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蛊师这三个字, 是戚巳在一本书上看见的,成为青衣卫统领之后,为了想办法治好戚景行的病, 他翻阅了很多医术典籍, 其中不乏一些经世流传的古书。
灰旧的书在青衣卫藏书阁最角落,被垫在一只桌腿下面, 上面记录的是一个神秘的部族。
传言海外有仙岛, 名曰忘川落水,那里的人天生异能, 尤其擅长医术, 除此之外,还可以操纵一种形似能虫的东西,名曰蛊虫。
很久很久以前, 有一批人从忘川洛水逃了出来,还偷走了岛上的一只母蛊,母蛊可产子蛊, 这群人定居中原,依靠纵蛊术在江湖上名噪一时。
因其擅长医术, 被世人称为巫医族。
然而, 医蛊双绝的巫医一族并没有在江湖上掀起多大的波涛,反而在其势头最盛之时销声匿迹, 对此,江湖上的猜测大致有两种。
其一:巫医族被忘川洛水的人捉了回去。
其二:巫医一族因控蛊反受其害, 最终灭亡。
戚巳当初也只匆匆瞄了一眼, 原本以为这只是个传说, 却不想世上竟真的有这么一群人。
事实上, 巫医一族既没有灭亡, 也没有回归忘川洛水,之所以会一夜之间销声匿迹,是因为他们将要面临一场近乎灭族的大难。
当初,巫医族第一任族长偷盗母蛊,是希望族人可以借助纵蛊术在中原武林扬名立万,可他没有想到的是:
自从来到中原后,族人分居各地,他们与中原普通人家相爱相守,孕育下一代,随着时间的推移,后代血脉中的控蛊之力逐渐消失,发展到后来,大部分族人早已泯然众人,而少数能够操纵蛊虫的人,其能力也早已远不如先人。
渐渐的,他们发现,母蛊开始失控了。
没有足够的能力供养母蛊,纵蛊师的能力也无法再支撑他们压制蛊虫,直到第一个被蛊虫吞噬的人出现。
巫医族的族长,少数几位还保有先人控蛊之力的人,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若任其发展下去,过不了多久,母蛊就会吞噬掉她所有的族人,届时,没有纵蛊师的压制,这条母蛊说不定还会危害到整个中原。
背弃洛氏一族的人,是永远也无法回归忘川的,他们偷盗母蛊来到中原几百年,忘川洛水始终不曾派人来寻过,这就表明他们根本不在乎这一条母蛊,更不会对一群叛徒施以援手。
族长想尽了办法,最终都以失败告终,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
一个婴儿出生了,这个婴儿,给巫医族带来了最后的希望。
那一日,天生异象,巫医族隐居的盲山之巅,红云万里,印得整个大地一片血红,伴随着婴儿的第一声啼哭,母蛊冲破了族长设下的禁制,来到那婴儿的身边,哀鸣了整整一日。
这个婴儿,是天生绝顶的纵蛊师!
族长大喜,将婴儿收为义子,取名为景阳,寓意光明和希望。
景阳自小生活在族人的呵护中,他从小就知道,自己唯一的使命,就是用纵蛊师的血脉封印母蛊,还族人一片安定。
十八岁那年,景阳的纵蛊术终于大成,也完成了他一生的使命,用自己的身体封印了为祸的母蛊。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本该皆大欢喜,可谁也没有想到,就在景阳封印母蛊的那一天,巫医族内乱。
人总是自私的,他们追求安定,又渴望力量,当人心的欲望被放到最大时,就成了地狱的恶鬼。
母蛊的力量是多么强大啊,他们是纵蛊师的后人,又怎能甘心从此之后成了这天下芸芸众生的一份子?
就在景阳封印母蛊的那一日,叛乱的族人诛杀了巫医族族长,并趁机活捉了因压制母蛊而虚弱不已的景阳,开始从他身上寻找控制蛊虫的方法。
欲望驱使下的折磨太过于残酷,十五岁的少年只坚持了三个月,终于还是油尽灯孤。
却不知他们用了什么方法,景阳少族长死后,叛乱的族人竟然真的获得了操纵蛊虫的力量,自此,为了永绝后患,他们便开始诛杀族长的残部,所有还留存着先人血脉的纵蛊师,
赶尽杀绝。
“祖母就是那场叛乱中逃出来的。”戚景行坐在床头,低垂着脑袋,将族人百年的兴衰荣辱缓缓道来,眸中闪烁着某种戚巳看不懂的哀伤。
他心头微微刺痛,忍不住攥紧了对方的手,掌心一片冰凉。
“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们,直到八年前,他们找到了破月教。”
戚巳何其敏锐,只从这寥寥几个字,便立刻联想到了那场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的内乱。
“难道……是巫医族的人用蛊虫控制了教徒的心智?”
他见识过那蛊虫的厉害,若是如此,那所有的一切就都说的通了。
“爹娘拼死护我,才瞒过了他们,也就是那个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继承了祖母的血脉,可以操纵蛊虫,我的病……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所以这件事,我不能让阿公知道。”
戚景行话音未落,却忽觉掌心传来一阵刺痛,他低头望去,才发现戚巳将他的手掌紧紧攥着,用力到指节发白,他不由抬起头,却在看清戚巳那张脸的时候,愣住了。
青衣卫统领睫毛轻颤,眼眸中不可抑制的怜惜和自责几乎要流转出来,见自己抬眼后,先是传来了两声沉重地呼吸,他低着头,这个人笼罩着一层浓浓的哀戚,仿佛沉浸在眸中巨大的悲痛中。
戚景行心头一跳,“戚巳……”
后半句话被一个拥抱打断。
戚巳抱着他,抱得格外紧,紧得连他胸口的伤都开始发疼,许久之后,是戚巳压抑沉重地声调。
“所以,这么多年,你都只有……自己一个人,守着这些秘密……”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戚景行眼中总有种过不去的难过,整整八年,在剧痛和仇恨中挣扎,连一个倾诉的人都没有。
被人误解,怪病缠身,还有压在心底不能诉说的苦衷,他该有多难过。
此时此刻,戚巳无比怨恨自己,八年前,他怎么就能离开戚景行呢?让他的阿景,一个人守着这些秘密,寂寞地过了八年。
他甚至觉得自己向来冷硬的心疼的令人发颤。
他拍着戚景行的背,哑着嗓子道,“阿景,都过去了,从经以后,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再也不离开……”
戚景行愣住,他其实并不觉得自己这八年过的不好,最多是半夜一个人做噩梦醒来的时候,望着四周的一片漆黑,会下意识的蜷缩到角落。
可是,听着紧贴着自己的戚巳胸腔传来的震动,听着那略带颤抖满是怜惜的话语,他眼眶忽然就有些发酸。
良久,他才哑着嗓子,嗫喏道,“其实也没有那么辛苦,最多就是有一点点委屈,就……一点点,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