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晴山他们提心吊胆观察了好几天, 每次季开一接近关岁理,他们都会忍不住偷偷瞄两眼,心提了好几天,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们稍微松了点心, 静下来两个人碰头一合计, 就明白了原因。

  那可是关岁理!他们总觉得, 要是真把这位平日里什么都不关心最大的愿望就是睡个好觉的大佬惹恼了, 那后果可比跟季开做对可怕多了。

  虽然季开身为boss深不可测,关岁理的权限只有序列五,可是他们就是有种莫名的直觉,这两个人要是打起来,谁输谁赢还真不好说。

  他们也就没再关心那边的事情, 他们关心也没用,现在还是操心一下他们自己来得紧迫。

  线索从之前那个山洞之后就彻底断掉了, 他们这些天一直在试图寻找新的线, 可是头顶的数字换了一个又一个, 从13到了今天的10, 依旧毫无进展。

  每次看到那些数字变化, 都感觉好像有谁在身后敲了洪钟, 整个人跟着一紧。

  到了今天,他们已经快要坐不住了。

  宋晴山和苏格又一次从草场转了一圈, 回到了他们开凿的树屋里。

  他们心里沉甸甸的, 可是随处可见的小生物却在欢呼呐喊着, 见到他们就朝他们介绍自己的丰收祭, 即使是脾气好的苏格也只想绕着他们走。

  刚坐下, 刀胳膊带着手下乌泱泱一堆挤了进来, 宋晴山和苏格直接被挤到了最里面。

  刀胳膊一身跑完的汗, 一坐,大把的木头往一边一扔,就跟宋晴山点了下头:“歇会我们出去搭棚子,不跟你们挤。”

  宋晴山看着那堆树枝,脸色不太好,但也没说什么。

  刀胳膊通知到了也就够了,他跟宋晴山不是一路人,看都懒得看一眼,嘴里的果子嚼不烂,猛地一拍桌子:“烦死了,天天祭典祭典,老子都快死了谁有兴趣听你们说这个。”

  “就是,”手下对面凳子上一跨,给自己榨了个果子,“想问点事,老得听他们说个没完,不听还不高兴,要我说,他们都是瞎忙活,哪有什么神,要拜神还不如去拜拜他们的园长,那才是给他们找吃的的祖宗。”

  他们身上都是遮蔽的树叶,在这大太阳下面跑,也就这东西管用。

  宋晴山想起了回来的路上,一堆小生物围着一片被砍得七零八落的林子叽叽喳喳,还有不少直接抹了眼泪。

  他走出好远回头,还能看见那片被毁了的林子,那么显眼,在周围苍翠的包裹下,就像被哪个恶心的怪兽咬了一口,露出丑陋又参差不齐的褐色地表。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这帮人还不知道干了些什么。

  可宋晴山稳稳坐在那里没有动,苏格刚想说几句,就对上宋晴山的眼,里面的火焰几乎要烧出来,又被他强压了回去。

  苏格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宋晴山,几乎第一次生出了对这个最熟悉人的恐惧。

  宋晴山从苏格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面目,扭曲到有些狰狞,他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模样不好看,闭了闭眼。

  “抱歉,我最近不太能忍,我怕我跟他们打起来。”

  苏格无声地拍了下他的手,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沉默了下来。

  亚伯在一堆手下里并不显眼,他趴在桌子边上小口喝着白水,有气无力的:“棚子搭好了就能算一个个体,谁那里还有储存空间,一个就够,我们带上,到哪儿都能歇一歇。”

  刀胳膊没了刀以后空着的半条胳膊猛地一挥,要是有刀没准削了一堆人:“你这主意好,歇够了没,走出去搭棚子,搭完跟我继续出去问,我就不信了,屁大个草场,能有多少事,问干净了,我不信还找不到。”

  手下们怨声载道,但是刀胳膊瞪眼一扫,一个个偃旗息鼓,扛着木头出去了。

  不一会儿,树屋外面传来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声音一直吵到了叶片遮蔽的树干上,传到了熟睡的关岁理耳朵里。

  关岁理烦躁地爬起来,身上的毯子从身上滑落下去,又在快要坠地前,被一边的季开捡了回去。

  季开好整以暇靠在那里,把毯子整理好,递了回去:“不再睡会儿?”

  关岁理没接,朝下看了眼,就看见刀胳膊带人在一锤子一锤子敲棚子,他难得皱起了眉:“他们怎么了?”

  权限一旦用起来,不过就是几个呼吸的事情,还安静不吵闹,这帮人为什么要自己动手,还有搭个棚子干什么?他们是要在这儿安家吗?

  季开见关岁理不接毯子,就索性叠了整齐,还把上面沾到的树枝摘了下去:“这种时候,他们知道自己找点事,已经算聪明的了。”

  关岁理没接话,一筹莫展的时候,谁都不好受。

  他知道,不是谁都像他一样,什么时候都能睡得着的,不过他这次这么平静,他很难不承认,是今天的风太过舒爽,是季开在一边守着太安静。

  他从来都习惯自己独来独往,一旦有人要帮他,几乎都是在添乱,可是季开不一样,有季开在的时候,确实能帮他考虑很多,他觉都比平时更深。

  不过季开也算是奇怪,他不由打量起了季开的样子,这人现在安安静静地坐在树枝上,耐心地叠一张随时可以丢弃的毯子,靴子还跟着腿不自觉地晃了几下。

  他下了判断:“你不是第一次过这种关卡了吧。”

  季开手上的动作一停,眉间的褶皱能挤死人,显然想到了什么不太美妙的回忆:“是啊,法涅斯自从知道我讨厌这种关卡,就给我连着排了三个,后来大概是知道这个也没有用,才换了别的路子。”

  “我成了序列九以后,给法涅斯提的第一个建议就是把这种关卡的缩减一下,有一个就够折腾人了,别没完没了了。那会儿我的话法涅斯还是会认真考虑的。”

  关岁理竟然难得觉得法涅斯也不容易。

  好不容易费尽心机收拢了季开,以为是个助力,可后来认清季开的危险性,别说建议了,不用防着他就谢天谢地了。

  季开看着下面一锤子一锤子搭棚子的人,有人敲累了直接在一边的树下面躺了下来。

  “这种时候,什么都不做也不会死。”

  刀胳膊见跑过去一个小生物,急急忙忙上去就拽着人问,还熟门熟路掏出了备好的果子,片刻摇着头踢了踢脚边的土,灰溜溜走了回来。

  “再努力也不会有什么突破。”

  包括在树屋里面坐着的宋晴山和苏格,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肉眼看见的烦躁。

  “不知道毫无进展只能僵持的时候,才是这个关卡最让人烦躁的地方。”

  关岁理听着他语气里的怨念,瞧着下面的热火朝天,又回头望了眼毫无异常的季开,忍不住想了想,以季开的性子,虽然面上肯定看不出来,可心里谁知道什么德行:“你那会儿怎么过来的?”

  季开就掰起了手指头:“不太记得了,种树造福绿化?要不然就找茬打架,反正闲不下来。”季开掰着掰着,手伸上去掩着嘴,打了个隐蔽的哈欠。

  关岁理自己是睡够了,这时候才回想起季开一直在旁边给他守着。

  他总能从季开身上感受到用不尽的精力,险些以为季开是不会累的,也是上次季开靠在树边一睡那么久,他才意识到,没有谁的精力是用不完的,即使是季开,也是肉体凡胎,需要休息。

  正好,现在这个情况,睡着了也就什么都不想了。

  他有些不情不愿地往一边让了让,把自己挑好的最舒服的树枝空了出来,那角度躺着贼舒服,他问季开:“睡觉吗?”

  只是关岁理并不知道,季开借着打哈欠的空档,听见他的话,掩在手掌后偷偷笑了下。

  季开望了眼关岁理腾出来的那个弧度,树干光滑一点枝子都没有,欲言又止地转开了视线:“没事,你睡吧,我帮你看着。”

  关岁理拧起了眉,一般他话从不说第二次,可季开这个样子,还是因为他守着,他难得脚尖一挑,落到了另一根树枝上,故意强调:“我醒了。”

  季开慢半拍跟着站起来:“既然醒了,那就去找线索吧。”

  关岁理看他还真的要下去,手里毯子都要收起来,终于坐不住,一把把毯子拽了过来:“不差这一会儿。”

  季开脸上才终于流露出些疲惫来,可看着那块空,还是来了句:“没有枕头,这地方太膈。”

  他还打算搜刮点理由,并没有注意到,关岁理的脸色已经不好了。

  “要不……”头转到一半,身子骤然紧绷,他转头,瞳孔瞬间缩小,正对他眉心的,是一柄轻巧无声的黑色袖箭。

  袖箭绑在关岁理的手背上,箭头对准他的眉心,数年来的本能几乎立刻调动了他的手臂肌肉,要拧断关岁理的那只手,顺带是那截子脆弱又刻痕的脖颈。

  天知道他用什么毅力才克制住了自己的手臂,可笑意已经没了。

  关岁理抿着唇,目光不善:“不睡就别醒了。”

  毫不留手,根本不像是在开玩笑,季开怀疑,自己要是再多说一句,关岁理那袖箭真的就脱手了。

  他被关岁理指着躺下来,还在想事情为什么到了这个地步,他是哪句话说错了吗?这个人为什么这么奇怪!

  关岁理难道真的是块木头?!!

  但该死的,被关岁理的袖箭盯着,分明生死一线,身体却不自觉地放松了,方才身体数倍释放的肾上腺素全部就像放了个寂寞,他的体温都降了下来。

  甚至,平时几乎从不停歇的大脑也真的感觉到了疲惫,他迷迷糊糊觉得有谁给他盖上了毯子,上面还染着些不喜欢的烟草味,可这个时候,烟草也并不难闻了。

  他在那烟草的味道中不爽地想,自己真是无可救药了。

  不过片刻,关岁理就听到季开那边均匀的呼吸,神情也是一僵,季开果然太累了。

  他拆着手上的袖箭,半点也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问题,还贴心地挂在季开脑袋边上给他应急,做完这一切,关岁理有些无聊,从树干跃了下去。

  刀胳膊他们已经走了,搭好的棚子也不知道去了哪儿,地上就留下一圈方形的印子。

  他一落下来,宋晴山就紧张地挡在了树屋门边,看见他才从洞口走了出来:“季开呢?”

  关岁理从他们桌上翻出剩下的果子,给自己挤了杯水:“睡了。”

  宋晴山在他对面坐下:“还要睡?那什么时候出去找线索?”

  “季开说过,最近不好找,要等。”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宋晴山忽地拍了下桌子,就连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他看着自己的手,沉默了会儿,“抱歉,我自己冷静会儿。”

  宋晴山推开苏格,自己走了出去。

  树屋里就剩下关岁理和苏格,关岁理也不想再待下去,他走到了洞口,听见身后有人问:“我们真的能出去吗?”

  关岁理回头,才发现这个一直笑着的小姑娘脸上也罕见地出现了彷徨,关岁理走了回去,给她挑了一颗甜度最高的果子,也挤了一杯水,推了过去,同时还有斩钉截铁的话:“可以。”

  一句可以,那么轻巧那么随意,就好像出去真的是一件简简单单的事情,苏格有些迷茫地抬起了头:“真的吗?”

  “不仅是这一关,还有之后的所有关卡,都可以。”

  苏格接过了那杯水,小小一口,已经足够甜度和能量从口腔输送进大脑,她注视着这个从前不敢直视的人,或许是因为关岁理那身衣服,他身上莫名就有种让人信服的力量,苏格笑了起来:“我虽然觉得你在骗我,但我很想相信你。”

  “不骗你。”关岁理不会解释,这就这么一句,转身走了,苏格看着他的背影,握着杯子的手忍不住用了些力,她看着关岁理的时候,心中好像不再那么彷徨,却禁不住悲伤。

  她好像什么都没懂,可是那句话,她隐隐知道关岁理回答的,并不是她问的那个问题,好像有什么更加沉重的,更加难以想象的责任压在关岁理的肩膀上,关岁理不想被压垮,就只有那一个回答,可以。

  关岁理并不是坚信,而是别无选择。

  她所恐惧的,看到了关岁理,好像也就觉得没什么了。

  她忍不住走了出去,看着关岁理一跃而起,看不见了,面前一晃,只剩下了靠着树干的宋晴山,正手脚笨拙地试图点燃一根烟。

  她也不知道怎么又找回了恶作剧的性子,故意咳了一声,宋晴山果然手忙脚乱地要把那根烟掐灭藏起来,可烟直接蹦了出去,在他的衣服上跳了几下,被宋晴山七手八脚掸到了地上。

  宋晴山拍着心口:“格子你吓我干什么?”

  苏格只觉得心里更畅快了,蹦了几步走过去:“谁让你瞒着我抽烟,不是说不抽了吗?”

  宋晴山蹲下,手虚虚握在那根烟上,片刻,烟就化成了一根绿色的草,扎根进了泥土里,他站起来,耷拉着眉眼:“就这一次,还被你抓了。”

  苏格把手里那杯水递了过去:“喝点吧,我不喜欢这个味道。”

  宋晴山就接了过去,可一口,刚被甜得咬牙切齿,苏格吐了吐舌头:“我喝过啦。”

  宋晴山耳朵登时就一阵通红,想说什么可忘了自己还在喝水,气一背,水直接被倒吸进了气管,呛得咳嗽个不停,眼泪鼻涕都出来了。

  苏格看着宋晴山的样子,却出奇地没有去扶,只是递了块手帕过去:“山哥,我想过了,我不想再忍了。”

  宋晴山刚把脸擦干净,乱成浆糊一样的脑子还没理解清楚,脸就被故意紧紧捧着,甜味从嘴唇又一次传了过来。

  他心想,为什么会觉得太甜了呢,这个甜度明明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