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凝神等待着那声音来到近前, 每个人都做好了最后的准备。

  万幸的是布鲁鲁的权限还在,尽管仓促,他还是给每个人都配备了趁手的武器。

  他们的神经高度紧绷,一点风吹草动都足够惊动他们——

  身后的门砰地关了一声。

  他们险些把手上的武器朝着门丢出去, 可还好忍住了, 他们意识到娄闻已经从那扇门里走了出来, 可这距离他进去不过一分钟, 甚至连那些怪物还没来得及赶到,这点时间够干个什么?

  娄闻大概知道其余人在想什么,举出了自己的电子屏。

  乌漆墨黑的地方,忽然亮起来一块刺眼的光源,晃得人眼疼, 然而,看清上面画着什么的时候, 他们心肝五脏都在疼了。

  一条红线从头跌到底。

  原本数额庞大的金额统计栏, 将近一半的通关额度, 在飞速缩水, 那一串0以烟花爆炸的频率减少, 活像是见了鬼。

  短短一分钟, 娄闻去败了个家,输光了他们所有的家当。

  闯关者们简直没直接揪着娄闻的领子让他把钱吐出来, 他们是接受他带来的后果, 可也不是让他破罐子破摔干脆就投降吧。

  在他们动手之前, 娄闻警觉地退了几步:“再等一等, 结果或许会不一样。”

  或许?

  这是让人安心的回答吗?

  娄闻到底想干什么?

  可是他们没机会去教训娄闻, 那悉悉索索的水声终于到了近前, 酸味和腥臭气一瞬间到了顶点, 一声声沙哑的嘶吼,那东西扑了过来。

  他们举起了手中的武器,本能挥舞了出去。

  利刃划破皮肉的声音,面前的东西惨叫着摔出去,又有新的扑上来。

  刀尖即使胡乱扎,每一刀出去也总能扎中些什么,甚至手没地方放,随便抓一下都能握到什么黏腻的软肉,他们备用的短刀瞬间滑出,对着那处刺出去。

  手腕似乎被什么咬了一口,可咬着牙一忍,就能再砍一刀。

  周围的酸味越来越浓,甚至眼底起了潮气,呼吸也变得艰难,这窄窄一条管道,不知道聚集了多少怪物。

  继续待在这里,唯一的结果就是被堵死,他们当机立断,围成一圈,就彼此护卫着往外挣扎。

  他们只有一个念头,逃出去,他们不能死在这里。

  其实他们也不清楚自己的方向,眼睛里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几乎只是靠着本能在跑。

  这光线黑得格外蹊跷,但他们不愿意深想。

  他们刺出去,就有怪物哀嚎着翻滚,那巨大的重量颠得脚下的管道摇摇欲坠,他们的每一步都好像踩在棉花上,稍有不慎就会摔倒。

  他们不敢摔,也不敢停。

  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到了什么位置,只是一味地刺出,奔跑。

  连接的震荡撞击,远处的管道连接处传来的吱呀的晃荡声,这本就不堪重负的管道随时都像是要彻底断裂,他们心高高挂着,却也不敢停下。

  那些东西的凶性越来越大,他们的反击也越来越凶狠。

  以命搏命。

  一团血肉滚出去,砸在管壁上,无数愤怒的怪物齐声挣扎嘶吼,这管道终于剧烈地震颤起来,那上下晃动的幅度,他们艰难地站着,搏杀着。

  可头顶却忽然亮了一小块,他们惊讶地抬头看去,正跟那一点光源边缘的眼睛对上,而且那眼睛的周围,一双双同样阴森森的眸子挤挤挨挨,一路覆盖了整条管道壁。

  他们忽然意识到,之前那样的漆黑,并不是真的天黑到了这种程度,而是无数怪物虎视眈眈着,却实在挤不进来,于是只能退而求其次,依附在了管道壁上,隔着透明的屏障,贪恋地盯着他们的血肉。

  他们甚至看到了这些怪物接触的部分,管道壁出现了腐蚀的痕迹,他们不敢想,再给他们一点时间,这管道壁被腐蚀到脆弱,轰得碎下来,无数重如泰山一样的怪物将要把他们压在下面,那些酸臭的液体瞬间腐蚀干净他们的皮肉内脏。

  他们忍不住喉咙一阵干哑,手上的动作却半点不敢停下。

  可,轰,又一堆怪物摔在管壁上,整个管道更大幅度地摇晃起来,更多的怪物被晃落下去,更多的光线漏了进来。

  同时,管道的连接处第一次发出巨大的断裂声,整个管道蓦地一滑。

  他们清晰地看见了怪物们的反应,怪物们掉落在地面愤怒望着他们,忽然听到那断裂声,猛地狂喜扭转头颅,他们的身体扭出了一个诡异的角度,随即,连滚带爬往断口爬去。

  他们攀爬的时候,身体依旧扭曲,正反面早就分不出来,一个个根本看不清怎么动作,就到了裂口处,他们手脚并用攀爬上架子,顺着管道的裂口,从另一端爬了进来。

  第一只怪物爬进来,其余怪物们顿时受到鼓舞一样,发疯一样朝他们拥挤了过来,整个管道的晃动更加剧烈。

  他们在这山一般无孔不入的攻击中,已经捉襟见肘,体力近乎耗尽,稀薄的氧气无法继续供给身体的反抗,他们的刀都失了准头。

  同时,管道再一次剧烈的摇晃后,发出巨大的断裂声,管道再次一滑。

  更多的怪物晃落下去,更多的怪物爬进来。

  闯关者们的挣扎都变得无力,他们知道,他们撑不了多久。

  即使撑得住,要不了多久,这管道就要彻底断裂,他们会从半空摔落,短暂的可以忽略不计的失神间隙,他们就会被无数的怪物压制撕扯,一根手指头都不可能再想动弹。

  他们甚至起了不如放弃的念头。

  浑身沉重得厉害,头脑中尽是疲倦。

  崩,那重量终于到了极限,管道断裂的同时,他们脑中的神经也跟着断了。

  耳边是无数怪物兴奋地呐喊,可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最后的念头还是刺出一刀,再刺出一刀,他们怎么能变成这种怪物。

  他们掉落在半空,他们还没有落地,他们还没死!

  他们的刀刺出去,血液迸溅出来,好像什么都乱了。

  尖锐的哀鸣,尖锐的警告。

  红色的灯光不断闪烁,一秒三响的警示刺激着脑子。

  此刻的科研经费审批办公室内,叶申坐在他的椅子上,望着处处飘红的屏幕。

  本来在娄闻走后,他满意地欣赏着他的战绩,他在屏幕上的数据占据了绝对性的优势,并迅速蚕食着娄闻仅剩的财富。

  可在他的数额到达一个数额,几乎完全要将资金池回收的时候,一个漏洞忽然出现在了他的数据里,他的数据全数飘红,他庞大得吓人的资产几乎瞬间原地蒸发。

  他耳边是不断响起的警告,他一直在看着那漏洞。

  那是一个非常精巧又不引人注意的陷阱,埋藏在一重重的收益下面,如果不是现在爆发出来,即使是法涅斯也没有注意到。

  甚至这漏洞就像是凭空出现一样,迅速摧毁了他数年的筹谋。

  他蓦地站了起来。

  此时的闯关者们,他们距离地面只有一瞬间,无法逃避的生理本能即将在落地的一刻产生,他们的防御真空即将出现。

  可就是在这时候,一道长鸣忽然从娄闻的怀里出现,他如释重负,摸出了那块电子屏,那上面的绿色散出来的同时,被照到的怪物们顿时惊恐地四散开来。

  那长鸣仿佛催促,他们不情愿,却无可奈何,眼睛里盯着闯关者们,肢体却在向后退去。

  预想中的撞击终于到达,闯关者们的意识迎来了空白,他们砸在地面上,五脏六腑都在痛,可心中却是前所未有的畅快。

  他们已经安全了。

  管道砸在地面上,碎裂成无数的碎片,闯关者们四处被甩出去,撞在地面上。

  他们的肢体不受控制地滚动摔落,他们碾过那些碎片,终于停了下来。

  他们知道自己暂时已经安全,可还是用最快的速度度过那阵空白,站了起来,他们迅速找到了彼此,第一时间聚集起来,防备着可能出现的一切。

  但周围除了不断退散的怪物,安静极了,就连周围的机器,都好像停止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松了下来。

  他们看向了娄闻,兴奋地把他举了起来。

  劫后余生的感觉简直没有什么能比得上,娄闻被一次次抛起,接住。

  他们终于活了下来。

  他们居然真的活下来了。

  只是兴奋过去,他们的疑惑也涌了上来,他们猜不透,为什么那样必败的局面,却能赢得胜利。

  这未免太过荒唐。

  娄闻看向了高处,那已经彻底悬空在墙壁上的铁门,他回答说:“不是我,是叶申。”

  闯关者们登时更迷惑了。

  “我之前在犹豫,并不是我不能硬拼,只是获胜的概率只有百分之二十,”他像是回到了当初的纠结,“但我发现了另一个办法,在叶申手里的股票,其实有一个巨大的漏洞,一旦受到巨大的冲击,足够他满盘皆输。”

  “我相信林鹤也看出来了,可这漏洞就那么摆在那里,一旦利用得好,我们就有百分之百的胜率。这太不可思议了,简直就像是法涅斯的阴谋,让我们一心窃喜地跳进去,最后死在里面。所以林鹤做不了抉择。”

  “但是我猜,弄出这漏洞的,可能不是别人,就是叶申。”

  娄闻失笑了声:“你们一定会奇怪我为什么会相信他,我不信叶申,”他的目光扫过历经波折、还被关岁理稳稳提在手里的袋子,“我只是相信季开的朋友罢了。”

  他这么说着,目光却前所未有的复杂。

  叶申说他没有被控制,那他必然就接受着法涅斯严密的监视和限制,更别说叶申担任着法涅斯维护工程师这样要命的职位,他的一举一动,甚至呼吸频率都会被记录在册。

  在这样的情况下,叶申还能完美地给了他们一个必胜的结局,只要他们愿意配合,就能走到最后,他难以想象叶申是怎么做到的。

  一切就像一道严丝合缝的数学题。

  他没来由想起来季开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只有最遵守规则的人,才知道怎么钻规则的漏洞。

  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想把季开揪起来狠狠揍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