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弹离关岁理几乎咫尺, 近距离打击过来,他根本无法躲避。

  他全部的退路尽数被封锁,他连移动一步的空隙都再找不到。

  关岁理头脑中无比清晰地出现一个念头,季开之前说的果然不是假话, 这个人现在是彻彻底底, 想要把所有人杀了的。

  那些气弹临身的瞬间, 关岁理特意看向了季开的方向。

  看着季开一眨不眨的眼。

  季开依旧没有动, 于是那气弹终于落下,轰轰轰,震耳欲聋炸裂。

  分明是一堆气体,可翻卷的气浪却好像真的把透明的空气染上了硝烟的气味。

  巨大的响动,远处的客人们和闯关者都蓦地动作一停, 愣愣地看着那一团气浪。

  什么情况?

  关岁理真的就这么死了?

  不可能,那可是灾星关岁理, 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

  闯关者们尚在震撼, 可客人们不同, 他们只是单纯被声音惊到, 短暂的怔忪后, 他们继续扑了过来。

  闯关者们后知后觉驱动身体躲避, 现在根本不是给他们发呆的时间。

  可他们的行动毕竟还是太慢了,有人幸运躲过, 有人被粗壮的手臂拍翻出去。

  因思特身边的人本来就最多, 她惊险地从一双又一双手臂下翻滚过, 可还是没躲过。

  她不顾疼痛, 就要第一时间站起, 她不能停, 停了就是死, 可尚未来得及站起,一只重逾千斤的脚掌当空踏下。

  带着厚厚的茧子和绿色泥浆的脚掌,要狠狠踏在她裹着纱裙的柔软腹部。

  耳边几乎听到了肋骨和脊椎断裂的声音。

  可那脚掌狠狠踏在了地上,碎石迸溅,地面只留下一条浅浅的拖痕。

  千钧一发之际,一条条袖子缠成的绳索抛了过来,因思特用最后的求生欲抓住,被拖了出去。

  她惊魂未定,顺着这根绳索看向尽头,另一端被娄闻抓在手里。

  娄闻把人拽出来就把绳子扔了,继续格挡,他和丘娜一左一右护卫着中间的多格。

  她想要过去的脚步下意识停住了,她还记得不久之前,她是怎么威胁他们的。

  可这个时候,面子和恩怨都不重要了,活着才最重要。

  她迅速大跳,从左右挥来的胳膊间闪过,裙摆翻飞,手上剩余的绳索一甩一绕,就将那些手臂牢牢绑在了一起。

  绳索不够解释,那些手臂愤怒挣扎,迅速将绳索撕裂时,可她也借着这空档,从怪物从中跑出,来到了娄闻的身边。

  她还没有到达,她就看见娄闻轻飘飘带着人,又远远撤了一大段。

  娄闻在搏斗间声音依旧云淡风轻:“抱歉,虽然不太合适,但我想我们还是保持一点距离。”

  因思特的脸色登时一阵红一阵白。

  她瞧着自己身后浩浩荡荡的追击者,愤怒站定,她挡着那无尽的怪物从,甩动了自己的长鞭。

  她一鞭中甩出了她满腔的怒火:“你到底要干什么?”

  她的长鞭甩到,无数怪物吃痛嘶吼。

  无数手掌齐齐拍下地面,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撬动。

  他们彼此影响,愤怒在群体中暴涨。

  攻击落下,比之前强了多知道多少倍。

  丘娜不慎没避开,长刀脱手,胳膊垂落一边,失去阻拦的怪物冲向正中。

  丘娜怡然不惧,她在半空中转向,落地已经给自己接好了胳膊。

  她刀身一阵,扎入自己疏漏的防线。

  长刀挥舞。

  不止是丘娜,每一个人都岌岌可危。

  因思特疲于应付,手上的长鞭断了几截,她脸上终于出现了罕见的惊慌:“你再不说,我们就真的要死了。”

  娄闻向来绅士,一张脸上的温柔恰到好处,就像是画上去一样,可听了这句话,居然难得高高挑了下眉,这一刻,因思特感觉到他笑容一瞬间变得危险,甚至像是……看到了季开。

  因思特后悔自己来找了他,可娄闻只是在短暂的神情变化后,就恢复了往常的笑容:“终于愿意听我说了吗?”

  他啪地打了个响指,丘娜应声一动,提着多格就跳上了人群,她轻盈在怪物的上方跳跃,无数怪物伸手去抓她,可那千钧一发,竟然总是被她躲了开。

  因思特:“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娄闻不答,手腕一动,又一次挥出了绳索。

  因思特腰被一缠,一个失重被拖了出去,她想骂人,可是窒息让她喊不出一个字。

  她只能勉力嘶吼:“娄闻,老娘不需要束腰!”

  娄闻的礼貌懒得维持了,他在怪物从中穿梭,时不时将绳尾的因思特甩开,怪物们追随而去。

  因思特一次次面对包围的怪物,简直要骂娄闻一百遍,只能用最快速度变出食物,冲着他们一个个砸过去。

  怪物彻底合拢,她又被娄闻迅速拉回。

  娄闻竟然把她当做了诱饵,就这样荡开了一条路。

  因思特说不出话了,她只能观察着娄闻的方向,这人竟然……是要去找,找里德尔?

  里德尔有武器,所以这人集合所有的力量,是要干什么?

  造反吗?

  可她无计可施,在里德尔的刀扎过来之前,她出口阻止了里德尔。

  “听听他说的吧,你也不想死,我们要跟他合作。”

  里德尔同样浪费,他拥有武器,可面对这样无穷无尽的怪物,他身上多了无数伤痕。

  里德尔警惕地打量娄闻:“你要做什么,”他察觉到了娄闻根本就在等这一刻,更是无可置信,“你费这么大劲,你早就猜到了?”

  娄闻放了因思特,顺便主动退了退,避免因思特上来揍他算账,他随意偏头,笑得也很是不羁:“要不是你们太执迷不悟,我也不需要这么麻烦。”

  里德尔脸色已经黑透了。

  “这里的资金池有限,相信你们应该也能算出来,即使有个人非常幸运,七天都能拿到食物类,也能选到最优的牌,也不可能赚够一千兆结构币,这个目标根本不可能完成。”

  娄闻的话戳穿了他们心中最后的侥幸,其实他们也都清楚,如果不是清楚,里德尔他们也不会冒险违背约定。

  “那你说怎么办?”

  “这里不可能完成,那只能说明,还有一个更大的资金池,被藏了起来。”

  娄闻在因思特要继续问之前说出了正确的方法:“他已经探过路了,我们得跟着他。”

  闯关者们下意识顺着娄闻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到一堆铺天盖地的气浪,意识到了他说的是谁。

  “可是他已经……”

  “他还不能死。”

  娄闻说完的同时,远处未散的气浪倒卷而出,一直堆积在那里的气团瞬间被推翻密集,气浪成了乳白色,轰然,迸溅开。

  拨云见雾。

  气浪后,关岁理依旧稳稳地站在那里。

  他身上那本就破损的白大褂添了不少弹孔,只是那弹孔始终没能将那柔软的布料击穿,自始至终没有机会真正伤到关岁理。

  长期的缺氧后,关岁理面色有些发白,急促地呼吸着,可不等他脑中的晕眩彻底散去,新的一波气弹就瞄准了他。

  关岁理第一时间离开了原地,他在闪躲中注意到了娄闻的方向,娄闻就向他亮出一口白牙比了个ok,他知道那边已经解决了。

  不可一世的闯关者们,在无法抵抗的在灾难面前,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被引导进了死胡同,重新放下顾虑联手。

  那么现在的问题,剩下了最棘手的一个。

  他手势一挥,娄闻那边同步一挥。

  他们同时起步,朝着人群外冲去。

  关岁理并没有完全缓过来,他的脸色还带着轻微的白,可他一发力,就迅速在人群中灵活游走。

  他的速度之快,气浪追不上他,即使不借助技巧和诱饵,也没有一个怪物能碰到他的衣摆。

  远处艰难往外冲的闯关者们都看呆了。

  里德尔语调都变了:“他到底是什么!”科学家?骗鬼吧。

  关岁理在客人们狰狞的手臂间翻阅腾挪,他的体力在急剧消耗,可他不能停,他今天必须离开这里,带着闯关者们。

  但在那之前,还有一个麻烦。

  关岁理穿过一道怪物墙壁,前方就是他要去的巷口——

  身后的弹道陡然一边,突兀变道刺向他的额头,他只能侧身躲避。

  弹道轰隆隆扎进了地面,面前,一道阴影如影随形。

  他抬头,一直看着的季开终于出手,来到了他的面前。

  季开眼底是涌动的刺激和残忍:“这就要走了?用完就扔了,可真是无情。”

  关岁理余光一扫,闯关者已经进了巷道,无数怪物追在他们身后,和他之前的距离已经有了遥远的一大截。

  他脑中计算着自己和季开的胜率,如何离开这里,如何追上那些人,面前多了一双手。

  关岁理不动,季开就硬着把人拉了起来,一字一句都像为关岁理考虑。

  “走有什么意思?留在这儿多热闹,为什么要去帮那些没心肝的混小子?”

  “你本来能自己走的。”季开笑得愉悦,他抽出了一张牌,关岁理迅速后撤拉开距离,“可惜因为他们,你走不了了。”

  那张牌突兀立在那里,震颤中带着恐怖的波动,关岁理浑身汗毛倒竖。

  无数的逃生方法出现在脑中,又被第一时间推翻。

  他看向了季开。

  因为关卡必定能通过的设定,季开虽然强,可他的能力始终会被限制在一个相对合适的程度,也就是比所有闯关者的平均值,都高出那么一两三个等级。

  关岁理在这些闯关者中,就是被平均的那一个,所以综合来看,季开有优势,可优势不会太离谱。

  他并不是一定能杀死关岁理,即使关岁理刻意被法涅斯针对过,将他可怜巴巴的权限一次次封锁。

  可这关卡里,并不只有他一个人。

  这些因为他变成这样的普通人……

  愤怒又失去目标的客人们,在看到关岁理的瞬间就将他锁定,朝着他靠近。

  还有前面那些自以为是的累赘们……

  远处的闯关者在逃跑中不住回头,可脚步从未停止,寄希望于关岁理能拖住怪物,又希望他能来带他们闯入新的征途。

  这才是法涅斯真正的底牌和筹码,在法涅斯的计算中,关岁理总有一天会死在这些人手里。

  他的大脑剥离了感情,只剩下最精确的计算。

  季开的手指在牌的边缘摩挲着:“留下来吧,我会好好陪你玩玩。”

  牌面从他指尖一扣,啪地弹了出来,旋转的时候,那最锐利的边缘就指向了关岁理最脆弱的脖颈。

  关岁理身后是如山一般蜂拥而来的客人,他们畸形的四肢要抓向关岁理的每一寸骨骼,面前则是那轻轻薄薄一张,薄到一眨眼就几乎消失了的纸牌。

  关岁理眼睛一眨,那纸牌的轨迹就出现在他的脑海中,无数可以尝试,结局却是死亡的路线一条条出现,又被他一一排除。

  最后,他能看到的只有一条,那是一条同样被排除过的路。

  关岁理吹了口气,全身的肌肉调动起来。

  他冲了出去,再不可能停下。

  他没有被撕裂的一边袖子须臾搭在了脖颈上,微微一侧身,纸牌就顺着他的袖子边缘划过去,下一刻,关岁理的袖子从中间裂开,他人则欺身向前。

  同时,他那裂开的袖子往身侧一摆,回旋回来,即将刺入他后心的纸牌就被那散开的衣袖微微拨偏,撞上了关岁理。

  关岁理被纸牌撞击,闷哼了一声,可那纸牌也失去了全部的动力,坠落在了地面上。

  关岁理已经离季开三步远,只要他再前进一步,他就会突破他们的安全距离。

  在这个距离内,季开对他有着压倒性的优势,他活下来的概率只会最低。

  季开兴致盎然地等着。

  关岁理踏了出去,接连三步,他和季开的距离瞬间缩减到了零,他拥抱了季开。

  季开一瞬间都被惊讶到,短暂的三秒内,他没有任何反应。

  在他的预想中,关岁理会有许多种反抗的手段,可唯独不包括这一项。

  关岁理倾身拥抱了季开,嘴唇贴在了他的耳边:“对不起。”关岁理的嗓音一贯冰冷,如今听起来却有些干涩。

  他似乎舔了下嘴唇:“我会负责,我不会让你做后悔的事情。”

  季开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不是反抗,而是讥讽地质问:“你真以为自己是救世主了吗?”

  一个管状的物体已经趁着这个间隙,连接上了他的大脑,季开这才本能性地抗拒,可太迟了,不等他动,全身就失了力气,抵在了关岁理的肩膀上。

  他额边的那个管状物体本来是在吸附,可里面那晶莹的色彩才不过出现一丝,就被关岁理毫不留情更改了操作,激烈无数倍灌射进去。

  猛烈的冲击肆虐了季开,季开的脑子几乎瞬间就被绞成了一个滚筒洗衣机,他瞬间瘫软在了关岁理的身上。

  他面色带着痛苦,无数不同的情绪在他脸上变幻,最后在极致的痛苦中,他晕了过去。

  他闭上眼睛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拿着这么个东西,你可真的该死。”

  关岁理始终公事公办,稳稳握着手里的管状物体,没有回答他。

  直到季开再也没了动静。

  他抱着季开转身,无数客人虎视眈眈看着他,或者说,他肩上躺着的季开。

  他们的眼中,是刻骨的,前所未有的怨恨和欣喜。

  他们朝着季开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