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闻笑了一声:“别这么看我, 我可没池隼那么好的脾气。”

  这话听着简直匪夷所思,可还是下意识转开了视线。

  脑子里震惊根本停不下来,池隼脾气好???这人不会真的疯了吧。

  季开望了望远处,根本找不到团子的痕迹, 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干脆先找了块石头坐下来, 一瓶瓶水丢给周围人, 他自己的那瓶,他直接仰头灌了几口,剩下的,一抬手当头浇了下来,他闭着眼舒服地叹喂了声:“说吧, 看见什么了?”

  所有人看着手里的水,才意识到极度的干渴, 彼此一瞧, 甚至都瞧见了皮肤的干裂, 拧开瓶子就一口口灌了下去。

  娄闻接了水, 喝了半瓶:“我之前查那批火药, 我给你们留过信号那儿, 查到了池隼的后院。”

  他们这才模模糊糊想起,之前不知道是谁, 提过后院这个东西, 可惜他们进出了小屋几回, 也没有找到任何院落, 就忘掉了。

  没想到这个后院竟然真的存在。

  “那地方不太舒服, ”他说完, 才意识到这个描述有歧义, “换个说法,容易死人,要不是团子被追杀进来,我也找不到出口。”

  “我们出来的时候……看见了一个东西,”他眼神下意识瞥向了关岁理,“心理颜色干涉仪。”

  在场所有人猛地一惊,没一个人不知道当初闹得轰轰烈烈的的案子,罪魁祸首就是心理颜色干涉法,那个科学家叫什么来着?

  不过这里也有那个仪器?什么意思?

  关岁理面色平静,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娄闻看了会儿,视线从关岁理身上撤了开:“我因为一些原因,接触过这个项目,会一点基本操作,就调了里面的数据,里面只有一个人的实验记录,池隼。”

  他言简意赅总结着那漫长的记录:“池隼确实不是什么好人,说不好听点,就是个混账,可他遇见了贺齐,就是原本的园长,他收了手,跟在园长身边给他当随身医生。贺齐一开始不信他能改,池隼就一直待在家里,半步不离开,每天老老实实收拾家等贺齐回来。”

  “他的做法很成功,贺齐是个心软的人,时间久了,贺齐接受了他。”

  “他们有过一个孩子,可后来出了意外,孩子丢了,贺齐崩溃的那一段时间,池隼的情绪压不住了。”

  “他之前一直迁就贺齐,孩子也是要因为贺齐才留下的,可他那个混账脑子里每天想的,都是怎么把孩子弄走,就和贺齐在一起。现在孩子一走,他得偿所愿,一下子有点高兴过了,差点惹出祸来。”

  “池隼知道,他想和贺齐继续下去,这样的状态肯定不行,他压着自己,陪贺齐找孩子,最后找到了这里。可是他的压抑杯水车薪,他越来越难控制自己。这个时候,有人跟他提到心理颜色干涉法,他签了字,淡化了他难以自控的情绪。”

  “从那之后,他清晰地记得自己的所有行为,记得自己每天早起做饭,一声声叫贺齐起床,也知道自己深爱饭桌对面的这个人。可他已经都感觉不到了。”他重新扫向了关岁理,“无论贺齐多么痛苦,寻人的信息石沉大海多久,他都无法理解了。”

  “我倒也能猜到,给他们用心理颜色干涉法,无非是他们一联手,整个关卡都几乎脱离了法涅斯的掌控,才会对他们来个二次干涉。可惜池隼太天真,不知道这个东西对于一个人,可能是灭顶之灾。”

  “从那之后,当爱意被扭曲,他习惯的善意瞬间变质,他就变回了原本的模样,这么说也不算对,至少他跟着贺齐久了,习惯了伪装自己,不管他做什么,他都会给自己套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好像这样,他还算是一个好人。”

  “这种可笑的习惯,他自己大概也不知道有什么意义。”

  “对上这么一个人,贺齐会是个什么下场,根本没有悬念。”

  “他制造祸乱,又栽到了一无所知的贺齐手上,篡夺了贺齐的身份。贺齐那种人,被爱人和细心照顾的生物们一起背叛,这就足够毁掉他了。”

  “贺齐最大的错误,就是狂妄地以为,自己能拯救一个天生的坏胚子,最后连人带骨头,都被这个坏胚子吞得干干净净。”

  “你说是吗?实验人,关岁理。”

  所有人俶尔惊惧,才忽然慢慢回忆起来,当初那铺天盖地的报道里,那个被唾骂的科学家的名字是什么,关——岁理!

  他们同时扭头转向了关岁理的方向,这一看,却看了个空,关岁理早就不在了那里。

  季开同时一愣,他在听到心里颜色干涉仪的时候就有些不好的预感,也观察着关岁理,可关岁理太安静了,就像根本不在乎这件事一样。

  现在一想,这平静就是最大的不对劲,关岁理能去哪儿?

  他几步拉住了娄闻,开口就是:“有什么话你不会私底下说?”

  娄闻先退了一步,避开了季开的手,他隐约猜到季开不会太平静:“我一直看不懂他,不这样,我判断不了他的态度。”

  季开手一愣,伸出的手不自觉握成了拳:“你说的那个实验记录,真的?”

  “他已经跑了,还不信吗?”

  季开烦躁地捋了把头发,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实验记录不会出错,可关岁理为什么要这么干?

  他怎么可能去帮助法涅斯!

  脑袋里隐隐有种失控一样的愤怒,他天生猜忌的大脑一瞬间列出了无数个糟糕的选项,一个比一个让他难以应对。

  他不知道关岁理现在去做了什么,一直以来经历的这些又有多少是真的。

  如果是假的,那后果会多么可怕,他一直以来操盘的一切,甚至他自己……

  那后果实在太糟糕了,没有人能逃得出去,即使是他都不愿意接受。

  他忽地一怔,他一直没忘了自己在刚见到关岁理不久,去法涅斯中枢申请搜索过的那份文件,在看过文件之后,他的危险评级才再次升高。

  他怀疑或许就是因为这份文件,法涅斯才更针对他。

  文件内容是:

  申请在十序列计划中大规模应用心理颜色干涉法。

  申请人——顾兴邦

  以及最后面最显眼的那一行。

  执行人——关岁理

  季开再也坐不住,手上的塑料瓶子一捏,噼里啪啦的声音,他抬脚就走。

  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他一定要把人找回来,死死捆着他的手脚让他一步都跑不了,然后……当面一个字一个字全都问清楚。

  娄闻几步跟上去,几口喝完了剩下的水:“去哪儿找?”

  季开在周围辨别着痕迹:“他不去找团子,就是去找池隼了,没想到他自己就能找,会那么多干什么!”

  娄闻一听他这话都笑了:“这两人不都在一块吗?”还有,他不想说,季开的语气怎么酸溜溜的。

  季开白了他一眼,却没心思跟他吵:“这么多人,目标大,我不信我找不到,这边。”

  他一嗅树干上的灰痕,人就攀上树枝荡了出去。

  娄闻扫了眼自己的整整齐齐的外套,叹了口气,脱下来挂在手臂上,跟着追了上去。

  其余人刚听到关岁理居然是那个可怕的计划的负责人,一转眼这个可怕的家伙就没影了,紧接着,他们这里最靠谱的两个人也跟着跑了,他们被扔在原地,还有些回不过神。

  刀胳膊和宋晴山对视一眼,又瞄了眼自己身后的残兵败将小弟们,不怎么痛快地问了话:“你要追,兄弟们帮你?”

  宋晴山都一下没反应过来,苦笑了声:“追上去干什么,我们只能添乱,等着吧。”

  刀胳膊这才笑了:“这就对了,我们等着,总会有结果的。”

  宋晴山望着空荡荡的平台,无声地喃喃:“但愿吧。”

  季开和娄闻在树林间翻阅,树影间偶尔看到他们穿过的残影。

  娄闻闲不住:“你们疯了?跟池隼这么早对上?”

  季开视线一扫,锁定了树干上一处轻微的擦痕:“我们找到间实验室,不毁了那个容器,祭典一开,我们全得完蛋。”

  “池隼就那么配合?”

  “他想借着这个机会杀了我们,我们借着他这个心思毁容器,一拍即合,有什么不愿意的。”

  “可现在看,你可估计错了,他的祭典可没受到影响。”

  季开咬了下牙:“我毁掉容器的时候就知道不对了,他一点不拦着,就让我们轻轻松松烧了那个玩意,他根本不怕我们真的动手。”

  虽然让刀胳膊他们听到这轻轻松松的描述,大概会跳起来疯。

  “这家伙到底到底藏了什么?”季开罕见地也有些苦恼,“我们把这地方翻遍了,他藏个备用的绝对不可能瞒得住,”他说完,想起什么,“你那边有吗?”

  “那后院也没有,里面都是杀人的玩意,当然,还有个比那些玩意更可怕的机器。”

  季开瞬间对那个后院失去了全部的兴趣。

  他急速奔跑着,忽地落下,从树叶间摘了一片细小的布料,他在团子身上见过,迅速朝着这个方向追了下去。

  可这个布料在手里,他实在忍不住多想:“你说的那个孩子是……”

  娄闻确定了他的猜想:“是团子。”

  说实话,听到这个猜想被证实的瞬间,季开虽然觉得荒谬,这天底下什么巧合都能遇上,又着实松了口气,就算是池隼,也不至于能对自己的孩子做点什么。

  随后,就是一种后知后觉的恍然,怪不得团子和池隼相处起来,他总看着有点特殊。

  之前,他思考了各种因素,最后觉得,池隼能对团子亲近,大概是对爬山虎的移情,那两个人都有点傻得可爱。现在看来,池隼对爬山虎,才是对儿子的移情。

  娄闻却讽刺地一笑:“别放心地太早,你没见过,那些被心理颜色干涉法干涉过的人,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望向了前往,好像回忆起了什么:“你的任务也是争夺最后的供奉品,你不觉得这任务有些多余吗?即使法涅斯是没办法才只能让你进来,这么布置也不是法涅斯的风格。”

  “这只能说明,法涅斯不相信池隼,不相信他会乖乖执行任务,把最后的东西交上去。”

  “一个连法涅斯都不敢相信的人,你说他会有多危险。”

  季开心中本能不舒服,他不想继续听这些,可又有某种冲动驱使着他,让他一字不落近乎受虐一样听了完。

  他只能说了一句:“法涅斯也不敢信我。”

  娄闻笑了:“是啊,所以提醒你一句,你也很危险。”

  季开明智地结束了这段不愉快的对话,周围的风景飞速后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