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开望着关岁理腰腹翻卷的伤口, 隐约可见白骨，整个床单鲜红一片，他整个人就仿佛吞了块铁，他吞咽不得。
关岁理的呼吸越发微弱下去, 他惶恐不敢再看, 惟恐就像曾经的影像一样, 呼吸彻底停了。
他一把抓过机械臂, 特种能源倾泻而出，强制逼迫机械臂重新启动：“救人！你是医疗机械臂，凭什么不救人！”
机械臂短暂亮起，可蓦地，咔嚓一声, 内部有什么忽然断掉了，刚抬起的机械臂重新熄灭。
季开一腔的愤怒烧得他神智不清, 他死死揪着机械臂, 机械臂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他才恍然惊醒。
现在不是愤怒的时候, 他必须想办法, 想要救关岁理, 就必须冷静。
他最后往床上看了一眼，关岁理的嘴唇因为失血变得惨白, 止血针剂又在飞速生效修补他的身体, 他的脸烧得通红, 关岁理从没有这么虚弱过。
无数的毁灭和修复同时发生在这具躯壳中, 昏迷中也让人不得安宁。
可血越渗越多, 谁都能看出, 生机在一点点流失。
谢涂和孙飞茂终于慢一步赶到了, 见到关岁理的状态，不约而同都惊呆了。
孙飞茂红着眼圈：“都是因为我，关哥对不起！”
季开终于霍地转了身，他杀气腾腾往外走，浑身都是要毁天灭地的愤怒，谁都不敢拦他。
孙飞茂和谢涂下意识就往边上躲，孙飞茂刚退了步，立刻抹了眼泪追上去：“你要去哪儿？带上我，我也要救关哥。”
季开神情这才露出一丝柔软：“我不会让他死的，你帮我守好他，等我回来。”
他认真看向孙飞茂：“拜托你了。”
孙飞茂从来想到这个可怕的人还会有如此温柔的神情，不禁点了点头。
季开再不停留，大大步流星出了医疗室。
谢涂和孙飞茂怔怔看着他的背影，莫名觉得季开要去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他们不知道他具体要做什么，但无论如何，希望他顺利。
***
空旷淡蓝色的医疗室，鲜红的警报同时响起。
“警报，警报，有非法侵入者，医疗室进入一级警备状态。”
“请治疗中的病人待在治疗室内，不要随意走动。”
清醒着的病人们茫然看向广播。
各处数不清阀门不断落下，畅通无阻的通道迅速被无数坚固的密闭门锁死。
墙面的监测探头和枪口无声探出，黑洞洞瞄准每个角落。
“清扫程序开启。”
“侵入者，格杀。”
下一刻，所有枪口同时开火，枪口火光不断，医疗室毫不吝啬弹药，势要将侵入者轰成飞灰。
漫天的弹雨中，季开横冲直撞，他没有破关的时间，他经不起一分一秒的耽搁，他就那么直愣愣，一路闯了过去！
季开的眼前只有前方，他没有躲一颗子弹，没有破一道机关。
他身周扛着一个透明的防护罩，无数弹道密密麻麻撞上来，被防护罩硬生生扛下，防护罩颤抖不止，他的手臂也在不住发抖，可他从不停下。
遇到密闭门，他也半点没有放缓，他骤然加速，整个人硬生生撞上去，将密闭门撞出一个通道。
他破门而去。
季开就这么一路飞速闯过，警报一声比一声尖锐。
“升级最高级警备，清扫程序全部启动。”
耳边齐刷刷机括上膛的声音，墙壁再次打开，比之前更密集的枪口冒了出来。
迅速发射，密集的弹道迅速淹没了季开的防护罩。
足够高频次的不间断落在防护罩上，无法计数的攻击和受力终于刺破了他的防护罩，子弹的尖端卡进防护罩中，一个卡入，瞬间，前赴后继的子弹卡了进来，迅速淹没了他的防护罩。
只一眨眼，他就不再动了，密密麻麻的子弹累计淹没他，就像一座子弹堆成的坟墓。
弹雨为他无声默哀。
“清扫完毕，执行最后确认。”
冷漠的机械音再次响起，一个探头朝着坟墓靠近。
忽地，那个坟墓一颤，探头迅速回缩埋，下一刻，来自坟墓的弹雨击中了每个角落。
被淹没的瞬间，成吨的重量压上来，季开的手臂轰然一失力，他险些生生被压趴下。
可他怎么能倒下，接触到地面的片刻，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回到了他的身体中，他怒视不见天日的防护罩，双臂使力，他仿佛在挑战他的极限，他胳膊上凝成的血痂乍然破裂，他奇迹般撑着头顶的天站了起来。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猛然一抖，不知道多少子弹被抖了下去，裹挟着他的愤怒，击中了黑森森的枪管，四处炸膛。
他再不停留，脚下蓄力，再次冲了出去。
关岁理还等着他，他不能停下来。
他咬着牙，只想更快一点，可是他的速度还是受到了影响，他已经尽了全力，可是脚步越来越慢，头顶的重量越发沉重。
他第一次怨恨起这座医疗室，这条路实在太长了。
关岁理真的能等得到他吗？
“走啊！这里有我！”
忽然，密集的炮火中，一道声音出现。
季开怀疑那是剧响带来的幻觉，惊疑望去，竟然看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
对方从他笑笑：“快，我就能帮你挡一会儿，走啊。”
季开惊喜又震惊，可他连多问一句都不敢，他身上压力骤然一轻，他再次疾飞出去。
季开跑了一阵，头顶又有些重了，又出现一个陌生人为他挡住了攻击。
他一路遇见了很多这样的人。
这些人就近从自己的治疗室中钻出来，接力一般护送他。
他们冲他喊：“快啊，一定要救关哥啊。”
“我们谢谢他，拜托你了，一定要救人啊。”
“终于有机会报答他了，啊，扛住了！”
季开奔跑在这些人的护送下，速度一路飙升。
他欣喜，可心中的疑问却在增加，这些人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过不管怎么样，他都会感谢他们。
直到前方，他看到了娄闻。
娄闻远远见他，倒吸一口凉气，随即也扛上防护罩冲了过来。
两人远远一个眼神，就迅速并行两边，身上的重量稍一多，就迅速切换换位，将之前的重量抖落在地。
无数枪管炸膛，他们相识一笑。
默契得仿佛事先演练过千百遍。
娄闻一边扛着炮火一边挽袖子：“你就这么过来的？真是狠人，还要拉着兄弟一起卖命。”
季开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谢谢。”
娄闻优雅翻了个白眼：“我只是组织一下，那些人是真的想救关岁理，他在关卡分享会上什么都说，什么都答，不知道救了多少人，大家都是自愿过来的。”
他难得真心实意来了句：“他不该死。”
季开仿佛只会说一句话来：“谢谢。”
娄闻不再跟他废话：“行，要找中控室是吧，陪你端了他。”
分明心里悬着关岁理的安危，季开依旧感觉他们像是回到了往日，并肩跟老头子们拼命的时候：“出去以后，有要求尽管提。”
娄闻那张笑脸皮都险些破功，他脑子里一瞬间回忆起百八十件被季开坑蒙拐骗的黑历史：“别说了，就知道拿这话忽悠我干活，我真想把你扔这儿。”
他化悲愤为力量，猛然忽然爆发，一把掀翻了两边所有的子弹，他盯着前方：“走！”
他们如离弦的箭，猛然扎入医疗室的心脏。
他们突破千重阀门，从万吨弹雨中杀出，终于看到了中控室的大门。
然后，被拦在了固若金汤的巨大密闭门前。
只是无法前进的片刻，他们身上就压上了千吨巨力，不得以迅速更换方位互相掩护。
娄闻吼着：“你打算怎么进去？”
季开眼皮子也不眨：“撞！”
娄闻瞪大了眼睛，一时间还不相信这是算无遗策的季开说出来的话：“你认真的吗？你是要我陪你一起死？”
季开面色凝重望着大门：“我没有时间了！我必须进去。”
他抿着唇角注视那扇大门，仿佛已经准备好了粉身碎骨的准备——
“季开，听着，我现在念代码，你输到中控室的门禁上。”
那是一道毫无起伏仿佛机器的声音，几乎恍惚是医疗室在跟他们说话，娄闻听着耳熟：“叶申？”他挠头，“boss不会出现在医疗室里，他怎么知道你需要帮忙？”
叶申完全没有被打断：“之前入侵的时候，以防万一，我在中控室留了个后门。”
“我劝你行动最好快些，你的行为已经彻底激怒了法涅斯，他无法干涉医疗室，于是签发了针对你的清洗令，被抽调的boss们正在陆续赶到，你会遭遇一次彻底的清洗，这次会比任何一次，都更彻底。”
娄闻立刻闭嘴，他现在一点也不想知道叶申怎么知道的了，现在boss们估计都知道了！
他也要跟着一起完蛋了。
季开嗤笑一声：“连闯关失败的借口都不想找了吗？法涅斯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娄闻想现在是嘲笑法涅斯的时候吗？他刚想询问季开，季开已经扑到了门禁上，跟着叶申的指令输入了代码。
他能怎么办呢，他认命地叹了口气：“算我倒霉。”
随即，他一步回头，面向前方遮天蔽日，凝结成墙的弹道，嚣张地笑了声：“想过去，没门！”
他双手覆盖上透明的奇异的电光，豁然推出。
季开的精神高度集中，叶申的语速快得几乎听不清楚，可他的手却从没有迟疑片刻，紧跟着不间断输入，他一个字母都不能输错。
他的大脑高度紧绷，他脱力后的手指不自觉抽搐，可依旧高速地，精准地落在每一个按键上。
短短两分钟，却觉得过了千百年。
娄闻已经在勉力支撑的边缘：“好了没！”
季开的手指仍旧不停，他的额头也出了一头冷汗。
叶申报的代码一停，他们同时松口气，随后，叶申凝肃道：“有人动了手脚，开不了了。”
他们的笑容消失。
***
关岁理躺在病床上，他的脸色白到几乎透明，床单已经彻底红了，难以想象一个人身体里会有这么多的血。
看着的人，都觉得那是一朵妖异可怕的花朵，要将关岁理吞噬。
孙飞茂死死守在床边，眼睛里都是红血丝。
谢涂急得原地直打圈：“怎么还不回来，怎么还不行！”
忽地，连接关岁理的生命仪器滴一声，谢涂如坠冰窟，他惊恐望向仪器，上面的线平滑一片。
他迅速扑过去：“不可能！怎么可能！”
孙飞茂悲恸大喊：“关哥！你救我干什么！我不值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