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出现速度之快,惊到安之额头冒汗,可细瞧之下,那男孩的五官又觉得眼熟。
那男孩眼泪汩汩,哭着说:“安之,你要带我出去!”
都害怕得哭了,还是这般命令人的语气。安之确定,这男孩是简风子。
安之上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问:“小风,你怎么变小小风了?个子才到我腰哎。”
简风子翻个白眼,拍下安之那只在自己头顶乱摸的手,摆出一副大人样子,双手抱胸地说道:“这是我十岁时的一个梦境。”
见简风子一副小孩肉嘟嘟的脸颊,眼角还挂着刚才哭出来的眼泪,而偏偏语气举止却像位大人,安之瞧着他,觉得有些违和,忍不住“噗嗤”一声大笑出声,“哈哈哈!”
浑然不知安之大笑原因,简风子斜眼看到安之,“痴笑!”
安之仍是收不住笑意,笑道:“我痴笑?明明在这儿抹眼泪哭的人是你吧……”
简风子脸颊绯红,却也不甘示弱,回怼一句:“你也没好到哪儿去,还不是被我吓得在那叽里咕噜,也不知道念些什么。”
两人都被对方说得很难堪。
“你说这是你十岁时的梦境?”安之清清喉咙,开口问。
“都怪你们,你们不摔开我的简松箱一点儿事没有!”简风子还在气头上。
安之也知此事是自己太冲动而造成,便默默地承下他那一句怪罪,没有出声反驳。
简风子埋怨完,进入正题,说:“我们简家有一个延绵千年的诅咒:每一个简家的子孙,不论男女,在十岁宴那天晚上都会在睡梦中进入这片密林,与画莲宫里那只魂灵成婚。我十岁宴后也经历了这个梦境。不过父亲告诉我,这个梦不可怕,简家的先辈们都在成婚前夕被画莲宫的魂灵赶了出来,此后就再无梦见过那只魂灵。”
“不对啊。”安之疑道:“简松箱已经封印了那只魂灵,它怎么还会在梦中与你们简家之人相见,且延绵千年不间断?”
简风子道:“正是因为简松箱封印了它,所以它也只能在梦中与我们见面。”
安之道:“这么看,那只魂灵的确厉害,封印了还能出来祸祸简家。”
“是啊!”说着,简风子又责备到安之,“都怪你们!”
“好好好,都怪我们都怪我们……”安之顺着简风子的意思,自咎一番,尽量不与小孩子吵架。复又疑道:“简家不止你一人吧,你们都在十岁宴后与那只女鬼梦中相见,所以就算我们打开了简松箱,放出了那只女鬼,那只女鬼也有极大可能缠着别人,怎么现在光缠着你?你的十岁宴后那场梦,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第二天醒来会记得昨晚的梦吗?我就把梦忘记,只记得自己做了梦,有一点点片段留在脑海里。”简风子又呛白到安之。随即自诩一句:“嘿嘿,可能整个简家就我长得一表人才吧。”
安之轻轻牵了牵嘴角,道:“呵呵,面上敷粉不如心里种德。”
简风子脸都气绿了,双眼圆睁瞪到安之。
不待他说话再次怼安之,画莲宫的大门徐徐打开,嫁女之时的管乐丝竹之音飘出。
一支迎亲队伍从门内鱼贯而出,整齐排成两对,让出中间出一条道路。
跟着,门内缓缓走出一位身穿黑紫色华服之人。
由于距离过远,安之看不清那人样貌。
简风子忙拉上安之躲入树干后。他探头出去,偷偷看到队伍,急道:“怎么办怎么办?……那只女鬼出来了!……”
安之看看手足无措的简风子,再望向愈走愈进的迎亲队伍,一会儿,计上心头。
他唤出握命,蹲下身对简风子说道:“你在这里引他来。”
“你是纵虎出押,要置我于绝地!”简风子脑袋一偏,望去别处,断然不同意。
安之看着十岁的简风子,心觉他挺可爱,一生气两腮鼓鼓的,忍不住牵起简风子的小手,说:“小风,你听我说。我呢一会儿躲树上,你引他到那棵树下,到时我来个从天而降,打他个出其不意。”
简风子望向不断走进的迎亲队伍,内心还是担心安之出事。他回正脑袋,质疑道:“她是只千年女鬼,你能行吗?”
“疑人不用。你既然赖上我们了,怎么能质疑我们呢?不行也得行。”安之耸耸肩,“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眨眼,那只迎亲队伍已在咫尺之间。
形式迫在眉睫,不能再说太多,安之最后叮嘱简风子一句:“小风,这既然是你的梦魇,当务之急是赶紧让自己醒过来。”
话音一落,翻身上树。
简风子抬眸望了望躲在树上的安之,咕哝道:“醒过来?……怎么醒过来?……”
他快速转动脑袋,只想到一个办法——痛醒。
他低下脑袋,双眼在地面搜寻一圈。
最后,目光锁定在一根形状尖锐的断枝上。
他动身走过去,蹲下,伸手捡起树枝,藏在袖子里。
再站起身时,那只女鬼已在他身后站定。
“小风——”女鬼唤到简风子,仍是与那晚在辞叶树林外听到的声音一样,不男不女。
简风子没回头看女鬼一眼,急急忙忙跑到安之所在的那棵树下。
那女鬼带着一张狐狸面具,将上半张脸遮得严严实实,唯留刀削似的清晰的下颌线、一双唇在外。
唇不点而朱。那花瓣唇不过厚,也不过于地薄,嘴角尖尖,形状精致。
简风子后背紧依着树干,用稚嫩的声音威胁道:“以我的身份,你敢动我的话,望思台肯定不会放过你!”
“呵呵呵——”女鬼边笑边向简风子走近。
已经搬出望思台,可女鬼没丝毫畏惧,简风子乱了阵脚,嚅嚅道:“望思台……望思台有九离之主撑腰……”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
“那典山与简家不相熟,反倒是净潭圣主常常来看你。”女鬼并不是在问简风子,而是陈述事实。
“你知道还不知难而退。望思台圣主很欢喜我。你若敢动我一根寒毛,他绝不会饶过你!”简风子重拾傲然骨气。
女鬼勾起唇角,浅浅一笑,似是带有一点点嘲讽意味。
此笑品来意味不明,但看女鬼仍没停下脚步,应是不畏惧净潭圣主,简风子只得另寻他法。
他跨步躲到树干后,以此拖延一点点时间。他掏出袖中树枝,用尖头对准手掌中心,迟疑一会儿,牙一咬,心一狠,闭上眼睛,抬手往下狠狠刺去。
意想之中的掌中剧痛没有来袭,简风子睁开眼。
那树枝与他的手掌相差毫厘。
女鬼牢牢握住他举在半空中的手腕。
“倒是真对自己下得去手!”女鬼愠怒。
话音刚落,一道青影从树顶切下,一回呼吸之后,忽听骨肉分离之声,鲜血在简风子眼前喷薄而出。
女鬼的断手从腕上掉落,砸在地上,滚动几圈,沾上泥土与腐叶。
安之翩然落下,挡在简风子身前。彼时,握命回转回到他手中。
女鬼向后踉跄几步,低头看去正源源不断地往外渗血的伤口。她捂住断肢,“哈哈哈”地仰天大笑。
笑完,静止不动了。
安之感受到他面具之下的双眼投来的目光,立马起了一阵恶寒,“看什么看!再看,把你另外一只手也割下来!”
方才是靠偷袭的方式割下女鬼的手腕,还能不能再赢得了她,安之心里没谱,只能祈求对方知难而退。
刚说完,女鬼在二人面前消失。
安之悬着的一颗心落地,他长舒一口气,转身,只见简风子盯着那魂灵的断肢,脸色煞白。他关切道:“小风,你没事儿吧?”
简风子呆滞片刻,回过神来,眨巴眨巴双眼,摇头道:“没事。只是想通了父亲为什么不让我杀生。”
安之转动眼珠,看了眼断肢,说道:“危及生命,不得不做。”
简风子颔首,“嗯”了一声,“理解。”
说完,地动山摇,树木倾倒,地面裂开一条大缝。
二人逃避不及,坠落地缝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