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所有人到达99层时,他们才发现这一层没有房间,倒像是……电影院。
连楼道都是暗色,左右各两个大厅,厅外都挂着深蓝色的牌子,上面印着漂亮的楷体字:1号厅、2号厅、3号厅、4号厅。
……
确认无疑,这就是电影院。
偏偏系统还嘴硬,说:“欢迎各位玩家来到时光任意穿梭厅,请玩家前往3号厅查收惊喜。”
还挺神秘,方远咳嗽了一声,确认道:“系统,真的是惊喜,不是什么惊吓吧?”
系统官方地回答道:“请玩家放心。”
最前面的程故渊即将踏进去的一刻,许留突然扒住了他。
“?”程故渊回头看去。
“没事,”许留小声说着,“其实我怀疑系统会趁机将我们送进哪个世界。”
为了防止上次自己被掐脖子的事情再度发生,他决定在这一刻抓紧程故渊,这样就算到了别的世界他身边也有个人。
“这样么,”迟域轻佻的声音响起,许留刚抬头看向他,下一秒自己就被他挤开了。
许留往旁边退了好几步,满脸幽怨地看向迟域:“???”
迟域双手抓住了程故渊的袖口,看起来还怪可怜的,“既然有这个可能,那我得抓紧你了,不然我害怕。”
许留提起一口气,什么也不敢说,只恨自己话多。
程故渊拎着沉甸甸的胳膊进了3号厅。
里面很黑,抬手不见五指的那种黑。除了最前面拉着手的两个人,后面的玩家都是凑一堆紧贴着摸进去的。
“什么啊这是,”许留的声音很小,还是在空旷的厅内起了回声。
“我去,这里这么大吗?”许留瑟缩道,“这么黑,这里出现什么都不稀奇了……系统你能不能别搞这些,惊喜还是惊吓你给个痛快行不行?”
话音刚落,厅内的灯光骤然亮起,吓得他一哆嗦。
揉了揉眼睛,玩家看向周边的一切——此刻他们在的位置是大幕布下面,身后是一排排的座椅。
哦,真的是影厅。
扫视了一圈没有危险,凑成一堆的人们各自散开,丝毫看不出刚刚被吓得胆战心惊的模样了。随后,他们的眼睛又落在了手牵手的那两位身上。
注视了几秒,那两位没有松开,反倒是他们先移开了视线。
就,挺正常嘛,他们进来也怕,那不更过分吗,都贴一起去了,人家两个牵个手也很正常。
多正常啊,灯都亮了还没松开。
又过了几秒,程故渊意识到了,垂眼看去。默不作声了几秒,他还是忍不住道:“松开我的手吧。”
迟域听话照做,捏了下他的指尖才松开。
队友们频频投来的眼神这才止住了。
“系统,你说的惊喜不会是给我们放一场电影吧?”徐霜问道。
系统无可奈何:“……”
都说了是时光任意穿梭厅,怎么还电影电影的。
实在是懒得解释了,系统干脆亮起了幕布——
那是一场繁华的庙会。
顷刻间,玩家便换了模样,身临那场高张灯火,人声鼎沸之中。
镇上多庙会,每逢这时候,镇上最有钱的府上总会开库,救济贫苦百姓。
长久以来,一直乐善好施的尚家备受镇民尊崇。
只是可惜尚家的小少爷似乎是身体不好,也就是在他五六岁的时候,镇民在街道上见过他,后来似乎是一直卧床了。
张灯结彩的道路热闹繁杂,小摊贩众多,吆喝声不绝于耳。
尚家管家领着两个手脚麻利的小厮占了个不起眼的角落,拎了十几袋子米,要是有人过来,他们就舀上满满三大勺,要是庙会结束留的米还多,他们就像往常一样送到那些老人的家里。
章浅和徐霜互相看了看,又看着前面两位风度翩翩的公子,依旧疑惑:“我们这次穿到古代了?”
许留皱了皱眉。
身上这身衣服怎么这么眼熟,为什么自己一副仆人打扮?
这是?
还未等他脑子转过弯来,不远处突然有个女声:“有贼啊!抓贼!”
随后一路兵荒马乱的追赶,那贼跑的很快,边跑边将一旁的小摊掀起来挡住后面来追他的人。
许留看着朝这边跑过来的贼,问:“我们是不是要帮忙抓住他?”
还没等玩家出手,那贼突然被身后腾空而起的人踹飞在地。
正好停留在一间酒楼外,人群迅速围了过去,高挂的灯笼像是被鼎沸的人声吵到似的,发散着红色的光亮晃来晃去。
人群的中间除了趴倒在地的贼,还有一个人。
那人一身玄色窄袖长袍,头发高高束起,深浓的眼眉下是一双冰冷的眼。
他俯身将贼手里的钱袋拿过,交还到刚挤入人群中的失主手里,未说一句话便要离开。
“公子,我该如何谢你?”那失主快走几步追问道。
“不必,”那人嗓音微凉,目光落在还挤在前面看热闹的人处,几秒后,那些人自动给他留出一条通道。
他半垂眼眸,抬脚往前走去,脚步却忽然滞住了。
就在刚刚从人群中挤出来的通道外,站着一个身披白色狐裘的贵公子。
那位贵公子眼尾微微上挑,不论看向哪里都带着矜傲的视线。衣着华丽,侧脸线条流畅又不显锋利,瞳仁透亮,披着狐裘,倒不像是来逛这庙会的人,更像是……
前几日刚下过的那场雪,后天空中出现的一颗璀璨的星辰。
此时他额前头发散落,呼吸也没喘匀,像是刚刚追贼的一员。
对视的瞬间,两个人都滞住了。
那位贵公子抬着眼皮一眨不眨地望过来,眸光淡漠而疏远,就那样一直望着眼前的人。
周身的高声沸杂与人群熙攘恍若被什么敛了去,他们只能望见彼此,感受着自己心底最深一处蔓延出的难过。
明明是初次见面的两个人,可是彼此看过来的眉眼,却像是在自己心头绕过百转千回。
——
“祝你,长命百岁。”
“哥,我心悦你。”
“你的命,还给你了。”
“人世间,别再见了。”
“好。”
那就祝你来生无忧,顺遂安宁。
祝我,永无来生。
……
许多模糊的话涌上心头,那位矜贵的小少爷忽然捂住心口,慌乱地移开视线。
“小少爷,”身后的仆人连忙搀扶过他,声音又急又气,“都说了不能跑这么快不能跑这么快,你看你现在,又喘上了吧。”
那位小少爷推开仆人的手,蹙着眉摇摇头,说:“无事,我们走。”
这时人群中不知谁说了一句:“这仆人有些眼熟,是尚家的,那这位是……尚家的小少爷,尚景山?”
人们大多感激尚家,又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小少爷,凑过去的反应实在是热情了一些,尤其是几个摊贩,拽着小少爷便要往自己摊去。
“小少爷来尝尝我的糕点。”
“你等会,小少爷我这油饼是刚炸出来的,可香了。”
“小少爷什么没吃过,还能看得上你们那东西,小少爷,来我店里,我这里有上好的茶。”
“来我这里呀小少爷……”
“来我这里。”
……
仆人被挤到人群外面,边往里面挤边喊道:“我们小少爷身体不好,别拉他了,我们要回去了。”
尚景山出来的机会很少,更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他不懂拒绝,也没办法跟着他们走。
茫然间,他的手腕忽地被握住了。
“我带他回去,”刚刚与他对视许久的人挤进人群握住了他的手腕,不轻不重地对众人说道,说完不管他们的反应,径直拉着他走出了人群。
兴许是看到这个人身手不一般,热情的摊主店主都没再阻拦。
尚景山落在那人身后半截,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走出好久后,他轻轻扯了一下。
前面的人停下步子。
尚景山眸光微动,张口前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
咳嗽不止间,他感觉自己的后背被轻轻拍了拍。
“无事,”尚景山忍着咳意,抬眸看向那人。片刻,他低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很是眼熟。”
那人握剑的手猛地攥了一下,眸光半敛,轻声说:“牟宁天。”
“哦,”尚景山思索着,“看来是没见过,怪了,感觉倒是熟悉得很。”
仆人急匆匆赶来,催促道:“少爷,你刚刚咳嗽我都听到了,快回府吧,受了凉就更不好了。”
尚景山无奈地应了一声,看着牟宁天说:“方才多谢了,那……我回去了?”
牟宁天颔首。
尚景山和仆人走了几步,忽然回头看向他,“牟宁天,你不是这里人么?”
“不是,”牟宁天还站在原地。
“你只是经过这里,还会走么,”尚景山继续问。
牟宁天犹豫两秒,说:“是。”
尚景山点点头,转身不知和身边的仆人说了些什么,在牟宁天要转身离开的时候突然跑到了他身边。
他气一直没喘匀,兴许是刚刚咳的,也可能是此时有些紧张,呼吸拉得很长,说:“难得与你这么熟悉,今晚又是这里的庙会,我带你逛逛吧,明日你再离开这里。”
牟宁天盯着他看了许久,说:“好。”
并肩走过这条繁华的街道,尚景山其实并不是对外面好奇。
他虽身体不好,却也不是没见过外面的庙会。
只是这次遇见牟宁天,又得知他很快又走。
那瞬间他的心里忽然很难过,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人,他竟然生出来了浓浓的不舍。
身后有辆马车驶来,尚景山往牟宁天身边靠了靠,与他的肩相抵。
当那辆马车过去后,他守着分寸挪开,手腕却再次被拉住了。
牟宁天将他拉到里侧,说:“在这里等我片刻,我很快回来。”说完松开他的手腕,转身走了几步。
尚景山看着他的背影,正疑惑间,却见他又转身回来了。
“怎么了?”尚景山问道。
牟宁天在他身前站定,也有些不理解自己的举动,他似乎是不想留这人单独在这里。
“你咳得很厉害,我想去买只梨来给你润润喉,”牟宁天说。
“那你怎么……”话说到一半尚景山又止住了。这人看起来像是行走的侠客,身上可能没银两。
他正要掏出银两,却听见这人的下一句话——“一起去吧,我不放心你自己在这里。”
尚景山的心忽然就紧张了起来。
他随着牟宁天找到一个卖梨的摊,看着他捡了两只梨,给了摊主钱,又带着他到一旁的空角落。
随后牟宁天从腰间拿出一把短刀,将梨削了一半的皮,切下一块果肉送到了尚景山嘴边。
尚景山愣愣地张口,连着吃了几块甘甜的梨。牟宁天拿着剩下的一半梨,说:“有些凉,剩下的等会咳嗽再吃。”
不远处传来嬉笑的声音,尚景山转身看去,看见一群人正在放河灯。
见尚景山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处,牟宁天说:“我还没放过,你愿意陪我放一盏么。”
尚景山回头看向他,眼中如星辰璀璨。
“有什么心愿?”牟宁天一手托着河灯,问尚景山。
尚景山笑了,“你放河灯,问我的心愿么。”
牟宁天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兴许是吃了他梨的缘故,尚景山败下阵来,接过河灯说:“那我帮你许个愿吧。”
他在河灯上写下了八个字——
平安喜乐,心愿得偿。
那盏河灯顺着水流飘远,尚景山站起身,说:“我要走了,那就祝你之后不论到哪里,皆平安喜乐,心愿得偿。”
牟宁天捏着剩下的半个梨,点头:“我送你。”
他们在尚府门口分离。
玩家一路跟着他们走到这里,见到故人的感怀涌上心头,他们看着牟宁天在尚府外站了许久后才离去。
“这真的是惊喜啊,”章浅眼眶渐红,“我还以为他们真的没有来生了。”
系统解释道:“牟宁天守在尚景山身边千年,所求不过一个陪伴,他们自然是会再见的。”
尚景山最后虽是说了那句话,可他在那努力站直的时候曾戳破了自己的心口,指尖留着心头血沾到了牟宁天身上。
他说着违心的话,其实只期望牟宁天来生能自由一些,别再受到他的牵绊了。
所以他这一世心有顽疾,不得治愈。
牟宁天这一世自由不羁,父母早逝,他一路行走,救济过穷苦,惩过恶。上一世的最大执念却没有真正了结。
他的尚景山,没有完全顺遂安宁。
所以第二日、第三日……第八日、九日……
直到第十三日,他日日守在尚府门外,终于等到了尚景山。
那天寒风料峭,天空飘起鹅毛雪花。尚景山忽地想出门走一走,意外看见了牟宁天。
他大喜过望,匆忙跑过去。
“你怎么在这?”
“咳嗽好些了么。”
两人对视着,牟宁天拂去尚景山肩上的雪花,说:“这么冷 ,出来做什么。”
尚景山执拗地问:“你怎么在这里,这么久了,你不应该早就走了么。”
牟宁天半垂眼睛,里面泛着柔软的光:“兴许是因为上次你只吃了半个梨,剩下的我没吃。”
所以不算是分离。
“也可能是和上次你的理由一样,因为难得熟悉,所以……”他沉默良久,停在这人肩上的手抬起来,轻轻碰了碰这人冰凉的眼眶,说:“我不想离开了。”
不知哪句话触动到尚景山了,他眼眶有些红。
“你上次说的,祝我心愿得偿。”牟宁天轻声说,“在没遇到你之前,我没什么心愿,遇到你之后,我有了心愿。”
“是什么?”
“护你平安。”
尚景山潸然。
他咳嗽了两声,笑着说:“你现在是在对仅见过一面的人说喜欢么。”
牟宁天点头,收回手,说:“你可以不信,可我真的喜欢。”
尚景山看了他好久,地面上的雪落了一层,又是将几天化不去。
“我忽然想到一个词,”尚景山红着眼眶,在牟宁天的注视下,说:“倾盖如故。”
“以后你要照顾一个病秧子,”尚景山提醒道,“做好准备了么。”
牟宁天嘴角漾开笑意:“护着喜欢的人平安喜乐,我便是心愿得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