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人社会是一张网，大城市看似好些，但其实只是这张“网”更加隐形一些罢了。
工作给一个成年人稳定的收入，这是摆在明面上，但在其中最值钱最可贵的部分一开始并不会让你看见。
那是人脉、交情、信息。
距离周思凡第一次被裁员，已经差不多过去了一年。
一年在互联网行业里已经不算短，毕竟一切都发生得太快。
周思凡想起他刚被裁的时候还跟胡晓虎吐槽，说他老大怎么怎么样，天天给他画饼。
但其实后来仔细想想……也还好。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需要待的位置和要做的事情，“画饼”也是一种能力。周思凡的老大在其他方面并没有亏待过他，到了最后还给了不错的补偿。
周思凡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再去聊一聊，反正他现在不打算放过任何一个机会，真给老东家干活也不会怎么样。
隔天，周思凡难得醒得比陆峰还要早，还特地做了自制煎蛋午餐肉三明治，陆峰起床的时候难得有些找不着状态。
周思凡：“快洗把脸吧，早餐做好了。”
陆峰洗了脸，终于看清眼前的不是他的幻觉，低声笑道：“不得了。”
周思凡借题发挥：“以前我吃早饭都是提前一天晚上就预定好外卖的，现在还特地早起给你做，你怎么……”
陆峰一下子就吃完了，然后猛灌牛奶，过了一会儿才说：“师傅不要念。”
周思凡：“……”
“你跟你妹也这么说话吧。”周思凡无情地拆穿了他，“你肯定嫌我烦了。”
陆峰：“……”
“不是，你怎么知道？”
周思凡晃了晃脑袋，说道：“我有自己的眼线。”
陆峰如临大敌。
周思凡穿衣服的时候，陆峰也在穿衣服，两人挤在一起，陆峰还是不知道周思凡到底是骗他的还是真的跟陆月有联系，狐疑道：“你加她微信了？”
“没有。”
“那你怎么……”陆峰想了想说，“那你就是猜的。”
周思凡大笑道：“随便你怎么想。”
陆峰：“……”
这招就是虚虚实实，让人摸不清真相到底是什么。两人一起出门，陆峰打上了车，他们去的方向一致，只不过下来之后得分开了，周思凡去过的两家公司只隔一条街。
周思凡看着熟悉的通勤路线和街景有点儿恍惚，心想自己到底是不是上辈子欠这个地方钱啊，这辈子就被绑在这里，没有打工到一定年龄不放自己走是吧。
一年前，
上班是一种心惊胆战，
他在这头，
裁员在尽头。
半年前，
上班是一种心灵折磨，
他在这头，
996在身后。
而现在，
上班是一种美好愿望，
他在外头，
工作在写字楼里头。
最关键的是——
男朋友在街的那头，而他可能又要回到一切故事的源头。
周思凡被自己的脑补惊到了，忍不住说了一句：“靠，乡愁！”
陆峰当然没有跟上周思凡的思路，只是说：“你快去吧，简历带了吗？”
周思凡翻翻包，说道：“带了。”
陆峰伸手给周思凡整理了一下衣领，说道：“去吧。”
周思凡点点头，跟他挥了挥手，陆峰的身影一点点变小，直到周思凡完全过了街，他才刷卡进去。
不能亲亲了。
大马路上的，影响不太好。
周思凡转换了心情，熟门熟路地去楼下登记，前台的妹子已经换了一个，周思凡不知道从前眼熟的那个是轮班还是离职了。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周围，觉得一切都和原来一样，布景摆设都没改，咖啡店也还在。
过了片刻，有人喊了周思凡的名字，hr对他很客气：“思凡。”
“哎。”周思凡也笑道，“您好。”
“走吧，蒋哥在楼上等你。”hr说。
周思凡：“好的。”
进了会议室，周思凡简直像是回老家了。不过他们原来的项目组已经解散，原先的位置上又坐了别人。可惜没等他惆怅太久，人就被带到会议室了。
“哟，思凡来了啊。”坐在里边儿的男人对着周思凡笑了笑。
周思凡也笑道：“蒋哥好久不见。”
蒋哥：“呵呵，你坐，是挺久的。”
这也不算是特别正规的面试，非要说的话更像是聊天，毕竟周思凡前面的流程几乎没走，直接一步到位到主管这来了。聊了一会儿周思凡才知道，蒋哥上半年升职了，原先公司内部进行了各种削减和重组，他手下现在需要孵化新的项目，也就需要招一些人。
蒋哥还是挺实诚的：“我可以给你保证hc是有的，这项目也是重点规划的，你考虑一下看看呢。”
周思凡：“还做原来的岗位吗？”
蒋哥：“嗯，等你进来后再待一阵子，之后想让你做产品这边的组长。”
周思凡震惊了。
蒋哥说出了最经典的一句台词：“我不是在画饼啊。”
周思凡都有点儿憋不住了。
蒋哥：“我目前是真的缺人。”
周思凡：“嗯，了解，谢谢蒋哥。”
蒋哥：“你后来去了哪里？”
周思凡便跟蒋哥说了之前在街对面上班，然后去了一趟上海被毁offer的故事，蒋哥的八卦魂立刻被激发出来了，听得他目瞪口呆。
周思凡总结：“所以目前又回来了。”
蒋哥微笑：“那看来我找你的时机真的很巧啊。”
聊了一通之后周思凡先回去，hr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周思凡直接发了offer，薪资方面居然还涨了，总包里面还额外加了一部分季度奖金。
周思凡：“！”
心动。
但是让他做组长这事儿，只能说是“薛定谔的饼”。
这天下午周思凡一直在考虑这个offer，其实他心里的天平已经在往这里倾斜了。他在电话里跟胡晓虎说了这事，胡晓虎说二进宫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给到你的才是真的，况且蒋哥这是主动找上门来，他感觉可以接。
周思凡坐在面条店里吃面，说道：“那我明天再回复吧。”
胡晓虎笑道：“明天说呗。我说的没错吧，让你别急，凡事都有转机。”
周思凡有些感慨：“是啊，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巧。”
胡晓虎：“认识点人还是方便的，你看你这个老大升了一把，这下面空出来的位置你抓紧争取一下。”
周思凡：“我不想卷了，我就想轻轻松松上个班。”
胡晓虎：“那随便你。”
周思凡：“之后有空出来吃个饭，我带上陆峰……你是不是没怎么跟陆峰吃过饭。”
胡晓虎大呼小叫：“哎哟我的天啊，你们狗男男终于想起来带我玩儿了啊。”
周思凡哭笑不得地保证：“……带你玩儿，肯定带你玩儿。”
胡晓虎的电话挂了，陆峰的电话又进来了。
陆峰：“面试怎么样？”
周思凡：“挺顺利的，我打算接了，不过晚上回家的时候再跟你说。”
陆峰：“好。吃了吗？下午回家？”
周思凡：“吃过了，在下面店吃的面条。下午……下午我去拍会儿照吧，等晚上我再回去，你想不想吃吴山烤鸡，我顺路就去买。”
陆峰：“嗯，你顺路就买。”
周思凡一个人去坐了地铁。
他想拍西湖，却不怎么想跟游客挤西湖的东面，龙翔桥是他永恒的痛，人多得能缺氧。
周思凡有他自己的路线。
有点儿迂回，不怎么顺路，但是很安静。
他用地铁、步行、公交的三种方式交错着深入山林，越往里走，人群的声浪离他越来越远，耳边渐渐地安静下来。周思凡站在一块儿石头上，举起相机拍远处的湖光。
他还是喜欢拍照。
希望重新上班之后，周思凡也不会放弃这个爱好和他辛辛苦苦积攒起来的小副业。
买好烤鸡之后，周思凡再搭地铁回家，天色暗下来，陆峰已经来了好多条消息催他回家，周思凡只好赶紧赶回来。
“陆峰！”周思凡进门脱了鞋，把手机充上电，“我回来了。”
陆峰却没声儿。
周思凡把东西都放好，奇怪地去书房看了一眼，发现陆峰坐在电脑前不知道在看什么，连他回来了都没发现。
“喂。”周思凡站在门框那叫了他一声。
陆峰终于回过神来了，第一个动作就是把正在看的网页给关掉。
他站起来说道：“你回来了啊。”
周思凡：“……”
这也太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吧。
“回来了。”周思凡探头探脑，“你看什么呢？”
陆峰：“没什么。”
“烤鸡呢？买了吗？”
陆峰要走出来，周思凡挡在他的前面，用手指抵住他的胸膛，说道：“你转移话题！你在看什么！”
陆峰：“……”
周思凡：“？”
陆峰迟疑了一会儿，说道：“学习资料。”
周思凡：“学什么？”
陆峰一个没抱住周思凡，让他突破了防线，直接坐到了他的电脑前。
陆峰：“你别看！”
周思凡惊了：“我要看！”
陆峰沉默了一秒钟就放弃了挣扎，说道：“那你看吧。”
周思凡：“……”
他点开陆峰刚刚打开的网页，还真的是个学习资料——“用xx实现解锁关卡功能详解”
一切都很正常。
周思凡点开视频，随后听到陆峰的声音在音响里响起。
周思凡：“？”
陆峰：“……”
周思凡：“哥你……”
陆峰：“不是我传的！是赵英杰！”
周思凡：“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陆峰的确是在教学，但是一条条弹幕却没有在学习，周思凡一眼看过去全都是——
“阿婆主声音好好听。”
“UP我爱了！”
“小哥哥讲的这么好不要命啦。”
“不是？？你们别太离谱？？”
“阿婆主这个功能我学不会啊啊啊麻烦你一定要来我房间再教我一遍好吗！”
“神经病吧打开就被创了，发*的滚出去好吗？我是来学习的。”
“完蛋了，整个评论区凑不出一条裤子。”
“老师！老师！你也不想让你太太知道你在教我写代码吧。”
“老师讲什么我都没听见……怎么办……”
周思凡气晕了，转头对陆峰说：“陆老师你只能教我写代码！听见没有！不要在互联网上拈花惹草！”
陆老师：“……”
无妄之灾！
作者有话说:
ps：其实不知道offer能不能发这么快，这里先假设一下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