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岁理头疼归头疼, 图纸来了还是要看的,这是他在研究所养成的习惯。

  一看就欣慰了点,至少这回看出来画的是什么了。

  可上面的结构……

  两双眼睛齐刷刷盯着他,他一贯公式化的拒绝竟然说不出来。

  片刻, 他摊开手掌, 手掌上, 淡蓝色的虚拟屏徐徐竖起, 一道道精准的数据闪现,逐渐延展出一个立体的模型。

  谢涂不明所以,片刻就认出了这是小屋的模型,里面的布置越来越熟悉,竟然是……孙飞茂图纸上的样子!

  孙飞茂激动地盯着:“是的, 这个沙发多舒服,还有淋浴, 一定要有淋浴, 卫生间的镜子就是要够大。”

  可随着家具一件件摆进去, 真实精准的结构比例落下, 屋子变得越来越拥挤, 连个下脚地都没了。

  实在是, 好糟心,好丑!

  孙飞茂心虚:“这……要不拿掉几个?”

  关岁理含蓄点评:“拥挤不是最大的问题。”

  孙飞茂惊讶, 随后, 关岁理手指一点, 建模中所有的水电同时顺畅, 明亮的灯光亮起来, 电视机热闹地播起了连续剧, 整个屋子竟然有了种奇怪的热闹。

  可下一刻, 花洒喷涌出水,哗啦啦全浇在了电视机上。

  电视机的线路迅速紊乱,噼里啪啦的声响加火花呲出来,孙飞茂惨叫着,电视冒着烟,整个屋子的电器全部呲起了火花。

  剧烈的电路紊乱,砰一声巨响,什么炸了,一切重归黑暗。

  之前这屋子最多算是走纯狱风,现在直接改火葬场。

  可怜这家主人遇到的设计师一个比一个鬼才!

  孙飞茂心痛地望着炸掉的模型,心都在滴血:“这……”

  一瞧关岁理沉默的样子,顿时就懂了。

  “我知道了,这图不行。”

  关岁理又看向了谢涂,谢涂一抖,指了指自己,关岁理点头,谢涂就意会到了什么。

  他仔仔细细观察模型,半响才注意到墙角挂着的一个摆台,颇为漂亮熟悉。

  然后这个摆台在他的视线中,啪叽掉落,上面的花瓶摔了个粉碎。

  他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关岁理一句话不用说,他们已经知道了结果。

  关岁理满意地走了。

  谢涂站在原地和孙飞茂面面相觑,都觉得浑身发麻。

  他们倒不是在心痛自己的设计图,而是他们实在无法理解,明明关岁理说一句不行也一样,为什么还要费心给他们虚拟建模演示一遍。

  那种精细程度的模型,水电走线各种水流受力都极度拟真,要做到这样的建模得花多少脑力啊,就为了说一句不行?

  孙飞茂小声哀嚎:“这可是建筑系吃饭的本事,对甲方才拿出来的看见本领,他就这么拿来了?”

  谢涂只剩最原始单纯的两个字:“牛逼!”

  他们终于闭口不提了,齐刷刷撕掉了手上的纸,不忍再看。

  就让他们的黑历史随风去吧。

  两个饱受摧残的青年游荡到了屋里,又一次见到了那个淡蓝色的模型,这……这也是他们的黑历史啊,他们一瞬间就想扑上去盖住。

  但这是关岁理的东西,求生欲让他们停在了原地。

  他们齐刷刷望着关岁理,眼神中饱含热泪。

  关岁理被盯着,也只好跟他们对视,试图理解他们,但实在无能为力。

  他放弃了,他指着手里的模型:“你们的提议虽然有些欠缺。”

  两青年尴尬到脚趾扣地。

  “但打通的提议可以采纳,这是最合适的做法。”

  关岁理把模型一推过来,内部的结构和家具就在顷刻间变幻,谢涂他们都已经被震撼麻木了。

  关岁理边改边想:“考虑到最基本的吃住,睡眠和餐厨两大功能区是必不可少的。”在他的规划下,除了卫生间的墙壁全部被打通,巨大的空间一大半摆了各种床,剩下的摆着厨台和餐桌。

  他有些难以取舍:“但工作区也是必不可少的,可空间已经不够了。”

  他忽然想到什么,手一抬,每一张床边就出现了一个可折叠式的办公桌。

  每一张!就连内部那两张明显是给孩子睡的都没有放过!

  谢涂和孙飞茂简直槽多无口,关岁理是魔鬼吗?睡觉为什么要和工作离得那么近!

  而且,这个结构实在好熟悉。

  季开瞧过来,没忍住笑出声:“关所长,这是你们研究所的值班宿舍吗?”

  简直说出了他们的心声,谢涂和孙飞茂通体舒泰。

  关岁理沉默了,片刻,他说:“我们都不擅长装修设计,量力而行,最简单的设计最适合我们。”

  季开笑眯眯接过来:“亲爱的,你说的有道理,可是至少,小孩子还不需要工作的,你要让他们高兴啊。”

  他一指那两个小小的床,上面的桌板就合拢变化,变成了两架奇怪的网子,季开满意了:“蹦蹦床,这才是适合他们的东西。”

  谢涂他们很想说,不是所有的孩子都喜欢蹦蹦床的,但是他们不敢开口。

  最后只能委婉提了建议,他们的设计还需要考虑到私密性,现在太敞亮了。

  于是床与床之间又加了一道可以拉开的帘子,一下子更像宿舍了。

  但整体看起来,也还算整齐,需要的功能也都齐全了,所有人全票通过了这个方案。

  主要他们也没别的路子了。

  季开倒是兴致勃勃想继续改改,可总觉得他会改出惊世骇俗的东西。

  好在关岁理拦住了。

  方案定下,所有人心里都有了底,关岁理拆分步骤给他们布置任务,听着就感觉更靠谱了。

  “我们只有三天时间,今天最好能完成主体改建。”

  “谢涂,你负责填埋地下床的坑洞。”

  “孙飞茂,你负责门窗。”

  “我会把墙打通,屋顶我也会负责。”

  “如果完成之后还有时间,可以给墙刷漆。”

  季开在一边等了半天,也没听到自己的任务,关岁理他们都散开各自去干活了,他还愣在原地。

  想想就高兴,他跟在关岁理后面压低声音:“这就是男朋友的特权吗?那我却之不恭了。”

  关岁理已经预见了这一切,镇定地推开他:“你最好认真想想自己的任务。”

  季开举手投降。

  关岁理解决完季开,终于松了口气,先去拆墙,他担心薄薄的屋顶皮一拆墙就得废,修了也是白修,索性先拆墙,让它废个彻底。

  拆墙途中,一刻也不得安宁,周围鸡飞狗跳。

  谢涂踌躇满志扛来了土,立志要填埋出最平整结实的地面。

  第一铲子下去,土就扬到了关岁理的身上。

  孙飞茂在面前锯木头,要一展建筑系的雄风,一锯子下去,被木头追得到处乱跳。

  关岁理只好偶尔给他们搭把手,免得他们死了。

  可一撒手,谢涂好歹谨慎了点,懂得跟土斗智斗勇,孙飞茂还是一脑门往上冲,自带慷慨激昂的嚎叫做伴奏。

  关岁理无比头疼,很疑惑这个人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他艰难在各种嚎叫和救命中砸完了墙,谢涂两人总算适应了些,可以消停干活了。

  关岁理满意去修房顶,果然薄薄的房顶已经出了裂缝,他索性把屋顶全拆了,重新架上新的木头,在木头拼好之后,他凝视上方——

  【法涅斯,烧。】

  威力惊人的特种能源在他的控制下渗透入木板中央,迅速燃烧熄灭,燃烧后留下的特殊成分将木板缝隙严密粘合在一起。

  大概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使用能源来做粘合剂。

  关岁理试了试屋顶的结实程度和防水性,满意点点头。

  他一扭头一看,画风一变,谢涂正瘫在墙角,脚边的坑填了个七七八八,表面坑坑洼洼,活像被刨过。

  他不知道怎么评价谢涂的工程。

  谢涂死鱼一样翻了个身:“关哥,开始,我是觉得一定要修平整,填漂亮,那才是我的风采。”

  “可我现在觉得,管他丑不丑,能修起来就是胜利!”

  “而且,也不丑吧。”懒惰已经扭曲了他的审美。

  关岁理客观跟他陈述:“孙飞茂的门窗都修好了,很规整。”

  谢涂垂死病中惊坐起,茫然四顾,果然看到安装好的门窗,孙飞茂推门进来,门吱呀一声,声音流畅得简直就像摧垮他意志的魔鬼召唤。

  他狰狞地捶地板:“不可能!他不可能修好的!”

  谢涂不甘心,爬起来就去找研究门窗,可无论怎么来回开关,怎么折腾,门窗都严严实实的。

  他迷幻了:“难道他忽然开窍了。”

  他觉得这个可能性简直就要挑战联盟史上十大奇迹,追着孙飞茂就问:“你怎么能呢,怎么就修好了!”

  他发自内心呐喊:“你到底怎么做到的?”

  孙飞茂羞涩微笑:“其实很简单的了,我开始琢磨了一会儿,没弄好。”到这里,谢涂都是可以接受的。

  “有个路过的老奶奶看我急得要哭,就教了我怎么弄,我就修好了!”谢涂难以想象还会有这样的经历,为什么没有人教他,他感叹孙飞茂真是傻人有傻福。

  到这里也还在他的心理承受范围之内。

  直到……孙飞茂啪地从身后掏出一捆面包:“老奶奶还送了我面包,说有问题可以继续去问她!”

  谢涂呼吸顿时停止了,他试探问:“你说的老奶奶,是不是街角卖面包的那家?”

  孙飞茂高兴点头,谢涂痛心疾首:“她没找你要钱?教了你还给你面包?她不是说自己最近不能烤面包了吗?”

  孙飞茂有些疑惑,但还是挨个回答:“没要,给了我好多面包。”

  谢涂简直要仰天长叹,凭什么,被坑的只有他一个人!

  他还买了老奶奶的桌子啊!

  他要感叹这不公的世道。

  天理难容。

  谢涂哭归哭,孙飞茂递过来面包的时候,他还是干脆地咬了下去。

  香,不愧是刚烤好的面包,果然这时候最好吃了。

  关岁理在一边看着,也有些欣慰,总算是大致完成了任务,现在也才午后。

  他跟着吃了点面包,拿出油漆桶准备刷漆。

  谢涂他们照旧颠三倒四,问题出了一大堆,好像有他们在的时候,周围总是吵吵闹闹。

  关岁理一边刷漆,一边给他们解围,刷着刷着,渐渐安静下来了。

  关岁理疑惑回头,就发现谢涂他们都不在了,屋子里安安静静,只剩下了他和季开。

  关岁理一停下来,季开就自然给他解释:“孙飞茂说要去找老奶奶问点其他的技巧。谢涂看活干的差不多就自己走了,没说要干什么。”

  关岁理险些怀疑这两个人也是来这里度假的了,任务紧迫,还一心想着玩。

  不过转念一想,他猜谢涂应该是去找死角了,他忽然有些庆幸,这一关有个谢涂。

  他瞄向坐在地上的季开:“那你呢,就在这儿坐了一下午?”

  季开为关岁理的语气感到奇异,他无辜地举起自己手上的报告:“亲爱的,我是个科学家,你最清楚不过,我要写报告的。”

  “随随便便就冤枉我偷懒,包工头这么无法无天吗?”

  关岁理终于忍无可忍:“别叫这个。”

  季开挑眉:“那叫什么?”季开故意叫得百转千回,“亲爱的?”

  关岁理很想把手上的油漆直接泼在季开的脑子里。

  他怀疑季开的脑子是真的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