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延又给安之灌了一瓶忘川水。
有了上次言师的教训,安之再不敢OOC。
风又迎面吹来,银发飘舞,他们正在向郁都岭下落。
万丈高空往下落,失重感巨大。怕掉下去,安之悄然伸手,用力揪着向延腰间的衣服。
郁都岭,是被掩映的一个城镇。墨色砖瓦房与陈旧发白的茅草屋杂糅错落在一起,往整体形状来看恰似一盘八卦图,往小了看也是一盘厮杀得正酣的围棋。
与向延那正气凌然将军气相配极了。
他们停落在这个郁都岭正中央那户人家。
那户人家的房屋甚是古老。大门气派庄严,气氛沉寂肃穆。
门头上一块乌木镶金丝边的匾额,上面金光闪闪的“向府”二字,尽显雍容华贵。
果不其然,向家大门打开,一位素衣清颜的女人便走了出来。
“阿渊?——”
听声音,那女人是典蝉。
看得出她很焦急,迫不及待地迎上他们,脚步声如骤雨般密集,哒哒哒,一刻不停,但步伐却相当克遖峯篜里制。
九离之主,大家闺秀,仪容整洁自然,仪态端庄大方。
当她来到二人面前时,耳下一对耳环丝毫没有波动。
“阿渊——”典蝉抓住安之双臂,用力拥入怀里。
安之身中言灵咒的右手吃痛,可他不想叫典婵看出半分,当初沈渊都叫汪徊鹤把心给掏出来了,她都没半点表示,现在这点小痛更不会有啥表现。若是他有所表现了,反倒显得不知好歹,典婵把讨厌他表现得多明显啊,他还恬不知耻把脸贴上去呢。
他咬牙坚持,把身子直挺挺地站着,任典蝉环着,没丝毫回应的动作。
他大气不敢出,一来手臂疼,二来怕典山当头一劈,了结了他。
不过奇怪的是,他却又期待向延与他说的,典蝉在他死后悔悟了。
向延见安之呆愣着,伸出手,大力拍着他的后背,说道:“典蝉。你母亲。此番母子重聚,你还愣着干什么?”
“哦……”安之这才动手还以典蝉一抱。
那右手太僵硬,抬不动,所以动作轻柔且短暂,仿佛不愿意碰到典蝉。
典蝉似有察觉,眉头轻蹙,松开安之,失意片刻,才重新伸出玉指,想拉上安之的手腕。
典蝉果然要动手了!
安之心下一抖,立马后退一步,离典蝉远点。
干净的脸庞又是一怔。半晌,典蝉笑道:“府中酒窖里窖藏了一些遗子春。足足有千年了。我带阿渊去可好?”
“……”安之没说话。
典蝉立即补充道:“那我让其他人带你去。”
安之摇头,道出原因:“我不会喝酒。也不喜欢。”
“这样啊……”典蝉面露失望地神色。
话音刚落,向府未关的大门里冲出另一位女人。
她衣着干净,却又蹦又跳,眼神涣散,疯疯癫癫,“哈哈哈!又来一位酒搭子!哈哈哈……”
她一把推开典蝉,拉起安之,拽着往府里去。
虽是女子,却气力无穷,安之怎么挣也挣不脱,只求让她轻点,“疼疼疼!手疼!你轻点儿……”
见状,典蝉赶紧稳下身形,一跃而起,死死按住女人,厉声命令道:“放开他!”
头发花白,已到中年,那女人却撒泼,“我不!我不!……我不嘛!……”
“典后。”向延从身后喊道。他向安之走近一步,可又停止脚步,原地不动,说道:“师姨不会伤害阿渊,典后就随她去吧。”
典蝉动摇一点点。
师姨马上拉着安之一冲入府,一路嘻嘻哈哈,言语随风飘散在向府上空:“随她去吧随她去吧……永远都是随她去吧……哈哈,都是一些唯利是图,抛妻弃子的人……哈哈哈……”
不愧是六千年的窖藏遗子春。他们还未到酒窖,酒香就飘入鼻腔中,安之不会喝酒,但也叫那酒香馋得直咽口水。
师姨带安之翻身溜进地窖,将地窖门关上。
望着累起老高,漫漫延伸到酒窖暗处的遗子春酒坛。
这里的遗子春也不知道也多少坛?典蝉当真悔悟了?
这帮人能设个长达二十年的局骗沈渊,那么面上这些也不可信。
安之不屑地呵呵一笑。
彼时,那师姨直接抛下安之,独自抱起一坛遗子春,开始了豪饮。
经历六千年时间沉淀,遗子春更醇香,口感更厚重,也更醉人。大概才喝空了半个酒坛,她开始头晕目眩,靠着成山的酒坛睡着了。
尚未喝空的酒坛从师姨怀里滚落,咕噜咕噜,一路滚到安之脚边。
酒坛被拦下不动,安之弯腰捡起,“还说喝酒呢,就着酒量?”说罢,将酒放回她的身边,转身要走。
突然,衣摆一重。
回头一看,师姨闭着眼睛,手却伸出,拉住他的衣摆不让走。
师姨懒懒地靠在酒坛垒起的高墙上,抬起另一只手支着脑袋,缓缓睁眼,歪着脑袋,抬眸望着安之,问道:“你的母亲可有被抛弃过?”醉酒后,她语气稳定,双眸清朗,看起来没有那么疯癫无常了。
安之不确定她问的是沈渊的母亲典蝉,还是他自己的母亲?
一时不确定,便又摇头又点头。
看了,师姨发出“哈哈”一笑,“到底是有?还是没有阿?”说着,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砰然一变。
迎面向安之吹来一股凉风,跟着,头顶一重。
转动眼珠往上看去,只见九条毛茸茸、蓬松松的大白尾巴垂下,在鼻尖左右扫来扫去。
仔细一闻,一股狐皮大衣的味道。
他惊道:“哇哇哇!你是只活的狐狸精哇!”
师姨一幅倚老卖老,还自大的口气道:“姑奶奶是曾经的妖域之主师琉璃的姑奶奶。什么狐狸精,要叫狐神。”
狐狸尾巴围住安之的脖颈,如一条白色狐皮围巾。他问:“你不疯疯癫癫了?”
师姨抖一下耳朵,道:“我一直很清醒。”
安之奇道:“那你刚刚疯疯癫癫的做什么事?”
师姨道:“等你。”
安之更奇怪了,“等我?”
师姨道:“讲个故事与你。至于听不听得懂就看你自己了。”
安之不屑一笑,“那你得先说了才能知道我听不听的懂。”
师姨道:“从前呢,有一位家财万贯的女人,且是独女。父亲告诉她,一定要擦亮眼睛找夫君,不然下场很惨。
“她的父亲常常说那些真心错付,失去一切的女人的故事,在这种情况下,渐渐的,女人开始害怕接触男人,认为天下男人都是盗贼。
“有一天,一位男人饿昏了倒在她家门口。她见人可怜,命人把人搬回家,喂了点米汤,待男人醒来又给他饭吃。
“男人吃饱了,女人要赶他出去,那男人却对女人跪下,说:‘求求大小姐,留下我吧!我无父无母,不要任何东西,只要大小姐给我一口饭吃就行!’
“女人见他可怜,便一时心软答应了下来。她想:一个仆人而已,家中男性下人这么多,也不见得喜欢上他们啊。身为大小姐,绝无可能爱上一个下人。”
安之插了一嘴,“无巧不成书,故事总有意外发生。”
师姨继续说故事:“那男人总出现在女人的身边、视野中。家族生意之事他是插不上话的,于是他就在帮女人做一些小事。端茶倒水,打扫房间,无微不至。巧合的是,每每他做那些事,都能让女人看到、知道。
“那男人待人和善,不管地位比他低的人,还是地位比他高的人,他都予以他们作为一个人应得的尊重。久而久之,女人对这个男人动了心。
“在父亲的百般阻挠下,女人放弃了家中祖业,带了一百宝箱与男人私奔。男人带女人到了一处清净,没有人找得到的地方,他们在那儿买了一间茅草房,与几亩良田,便成了婚,生活在一起。”
安之问:“后来他们有孩子了吗?”
师姨道:“生了个男孩。只是好景不长,女人很快就知道男人背着她做了什么事。
“离家已久,女人想父亲应当原谅了她,她便写了封信差人送到自己原来的家,只是那天刚巧遇见丈夫寄信。
“丈夫不识字,便一边口述,一边让写字的人写下他的话。女人将他的话听了去。原来女人的父亲一直希望女人回去继承祖业,所以男人便以女人的名义给她的父亲写信,报告生活的一切。”
安之奇道:“你说男人善解人意,那么他也知道女人父亲只一个女儿,应当十分思念女儿。如此代女人写信回去也解释的通。”
师姨道:“下一幕才让女人真正看清那男人。”
安之问:“怎样一幕?”
师姨道:“另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向她的丈夫走来,并叫她的丈夫:‘相公’,那孩子也比她的孩子大许多岁。”
安之瞬间明白,惊讶道:“你是说那男的早已经与人成婚有了孩子。他接近女人的目的是为了女人的祖业!”
师姨道:“你的反应很快。事实的确如此。”
安之莫名激动起来,追问:“后来呢?!发生了什么?!那男的把女人怎么样了?!”
师姨道:“事情败露,男人将女人毒杀,带着女人的孩子与那个女人和她的孩子回了女人的家。男人向女人的父亲说:‘女人在回家路上染病而死,只留下一对孩子。’”
安之踉跄一下,眼泪瞬间掉下来,“世间恶人大抵如此……不过那男人倒也没坏的太彻底,至少还留着与那女人的孩子,抚养长大……”
师姨的尾巴离开安之的脖颈,轻轻拂过他的脸颊,盘在自己周身,“我的毛湿了一块。你是不是哭了?”
安之抹把脸,“我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听个故事就会哭。”
师姨在安之头顶站起身,“这个故事你懂了?”
安之本想点头,但顾及头顶的师姨,怕脑袋一动,她就会掉下来,便口头说道:“非常懂。”
师姨常舒一口气,“但愿你真的懂了。”说着,跳下安之的脑袋。
四脚点地,轻盈落地。刚触及地面,她就迅速幻化回了花白发丝的中年女人模样。她道:“若真的懂这个故事,相信不久后你还会来这里找我。”
话应刚落,酒窖的门从外打开。
一束光从头顶洒落下来,向延的声音随光一道落下,“吃饭了阿渊。”
【作者有话说】:买了11号从重庆回南京的票,所以明天请假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