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卧房,沈渊只稍做小憩就已经到天明。
从幼枝那里套得师琉璃的尸身可能藏于画莲宫,今天他无论如何也要赶去皇宫探个究竟。
拉开房门,只见熏扛着幼枝从面前走过。
听闻动静,他回头一看,立马慌了神。
昨晚沈渊明确说了让幼枝睡在花榭中,而他却准备把幼枝搬到客房去睡,违背了沈渊的话。
他支支吾吾地说道:“……以为、以为主人得晚些才醒……我就准备晚些再、再熬药来着……趁热喝嘛……”
这副身子虽已是行尸走肉,但不到临近结束的那天绝不会灰飞烟灭。那夜幽兰熬制的汤药也只是让寄生在无名奴隶尸身里的沈渊的灵魂好受一些罢了。
沈渊摆摆手,“若不喝也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他承受的已经够多了,光光一个血咒就难以忍受。
熏蹙眉,目光突然黯淡了下去,显得很为他感受凄惶。
“你先忙吧,我去趟皇宫就回来。”沈渊很温柔地向熏嘱咐道。
“主人去皇宫做什么?”熏带着幼枝,几个大跨步超到沈渊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昨天不是说不急着去皇宫向浩昌复命,让幼枝带话给他就好,现在怎么又……”
“当初我与汪盼逃出蓬莱,到昂琉寻找沉没东海两岛的凶手。汪盼说他知道怎么寻到凶手,便带着我去了昂琉宇文明家,又得知要帮他们解决的海中蛟龙才肯告诉我们沉岛原委,但当时天色已晚,我们只能在宇文明府住一晚……”沈渊回想到住宿在宇文明家那一夜发生的事。
他不是当初的沈渊了,清楚的知道汪盼那晚的行为是耍流氓。他顿了顿才继续道:“第二天我与汪盼去昂琉海滩接梦访,可没想到先来的却是龙族,我的未婚妻季渊时。后来还是赤子厄帮我们收服了她。”
熏从来与沈渊形影不离,沈渊的遭遇他自然再清楚不过。当时的事情比沈渊现在描述的要复杂得多。
“确有此事。”他颔首,继而又奇道:“可这与你去妖域皇宫有什么关系呢?”
沈渊陷入到回忆中,“当时在昂琉海滩上遭遇季渊时的袭击,我清楚的记得是汪盼被季渊时所用的龙族秘法吸引,是我在制止他进入其中,可最后却是我主动进入龙族秘法中。”
当时熏还是青鸟休曲,盘桓在沈渊身边,把一切看得清楚。他道:“的确是主人主动走入龙族秘法制造的那颗水球中。”
沈渊道:“我知道……可我所见的与你们所见的完全不同,这是为什么呢,熏你有想过吗?”
熏摇头,“不知。”
“那时赤子厄抓住了季渊时,季渊时说真凶我们抓不到,因为不止一个。”沈渊每天都在想着沉岛凶手,每天都在脑海中重复想着当时发生的事,每一个人的细节、言语他都记得清楚。
听闻,熏表现出诧异的表情,“主人是说当时另有人在暗中帮助季渊时,当时你看见的幻境是那个人做的!”
“是幻境。熏,你好好想想谁会操纵幻术?”对旁人,沈渊可以将现成的答案送到他面前,但对熏不行。他自有他的思量、打算。
熏记得在哪里听到过,而且就在不久前。他陷入沉思中。半晌,恍然大悟,“云石曾经说过师琉璃最是擅长狐魅幻术!”
沈渊为此会心一笑,夸赞道:“熏很智慧,一点就通。”
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嘿嘿,是主人计划周全——”
“看来熏已经不单是只青鸟了,以后离了谁也能很好的生活下去。”说着,沈渊绕到幼枝跟前,伸手抬起他的脸。
宿醉的缘故,他还在酣睡中。昨晚居狼对他大打出手,他的嘴角有一大块淤青。
沈渊轻蹙眉头,好似他也感受到了那种痛,“看着就很疼呢——”
“是啊,也亏他能刚挨完一拳就睡着。”说着,熏掂了掂扛在肩膀上的幼枝。
幼枝全当没有动静,眼皮都没睁开,只在喉咙里轻轻哼了哼。
熏笑道:“睡得还挺香的呢。”
沈渊忍不住轻笑出声,旋即又问道:“居狼呢,回去了吗?”
提到居狼,熏的语气就冷下去了,“嗯。昨晚就回他自己的将军府了。”
沈渊清浅地“哦”了一声,嘱咐道:“那你先忙吧。”
“不需要熏跟着主人去吗?”从前现在,熏都与他形影不离。
沈渊摇头,“今天我要去幼枝昨晚说得那座花莲宫中探探,我一个就够了,多了反而容易被发现。”
说罢,动身离开幽兰苑。
皇宫中除了早朝的时候,沈渊可自由进出皇宫大殿,其它殿宇都需要登记、通报。
原因很简单,浩昌虽敬沈渊十二分,但也是妖域之主,他的家就是皇宫,既然是自己的家,就不可能让人随意进出。
反之,幽兰苑是沈渊的家,浩昌要进入幽兰苑也需向沈渊通报才可。
大殿上,沈渊向浩昌讲明了幽婆川一战的来龙去脉。
浩昌也遵守承诺,放了居狼、阮庸。
事后,沈渊恐阮庸无家可去,便先让他住进幽兰苑。
阮庸临走前瞄了眼沈渊青色大氅里的裙子。那裙摆似涟漪,一圈缠一圈,样式奇特。他奇道:“你的衣服……”他没有直接点出裙摆的怪异。
沈渊浅浅笑了笑,没有回答。
阮庸也知趣地不在追问,出了大殿,回幽兰苑去了。
一切事情处理完毕,沈渊提前离开大殿。身为妖域大祭司,他一向有权力迟到、早退。
所有人都聚集在大殿上,现下是潜入画莲宫的最好时机。
大殿是皇宫的最高建筑,登顶可将皇宫一览无余。
沈渊出了大殿,便绕到大殿后方,趁巡逻警卫交替之时,一跃而起。
迎风而立,他的一把银发如丝绸般随风舞动,青色大氅亦然,一时间阻碍视线、行动不便。
可他是有备而来。
白皙纤长的手指摸上腰带,轻轻一拈一扯,腰带散落开来,同时,穿在大氅里的裙摆如同旋成中空圆形的布条般纷纷掉落。
他蹲下身,捡起俨然成为一堆布条的裙摆。他用布条缠紧大氅的两袖,腰间,眨眼间变为利落劲装,最后用仅剩的布条扎了个高马尾。
他瞭望四周,真的在皇宫西南一角发现一棵花开茂盛的紫薇花树。
而后只见一道轻快灵活的身影在各个殿宇上起落纵横。
画莲宫内静若无人,忽然落进一道青色身影,如竹叶飘零,轻巧安静地点了地。
沈渊四顾而望,轻启步伐,游视一圈。
画莲宫内,百花齐开,莲池水榭,清幽寂静。
几尾红鲤安逸地在池中游戈,不时起一阵轻风,吹落零星几片紫薇花花瓣,点入莲池,泛起浅明的几道涟漪。
眼见即所见,画莲宫只是一座花园,唯一的建筑就是莲池边一座水榭,没有建筑也就并无可藏身之处。
沈渊站在水榭中,脚下一滩水。他的衣物湿漉漉的,往下不停地滴着水,银白发丝一缕缕地贴在脸颊与白皙的脖颈上。
他怔怔地望向莲池,自言自语地呢喃着:“莲池里也没有……画莲宫里没有藏师琉璃的尸身……”
他气不过,一拳打上水榭的柱子,“根本就没有——!”害怕被皇宫的人发现,他压低了声音从喉咙里发出低吼。他清醒理智到可怕。
沈渊移开拳头,水榭的柱子上赫然出现一个坑。他看向自己的手背,已经皮开肉绽,可他已然是一具尸体了,什么感觉都没有,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依然独自嘀咕着:“连幼枝都不知道……那还能再哪儿呢?……难道要我亲自去逼浩昌?……”
话音刚落,砰地一声响,画莲宫宫门轰然打开。
沈渊心里一惊,脸色一下子凝重起来。他想躲,可为时已晚,众人已经看见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