死无全尸体，还能值个五十两！能靠自己的身体有碗饭吃，不至于饿死！你更应该庆幸我十三娘看上你，买下你，而不是其他妈妈！”
说罢，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利落地转身离开。
……
肖烛汍成为十三娘丫鬟的第一天：
十三娘换下一堆衣裳，吩咐她道：“去，把衣裳都洗了吧。”
她是肖家的小姐，哪儿洗过衣裳，于是，成为丫鬟的第一天便与洗衣裳杠上了，在水盆边洗了整整一天。
肖烛汍成为十三娘丫鬟的第二、三、四……天，皆是洗衣裳。
不过随着次数的增加，她用的时间越来越短，也越来越熟练。
这几日，她不是在洗衣裳，就是在打扫十三娘房中的卫生，或者就是在十三娘接客前烧水，等客人走后打水来给十三娘洗澡，清洗身体。
朝霞渐起，晨光懒懒。
肖烛汍赶着今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便起来忙乎了。
师琉璃看着她在阳光下努力洗衣服的背影，忍不住嘀咕道：“无聊啊无聊——这十三娘买下她不就是让她继承自己的技艺，自己好离开这间春庭花月里，重获自由嘛，这都过去好几天了，十三娘尽让她干些杂活，半点没有传授技艺。”
这个时间点，十三娘还在睡觉。
师琉璃转头望去她的寝室，忽地，破唇一笑，说道：“待我入了十三娘的梦境，看看她到底打算对肖烛汍做什么？”
他飘入十三娘房中，钻入十三娘的脑海里挖掘秘密。
刚入梦境，师琉璃便置身一大片紫薇花树下。
明明花树三千，棵棵团花争妍，他却只盯着一株枯败的紫薇花树观赏。
“兰扬！——”忽然，身后传来十三娘的声音。
转身看去，十三娘穿着香云纱制衣裳，没有浓妆艳抹。
一席黑色衣裙，锦鲤刺金遍布面料，流光熠熠，那些锦鲤随着她的一颦一笑而流动起来，仿佛活了。
一条金色腰带将纤细地腰收束，衬得只堪一把。
她双眼含笑，目光霜闪烁地看着师琉璃现在所成为的人——兰扬。
师琉璃在心里暗自叹道：是位美人呐——
跟着，兰扬哭丧下一张脸，长叹一口气，说道：“我、我真没用——！”
见他十分自责，十三娘急忙迎上前，抓住他的双臂，微微抬首望着他，说道：“只是你这个人出现在我面前，我就感到很欣慰了。”
“那有什么用！”兰扬吼出声，一把甩开十三娘的手，“我没有钱见你，更没有钱赎你离开那个鬼地方！”
他转过身，重新望回那株败落的紫薇花树，说道：“我们认识时，这株花树本盛开，如云在地。花下，我对你一见倾心，你却说你已是残花败柳，我便拼命地攒钱去找你、帮你赎身。”
说着，他绕着花树走了几步。
师琉璃这才注意——兰扬居然是个瘸子。
他一瘸一拐地走着，不小心踩中一块石子，噗通一声，跌坐地上。
“兰……！”十三娘浅浅地惊叫出声，又快速地捂住嘴巴。
“呵呵呵——”兰扬坐地上自嘲一番，才颤颤巍巍地爬起身。
十三娘果断上前搀扶，却被甩开。她执意要搀扶兰扬，说道：“我扶着你会稳妥一些。”
“我成这样是因为谁？！”兰扬大喝道，“还不是为了与你相会才会被那个老婊子抓住！我被关在柴房里整整三天啊！出来就落了残疾！”
他咬牙切齿，双眼鼓突，神态如罗刹一般，凶神恶煞，十三娘不禁肩膀一抖，往后退一步。
见状，兰扬伸手抓住她。
她下意识地要挣开。
兰扬用力一提，将她带到跟前，双手环上她的细腰，柔声说道：“我这样都是为了你——你可千万不要辜负我啊——”
迟疑一会儿，十三娘才微微一笑，点头应道：“好。”
察觉到她的一瞬犹豫，兰扬眉峰一挑，沉声道：“你若是辜负了我，我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这明显是一句威胁。
听闻，十三娘笑容一凝，很快，精致的红唇一扬，笑道：“怎么会呢——”
跟着，她问道：“我定不会辜负你的，可你准备什么时候赎我出去？”
兰扬勉强地牵扯了一下嘴角，“我、我这不是要赚钱嘛。没钱怎么赎你出去？”
“我有。”十三娘道：“我已经藏够了给自己赎身的三千金，只待一个适合的时机将三千金交给你，你帮我在妈妈那儿赎身。我还藏了一些珠宝首饰，以后我们两个的生活定不会太清苦的。”
兰扬思付一会儿，转身看去那颗枯萎的紫薇花树，说道：“等下次你再找个时机出来，将那些金银财宝全埋在这棵树下，我晚上再来取，之后我就帮你向春庭花月里的妈妈赎身。”
十三娘终于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
得知这间事的师琉璃终于明白十三娘为什么迟迟不行动了。
她在找一个适合的时机带着金银财宝离开春庭花月里，将其埋在树下。而她不告诉肖烛汍一切，是怕肖烛汍泄露她的本意。
师琉璃自言自语地说：“也就是说让十三娘顺利与兰扬汇合，双宿双飞，肖烛汍就能代替十三娘成为春庭花月里的最近花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