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开心在昏天黑地的睡眠中悠悠转醒。不知道现在是何时何地。他往边上摸，一双手立刻握住他的。
宋开心安心下来。
“船船。”
“嗯。睡醒了吗？”
宋开心嘴巴疼，下身那地方也疼，浑身也酸，感觉像跑了十来公里。
“嗯，起吧。”
周舟早上就醒了，穿好衣服一直安静守在他身边。
“现在几点了？”
宋开心自己摸着穿衣服，身上都是干爽的，最后一次在浴室做果然有好处，做完直接洗好澡进被窝。
“下午三点。”周舟说。
宋开心动作愣了。
他俩这是在床上厮混两天了。前天晚上到今天下午三点。
宋开心后知后觉脸热起来，说出去可这么见人！
周舟无声笑笑。
“我哥呢？没找我啊？”
怎么可能没找，昨天下午宋总敲了一次门，结果周舟还没起来，自己弟弟就拽着人家衣角不给走，宋总无语，一把将房门关上，眼不见为净。昨晚唐爷爷也来了，旁敲侧击地说：“再怎么……，吃饭喝水要的呀。”
可宋开心起不来，老唐没办法，给煮了粥，还在保温杯里温着水，交代周舟伺候小少爷吃。
听到这里宋开心衣服也不穿了，把自己往床上一摔，脸埋被子里。
这下好了，哥跟唐爷爷都知道自己被那什么的下不来床了。
“你这后知后觉的害羞是怎么回事？”周舟笑道。
宋开心斜睨一眼，怪他这个褒姒勾引周幽王。
两个人穿戴洗漱好已经是四点多，宋林枫在餐桌边看电脑，老唐在外面跟二伯聊天，聊天的声音时不时传进屋内。
宋林枫百忙之中抬头给了这对小情侣一个眼神，没什么大的情绪，淡淡道：“肯起了？”
宋开心挺有点不好意思。人家来陪他过年，他倒好，跟男朋友交缠都下不来床。宋开心摸索着，坐到哥身边去，问他：“哥你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宋林枫瞅见他下巴处那块小乌青，看了眼周舟。
周舟挠挠头，没做声。
昨天下午有一次，宋开心扶在书桌边被冲撞的东晃西倒，手软没撑住，下巴磕在了桌角，立刻就红了一小片，小少爷当时眉头皱成一团，周舟心疼起来，要把自己拿出来，宋开心却缩着、夹着，不给走，周舟没办法只好抱着他，两人连着倒在床上继续。当时就没顾上，现在都乌青了。
宋林枫也没追究，毕竟小情侣刚在一起，激动起来没注意到也是有的。比如他自己，做起来的时候，那个小年轻都差点没死过去。
只不过他现在是哥，还是淡淡说了句：“当心点。”
周舟笑了下，点头。
宋开心懵着，不知道哥跟周舟两个人在打什么哑谜，“什么当心点？”
宋林枫瞅他一眼，领子扣的严实，不然还不知道底下是个什么光景。
“没什么。”宋林枫缓缓说：“不是要给我倒水？”
宋开心找到了献殷勤的机会，立刻摸着去拿水了。他碰不了热水，瞎子倒热水没准头，很容易烫着，他自己也知道，从来不添乱。所以说要给宋林枫倒水，实际就是去摸了瓶瓶装水来，还很贴心给拧开了。
宋林枫喝着弟弟给的冷水，倒是承这份情。
周舟揉揉宋开心软乎的毛，“我做碗面条给你吃？”
“嗯，要多放牛肉。”
“知道了。”
“宋总呢？”
宋林枫摆摆手，意思是不掺合你们这中饭不是中饭，晚饭不是晚饭的两碗面。
周舟进厨房了，宋林枫看着宋开心笑眯眯的眼睛，问他：“开心？”
宋开心点头，“嗯。”
宋林枫于是也笑笑。
外面传来周远的声音，还是一样咋咋呼呼的，不知道跟老唐说着哪里的高兴事。
“开心……”
周远慢慢从门外探进头来，不自觉放轻了声音。他怕宋林枫，所以不跟在外面似的那样肆无忌惮说话。
看到宋林枫兄弟俩坐在桌边，他正经了些，缓缓走进来，“宋总。”
宋林枫点点头。
“周远，怎么啦？”宋开心跟他热络地说话。
“你们消失好几天了，还以为……”他偷眼看宋林枫一下，小声嘀咕：“还以为宋总把你俩拐跑了。”
宋林枫听到了，不过没计较，垂下眼神看电脑，明显就是不想参与他们这小活动。
宋开心往沙发那边走，招呼周远过来：“我们……这两天…… 有事。”
周远看宋林枫没参与的意思，胆子大了点，走过来跟宋开心一起坐在沙发上。
“什么事啊？”
宋开心眨巴眨巴眼睛，没答上来。
周远跟傻子似的，喊了声：“你下巴怎么了？！”他又仔细瞅瞅，“眼睛也肿肿的。”
宋开心不好意思摸摸自己下巴，这才想起来这块乌青是怎么回事。原来刚才哥跟周舟是在说这个当心点吗？他又想起来这块乌青是怎么来的，脸红了。
周远又喊：“脸怎么还红了？发烧了？”
宋开心无奈道：“别喊别喊。”
周远赶紧收敛声音，又偷偷看一眼宋林枫，怕大佬怪他。
“到底咋了？”周远小声问，“该不是被周船给揍了吧？”
宋开心拧着小眉头，三分叹气五分害羞还有两分满足。
周远恍然大悟。
直男的世界崩塌了。他刚刚才接受宋开心跟周舟是恋人的事实，还没考虑到进一步的亲密接触里去，乍一明白，五官震惊。
宋开心没听见反应，摸到他手臂，问：“你怎么了？”
周远虚空咽了口口水，“你们……这几天都在……嗯？……”
宋开心咳嗽两下，转开了眼神。周远默默竖起大拇指，周船，你可真是个禽兽。
周远又偷偷回头瞧宋林枫，小声说：“你哥……知道啊？”
宋开心跟周远抵着头说小话，“应该吧。”
周远微微松口气：“看样子你哥也没生气，应该不会把周船的腿扫断了。”
周舟端着两碗面条过来，看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就把面条端过去了，两碗牛肉面，放茶几上，热腾腾冒着香香的白气。
“你们还没吃饭啊？”
“嗯，有事耽搁了。”周舟脸不红心不跳地说。
周远瞅白眼狼一样瞧他。
周舟置若罔闻，拿了个抱枕垫在地板上，“坐这吃。”
宋开心早饿了，笑嘻嘻的摸着坐上，趴在茶几上吃面。
周舟也嗦上了，吸溜溜的，周远过年在家肚子里塞了一堆零食，可听他们吃面那动静，竟也饿了。
“还有没有了？”周远问周舟。
周舟睨他一眼，“你也没吃？”
“吃了就不能再吃啊？”
“……厨房锅里，不过没牛肉了。”
周远也不在乎牛不牛肉的，窜进厨房盛面，里面一阵叮咛桄榔。
宋林枫看了一眼沙发那边埋着吃的两颗头，再听着厨房里的动静，恍然觉得这生活与自己这么些年以来过的都不一样。
有点儿，吵闹跟……热乎。
周远捧着碗素面，吃得吸溜溜响。
这期间周舟接了个电话，邹丽娟的，说他舅舅晚上就到了，问他要不要回家吃饭。
周舟跟邹晚晚的舅舅，邹丽刚，也就是邹丽娟的哥哥。邹丽刚娶了上海姑娘，叫姜涵。姜涵家在上海有房，邹丽刚就跟着一起在上海定居了。以往周舟外婆还在世，一年回来个一趟，后来外婆去世，七八年都没回来过了。
周舟对这舅舅都没印象，也不知道今年怎么就回来了。
“知道了妈，我马上回。”
周舟在电话里应着。挂了电话之后，周远问他：“你舅舅回来了？你舅妈也回来了？”
周舟漫不经心地点头，眼睛却看着宋开心，“再吃两口。”
宋开心本来都要放碗筷了，听到这话，又嗦了两口。
周远想到周舟舅妈那个人，无奈摇头，“他们回来我就只想躲。”
周远就要跟邹晚晚结婚，到时候晚晚舅妈也就是他舅妈，可他对这人印象差，也不想凑上去套近乎。
“怎么了？”宋开心挺好奇。
“怎么说呢，感觉眼睛长在头顶上吧。”
“啀，开心，我跟你学一下啊。”周远把碗放下，清清喉咙，用一种尾音上扬的口吻说道：“这个路怎么这么烂的啦。”
上海调子不像上海调子，本地话不像本地话。
宋开心乐起来，“真的这样说话啊？”
“可不是。”周远有声有色地描述，“听着人浑身难受。”
周舟也笑起来：“行了，再难受你也没办法。”
周远撇撇嘴。
邹丽刚一家要在老家待好几天，基本亲戚都要走一遍，周舟就陪着吃一顿饭，然后在县里宾馆定了房间，其他都没再管。
倒是周远受苦，他作为今年马上要上任的“外甥女婿”，陪了好几天，邹晚晚也不喜欢这一家人，到后面脸色都暗了。
宋林枫实在是要回北京了，他手头的事已经堆成了山。临走之前见了章锦华，几个人简单聊聊，也没太谈工作的事。宋林枫已经将这个项目交给了杜飞等人，那他基本就不会过问太多细节，放手给底下人去做，他看住成果就行。
宋林枫跟老唐简单来简单走，宋开心这次没不舍得，站在门口开开心心地挥手再见。
宋林枫摇头道：“找不着北了都。”
年节过去，该上班也要上班了。家里这些天拜年人都多，周舟还是将宋开心带到泉声去，不然不放心。
宋开心无所谓在哪里，他现在对泉声的方位也都很熟悉了，跟里面一些老员工也熟了，经常在一起聊天。
初十这天，外面天气好，宋开心就搬个板凳，坐在食堂门口晒太阳。
下午三点，食堂里没事，三个大妈正在摘菜，凑在一起跟宋开心说话。
“开心，听说你是大老板弟弟啊？”
“……是的。”
“关系户么这不是。”大妈笑着说。
大妈们一辈子都在地里厂里，对宋林枫这里的大老板反而没什么实在感受，就知道厂里老板现在姓宋了，是个有钱人。但是有没有钱的，都没她们手里那二两白菜重要，她们可掌握着全厂所有人的伙食。
杜飞带着一屋子的人窝在办公室里开会。去年下半年一直提到过的新产品开发，其实就是要增加一条轻食零食生产线，提案由杜飞提交到总部，前几天总部通过了，他们今年马上就要投入生产。
“杜总，年后我们招的会计师今天到了。等会让他来见你？”负责人事的同事在会后跟在杜飞身后说。
杜飞懵：“郭筱不干了？”
人事主管：……
“杜总，除了郭筱，另两个会计是总部来帮忙的，年后要还的……”
“啊……”杜飞回想片刻，“那还回去了是要招的。”
周舟一直站在后面，听到了人事主管跟杜飞的对话，笑着跟章锦华撞了撞肩：“杜总吃干抹净不给钱。还想白嫖总部两个会计。”
来帮忙的都是拿自己原来那份工资，不用泉声另外再给，说是白嫖也不为过。
杜飞毫不知羞，“能不给钱不是最好么……”
人事主管：“……总部过几天来的那个会计主管，是正式入职我们公司的，要给钱了……”
杜飞：……
·
阳光还暖洋洋的，宋开心舒舒服服坐在小凳上玩土豆。
硕大一个带泥的土豆躺在他的小手里，他颠颠手。
“八两。”他笃定道。
一个大妈拿过他那土豆，也颠颠，“一斤二两。”
另外两个大妈，一胖一瘦，哈哈大笑，“你们这差别也太大了。”
“别笑。”宋开心瞪着眼，“快说，你们压谁？”
“我啊，我压翠芳。”胖大妈说，笑着把一小把花生摆到翠芳跟前。
瘦大妈明显也想压翠芳赢，但不忍心见宋开心一脸期待的表情落空，就把自己那把花生摆宋开心眼前，“我压你，小开心。”
宋开心眼里湿润润的，闻言瞬间亮起来，指挥起来：“快称快称。”
厨房大师傅是个40多岁的胖大叔，早拿着街边卖菜奶奶的小称在等了，见他们都猜完了 ，吆喝一声：“得嘞～”
把土豆放在称盘里，拿了个小一号的秤砣，红绳拴着，挂在称杆上。他老花眼，往后仰了仰身子，眯着眼睛约称。
“九两差一点。”大师傅看着秤杆上的小标数说。
翠芳大妈立刻挤开两个同伴，不相信地看着称杆，上头全是大大小小的点数，大妈根本看不懂，嚎道：“你没见错吧！”
大师傅瞪眼：“我又不是你，不认得称！”
翠芳把称拿过来，妄图将栓着秤砣的红绳往称杆尾移一移（称砣越靠近称尾说明东西重量越重），可是一移动红绳，称头就翘起来，非得在那个位置才平衡，说明底下称的土豆就是秤砣现在所在的这个重量。
宋开心哈哈哈笑着，摸着去揽那两坨花生。
“我赢了，哈哈！”
瘦大妈笑得弯了腰：“翠芳卖了半辈子猪肉，约称约不过一个奶娃娃。”
胖大妈摇摇头：“认输吧翠芳。”
翠芳又笑又愁，推胖大妈：“你来！”
宋开心欣然迎战：“好啊，这次猜什么？说好了啊，无论猜什么，赌注就要翠芳阿姨炒的那个花生……”
“不好意思……”一个年轻的声音凑过来打断了他们。
宋开心仰起脸，望着那个方向。
年轻人看着宋开心这张脸，瞬间失了神。他长得太无害了，白净的一张脸，全都是未被世俗伤害的浪漫与天真。他好像不属于这里，又与这里的所有融合得恰到好处。
“什么事啊小伙子？”瘦大妈见这年轻人只看着宋开心不说话，忍不住问。
“哦……我问一下行政楼在哪里？”
瘦大妈指着路：“往这绕过去，看到一个红色的小楼就是。”
“好，谢谢。”年轻人笑笑，往后走去。
大妈们沉默着看他的背影，胖大妈小声说：“感觉不像我们这的人。”
“肯定不是，看那样子……叫什么来着……气质！”翠芳猛然想起来说：“我看这气质跟小开心都有点像。”
宋开心莫名被点名，抬头看着她们。
胖不妈也说：“是啊，个头跟小开心也差不多。”
宋开心问：“我什么气质啊？”
“说不上来，就感觉比我家闺女还白净……”
胖不妈嘻嘻笑：“你有闺女吗？还你家闺女……”
翠芳小声道：“我……我以后生一个……”
胖大妈瘦大妈都哈哈笑起来，说她生不了了，不如认宋开心当干儿子，当闺女养得了。
宋开心笑嘻嘻，跟她们凑热闹说：“那花生可得管够。”
·
杜总两个会计没白嫖到，新招的那个会计很快就来了，先见过了人事主管，简单聊了之后直接带到了杜飞的办公室。
杜飞也不懂会计方面的事，就让人事主管自己决定了。新同事也年轻，不过杜飞是对“年龄决定资历”这件事最不在乎的人，他本人就是对这句话最大的反驳。
“那今天先进办公室熟悉环境吧？”人事主管询问。
“好。”
人事主管带他往会计室走，一边介绍基本情况：“会计部已经有一位同事了，叫郭筱，跟你差不多大。主管是总部来的，后天入职，以后你们共同共事，有事可以跟我说，你也可以找章总，他是原来的厂长，人很亲切的……”
“好，我知道了。”
“对了，还有一位。”人事主管笑笑：“还有一位副总，也年轻，估计跟你聊得来。姓周。”
“公司好年轻啊。”他感概。
“是挺多年轻人的。不过啊，现在年轻人都能干，不是拿年龄资历大小说事的时候啦。”
说着话就到了会计室门口，人事主管推开门，后头的新同事还没看到里面，就听他说：“啀，周总也在啊，刚才还介绍你呢。”
“说我什么啦？”
里头传来一个带着笑的清亮声音，新人浑身僵住，不敢相信地望着发出声音的方向。
“来，这是新来的同事，秦文飞。”
人事主管让开半边身子，秦文飞终于看到了里面。
周舟靠在桌边，非常自在地曲着一只腿，带着一点笑看着门的方向。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秦文飞，周舟惊讶极了，愣半晌。
郭筱从办公桌边站起来，笑道：“欢迎你。”又开玩笑说：“虽然我俩到这的时间也就差十来天。”
周舟找回神思，了然笑笑，有什么不可能的呢？不过也无所谓。只是同事而已。
秦文飞像魂飞了一半，直直看着周舟。人事主管叫了他好几声。
他勉强笑笑，对他们说：“嗯，谢谢。以后，多多指教……”
周舟抬步往外走，还交代郭筱：“别忘了。”
郭筱假模假样微微鞠躬：“知道了周总。慢走周总。”
周舟摇头笑笑，走过秦文飞身边的时候他轻轻说：“欢迎你来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