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的风声呼啸, 酸味滚滚堆积不散,法涅斯的警告尖锐地回荡在空旷的厂房里。
【警告,延误作业进程将直接回收,倒计时十……】
关岁理却依旧冷静地站在那里, 打量着周围的管道。
【九、八……】
整个厂房一共三十二根巨大的被绿雾包裹的管道, 交错分布在整个厂房里。
一部分卡在管道中的人爬出来, 薄薄的身躯就被沉重的过滤物压到动弹不得, 倒在地上等待着被冲洗,随后在恢复之后再次爬进去。
一部分人的肢体连接着数条管道,负责切换线路,可那线路并不常换,久而久之, 他们的肢体已经僵在了原地,每次动弹都响起咔吧咔吧的裂响。
另一部分就像是关岁理即将接替的这个人, 他们的工作最简单, 只需要在每一波气体到来的时候, 拉开手边的钢门, 让汇聚的气流进入气室。
他们算是一个最灵活方便, 也最好用的气室密封夹, 是一个即使从没接触过这个工作的人也能快速上手的项目。
只是它位于无数管道的汇合口,所有的气流最终都要来到这里, 那过滤后也并不干净的气体冲刷着气室入口的密封夹, 巨大的压力, 恶劣的毒气, 这里的人恐怕才是更换最为频繁的零部件。
【七、六……警告个体名为关岁理的欠债者, 拒不执行将直接回收。】
法涅斯的通知再次抵达, 随即, 滴的一声,本来被卡在管道各处中的人,忽然好像收到了什么指令,他们身上的束缚啪嗒落地,一个个迷茫之后,朝着关岁理转过了头。
又是滴的一声,那些人的目光瞬间变得贪婪且凶狠,死死盯着关岁理。
【捕捉关岁理,你就是他的替代品。】
只一句话,无数人疯狂。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动了,随后,这数以百计的沾染着绿色的零件朝着关岁理扑了过来。
关岁理依旧没有动,他在第一声滴的时候猛地抬起了头,就好像他一直就在等这一声一样,第二声之后,他紧紧盯准了一处角落。
他盯着的,是头顶那无数细窄杂乱的管道深处,他并不确定那里有什么,但他动了。
【五】
关岁理第一次把手伸向了自己的衣服,之前被季开的纸牌割开的划痕还留在那里,关岁理借着这个缝隙用力,布料撕裂声后,他手里多了一截衣袖,他跳起的同时,衣袖分作两截,分别裹在了他的手掌上。
【四】
无数行动僵硬思想迟缓的人扑上来,关岁理与最近的管道顶端平齐,可那管道实在太高,关岁理的冲力不够,在最高点之后,轰得下坠。
眼看他就要跌进那绿色的人潮里,无数双手迫不及待伸了上来,就要抓住他的衣角。
关岁理双手抓住了管道边缘的支撑架,他的双手跟支撑架接触的瞬间,炙热的温度发出火燎的焦味。
关岁理浑然不觉,整个人用最快的速度借力向上,落上了管道顶端,下方无数人哀嚎着,可他们的身体早已很难做出攀爬的动作了。
只是关岁理转身再次跃起,才能发现他的衣摆最下方,已经剐蹭上半边手掌的痕迹,只是那痕迹已经完全看不出掌纹的走向了。
关岁理攀上了另一根支撑架。
【三】
眨眼间,关岁理就像一道影子,人跃到了最高处。
他的靴底一次次踏下,将一路上的管道踩得微微发颤,他手已经抓向了那些细密的管子。
那管子不过手指粗细,靠着薄薄的吊钩固定在那里,即使关岁理抓牢了,估计也很难撑住关岁理的体重,这样的高度,一旦掉下去……
关岁理拆下了手掌绑的布条,往外一抛,布条的尾端就缠在了远处的钩子上,关岁理一手攀住管道固定自己,更大的重量却悬在了远处的钩子上。
【二】
几回晃荡后,关岁理的视线终于平稳,他看向了那些杂乱管道的深处,漆黑一片中,一个红色的点状格外醒目。
关岁理脑中回想起那声滴,他意识到了什么,手从管道间探了过去。
【一】
最后一刻,关岁理的手按了下去。
又是一声长长的滴,或许是离得太近,关岁理的耳朵里也随之嗡鸣。
关岁理下意识捂住了耳朵。
而在这滴声过后,四面的风管中同时响起机器关闭的声音,通过那长长的风管,扩大蔓延到每一个角落。
巨大的风声戛然而止,整个工厂忽然就静了下来,原本哀嚎的人们都下意识屏息。
随后,法涅斯的提示紧接而来。
【检测到工厂三层,废弃处理段落紧急维修,现暂时停工。】
【各位的工资将如数发放,请不要担忧。】
关岁理心中的不安却依旧没有消失,他低头,正跟下方无数的视线对上,他们的目光竟全是惊惶绝望。
【现开始维修自检。】
随后,不等谁反应过来,上下阀门同时关闭落锁,咯噔一声,寂静中有气体逸散的声响传来。
且那声音来自于四面八方,根本无从分辨,关岁理循着最近的酸味找去,才发现手边的管道在缓慢地排放气体。
下面的管道同样如此。
看起来,这所谓的维修自检就是将机器全数拆卸,其中的未处理过的气体也统统排放出来,再进行仔细地排查。
根本没有管过在场人的生死,不过这里的人们,对于法涅斯来说,也不过是一堆即将废弃的零件罢了。
管道溢出的气体浓到沾染了内部的颜色,浓绿袅袅地升到半空,到了这时,下面的人才终于慌了,他们的叫声比之前更加惨烈,接触到气体的人们不住咳嗽,他们一个个扑到各处阀门,试图砸开那坚不可摧的锁。
可咚咚咚的敲击声不绝于耳,却始终无济于事。
那浓绿的气,在剧烈的咳嗽中,彻底充盈了整座厂房。
***
此刻,花园广场。
其余的闯关者们照旧售卖着货物,视线却频频望向关岁理离开的方向,心中是无法言喻的焦急。
今天选到食物类的是多格,他递出去的食物上沾着他的冷汗,他所剩的食物已经不多。
一旦没有人来终结这场交易,他会第一个被这群人撕成碎片。
他哀求地望向娄闻:“闻哥,我该怎么办?”
娄闻的神情依旧不慌不忙:“再等一等。”
早就看他不顺眼的里德尔听见这话,直接摔了一把武器:“我不知道你要等什么?我们最好尽快想一个办法出来。”
娄闻无所谓地摊手:“我没有比目前更好的办法。”
里德尔简直一噎。
娄闻视线落在了远处,仿佛在回忆着什么,他说:“他收了钱,就会办到,他从不失信。”
其余人对此并不赞同,可也只能继续望着远处。
多格一边售卖一边往关岁理离开的方向看,扭头的频率活像通了电,越到后面,他的手越是颤抖,手里的面包递出去,却一个不小心,滚落开去。
他简直肝胆俱裂,抬手去抓,却依旧落了空,眼看面前这位大哥就要发疯,面包却被人接住了,径直塞进了那位大哥的手里。
多格顺着这条颇为潇洒也可以说是衣不蔽体的手臂看过去,看到那熟悉的白大褂,和关岁理那一脸的冷漠,简直没哭出来。
“啊,关哥,你终于回来了,你怎么才回来啊。”
他已经没工夫在乎关岁理这打扮怎么回事了,现在的关岁理就是裹条破布都是神。
关岁理片刻不耽误:“季开在哪儿?”
季开每天待的巷道都不一样,关岁理在判断出所剩的时间不多后,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多格准确地给他指了个方向,然后一眨眼,关岁理就已经在十米开外了。
他看着面前只剩最后一个的小面包,这时间非常的紧迫,换个人,即使现在回来他也会担心赶不上,可知道对方是关岁理,他就完全不担心了。
他把面包递了出去。
在下一个大哥发疯之前,季开的靴子声落在了广场上,客人们相继逃窜,所有闯关者跟着松了口气。
包括之前一直信誓旦旦,万分笃定的娄闻。
季开站定,看着关岁理这诡异的打扮,一条没套衣服的胳膊上肌肉分明,跟他一身的白大褂简直截然不同。
还有一身的酸臭,季开明晃晃地嫌弃,甚至特意跟他一起走都隔了好几米。
可还是禁不住好奇:“我实在想不明白,你是怎么出来的?”
关岁理也非常干脆:“十个亿。”
季开敬谢不敏,抬手送他回酒店,请他洗洗干净不要污染自己的鼻子。
不然他要开始嫌弃关岁理了。
要进酒店,闯关者们下意识不敢动了,昨晚就已经那么可怕了,谁知道今晚上会发生什么?
可关岁理带头走了,他们犹犹豫豫,也一点点跟了上去。
关岁理走在路上,手伸进衣兜里,摸了摸他那颗科技种子,到了这时候,这种子依旧泛着刺骨的凉。
他知道科技这东西,一贯是高风险高投入,即使他往里面投入了全副身家,也不一定能期待有什么收获。
可那是在平常,既然这里是绝对可以通关的游戏,他又只有这一个选择,那这种子就必然会起到关键的作用。
他在那工厂里的时候,漫天的绿气弥漫过来,就是这东西终于在最后一刻赶上,开启了净化模式,将整层工厂瞬间净化。
他和工厂中的人们,暂时活了下来,最后得以离开。
他不知道那些人离开后的结果如何,他只能尽快结束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