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临不敢上前,直直跪在狼藉当中,他低头道:“弟子知错。”
他跪得很痛快,心中仍记挂着方才师父掌心的鸟儿,师父收手的时候两只鸟儿也不见了踪影,也不知道现下还好么?
钰珠因心中贪念,差点害了无辜的幼鸟,序临的恻隐之心像是在被幼鸟的每一次呼吸所牵动。
空气中凝结成许多细小的霜花,紧贴着他的耳朵“唰”、“唰”地刮过,每一片都将将错过他的皮肉,像是故意克制隐忍,不伤他一样。
由是,序临知道知道苍杪之怒非比寻常,恐惧就像师父的威压,劈头盖脸地侵入序临心肺。
“你不知道!”苍杪的咆哮响彻整个流仙宴,震得遥远处一直酒杯“啪”地碎了。紧接着破碎声之后传来的,是苍杪的咳嗽。
序临忙起身,想去扶一把师父,可苍杪却摆摆手,露出一脸病容:“你这哪是知错的样子。”
“弟子知错,请师父责罚。”序临的思绪让师父惨白的脸色唤回,虽然他确实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但也猜到,师父绝不是在怪他弄砸了流仙宴。如今他只想让这件事情快点结束,师父也就能早些休息。
苍杪拉来一把椅子,坐在上头,长出一口气,终于不咳了。序临能感受到师父的目光落在身上,要将他整个人由皮肉到元神都灼烧出一个大窟窿。他手腕的剑伤血肉模糊,因割了一部分元神,整条手臂都不太灵便了。
他虽然跪着,可背很直,手臂因疼痛不停抖着,在师父面前,他仍在尽力克制,不想因此有半点失礼。
良久,苍杪长长叹了口气:“罢了,你也是不容易。”
他蹲下来拉住序临受伤的手细心包扎,包好以后,又往徒弟嘴里塞了一颗什么药丸。
“师父,这是什么……”那药苦得要死,刚进嘴,舌头就木了。
“极乐丹,吃了就死了,免得你在外头惹祸,我们紫霄派的做事风格一贯如此,要是遇到你这种麻烦的弟子,都是偷偷处理,免得以后惹出大祸。”苍杪面无表情地说道。
序临不过十五六岁,修为涨得很快,见得世面很少,当下信以为真,再一瞬眼泪都要下来了,他强忍着委屈与对死亡的恐惧,给苍杪磕头:“弟子在临死前还要、要谢过师父给我一个容身之处,弟子在紫霄派八年,没有一日是虚度的,只是还没能多在师父身边侍奉我就……”
“行行行,说什么你信什么,愁死了。”苍杪用手指推着他的脑门,将大徒弟的脑袋与地面赶紧分开:“刚才那是还玉丹……救别人的时候给得很痛快,自己吃的时候却不知道了?你也是个傻的。”
序临还没来得及再次磕头以示感谢,就听苍杪说:“序临,我曾说你命格太重,以你的聪慧,应当还记得吧。”
“今日江陌寻的话你也听到了,他说的话句句属实,我听天命,知你是紫微入世,这才将你带回紫霄派,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苍杪眼中闪过复杂的光,宋潮青的元神恍惚之间透过序临的双眼,在其中看出了一些二百年前不曾读懂的爱惜。
序临懵懂,答:“弟子不知。”
“意味着……你的身份若是还没有暴露还好,如今弄得世人皆知,你灵、肉、骨、血无一不是救人法宝,这世上将有多少居心叵测之人要觊觎你的性命,不择手段要求长生之法,你可明白?”
苍杪语重心长,字字珠玑,急切且严肃:“不仅如此,从今往后,你身上肩负的并非只有紫霄派一派之责,若是日后天下大乱,你必首当其中,届时就算你不愿意,所有人也会将重担压于你一人身上!序临,这些事情,你可都明白?”
反问过后,苍杪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用手指不断揉着眉心:“我自以为与奇木岛百余年来交好,江陌寻不会将话说得那样绝,没想到他还是把自己徒弟重伤之事都怪到紫霄派头上,就这么将你的身份公之于众……”
他满脸都是悔意:“序临,你……你要答应师父,日后切不可再练灵血还玉丹给旁人救命,也不可再出紫霄派。”
“好,师父,我答应你,我都答应你。”序临忙频频点头。
苍杪心中石头好像落地,可愁容又起:“若是出了灵筠山,为师真的想不出其他方法能够救你了。”
师父的话总像是说一句藏一句,欲说还休,神神叨叨,徒弟们已经习惯了,只听他又说道:“你退下吧,为师要闭关去了。”
序临嗫嚅一下,没有立即走,却也没有说话,苍杪便回头问道:“怎么,你还有事?”
“有,却也没什么大事……”序临这才说道:“师父,凤凰卵……凤凰卵中孵出的两只鸟儿……还,还活着吗?”
苍杪伸开掌心,那两只奄奄一息的幼鸟再次出现,只是其中青鸟呼吸平稳许多,另一白鸟却只有出的气儿没有进的气儿了。
“暂且活着。不过鸾鸟双生,是为残胎,活也活不了多久了。”苍杪说完,就要收回掌心。
序临急切地伸出双手,好像想要接过那两只幼鸟:“师父,我想养。”
苍杪的目光在徒儿与鸟儿之间逡巡了五六圈,最终还是败在序临哀求的目光之下:“行行行,你养吧,你多少还是有些紫霄派骨血在身上的,为师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爱养鸟。”
将两只幼鸟交于序临后,他又说:“只不过它俩如此虚弱,极有可能活不过今晚,要是死了,你可别伤心哭鼻子,师父不负责哄小孩。”
“是,师父!”
人若活在少年时,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时候,鲜少瞻前顾后,更不会前怕狼后怕虎。
序临将那两只小鸟当做稀世珍宝捧走之时,自己并没有意识到,当日苍杪对他说的话,他其实一个字也没有往心里去。
这两只奄奄一息的鸟儿似是将他所有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过去,他甚至没看见身后的师父忧心忡忡的样子。
怕这两只鸟儿受了风,病得更重,序临回到桃花浪这一路都走得仔细极了。
宋潮青的元神稍微打起了精神,也跟着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的鸟儿。
回到桃花浪,他先是找来一只紫檀镶金丝鸟笼,小心将两只鸟儿放在里面,又在两个食罐中分别加了清水与小米,趴在鸟笼旁边仔细看着。
没一会儿,只见青鸟振奋了身形,抖抖翅膀,竟然站了起来,而白鸟却更加虚弱,仿佛只要一错眼的功夫,它就会一命呜呼。
民间常有这样的人家,家里孩子甚多,总有一两个病歪歪的。由此一来,父母对健康的孩子非常放心,而对虚弱的病孩子就更加关心照顾一些,总为他担心,生怕它夭折。
序临不知不觉与这些民间父母的心态重合,着急得很。他又想起灵血还玉丹,方才师父的警告和教诲他当然没忘,可面前这小鸟拼尽全力睁开乌黑的眼睛看他,实在让人不能袖手旁观管。
“师父方才说,‘日后切不可再练灵血还玉丹给旁人救命’,”他自言自语道,“可这是鸟,又不是人,再者说,现在屋子里就只有我一个,还能出多大的事?我现在若是不救它,它就死了。”
说服自己很容易,尤其是在人找到一个完美借口的时候。
他一个抬手便让柔兆出鞘,借着自己刚服了还玉丹的劲头,又炼了一颗灵血还玉丹,并想方设法让鸟儿服下。
那鸟儿也是争气,吃了丹药,呼吸立马平稳起来,心脏之处都跳得更有力了。
这一番下来,三更天都过了,序临疲乏不堪,一日之内割元神两次,大罗金仙的救命丹药也不会消除灵台上的损伤,他倒在床上,几乎立刻昏睡过去,根本没想起来自己身上仍穿着那套寒水纱的裙子。
可睡着睡着,他感觉热极了,明明就是六月天,灵筠山上最舒爽的时节,房间里却热得像个巨大的蒸笼,把他弄得满头大汗。且怀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抓着他的衣衫,衣衫勒着他的脖子,让他喘不过气来。
序临实在难受,就用手去推怀里那东西,却摸到一个软乎乎的触感,随后他蓦地睁开双眼——
一个五六岁的娃娃正躺在他怀里!
作者有话说:
今日救下一只小鸟,明日就还你一个大胖小子(道侣)!
养小鸟,你养不了吃亏,你也养不了上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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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我要去练车了,13号考科目三
qvq怕车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