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个个打扮精致，穿着漂亮而不失个性，说说笑笑的模样特别热情，然后有位举起手机要合照，张邵微微弯腰低头，凑到她的屏幕里微笑。
少年忽然觉得，张邵没了他们几个高个子的衬托，绝对不矮，怎么看都有一米八。而且高这几个小姑娘半个头，有个还穿着高跟鞋，可他仍然有鹤立鸡群的感觉。
邱泽天见她们拍完照还在围绕着他，忍不住走上前去，张邵瞧见立马指了指少年，调侃幽默道：“不能加微信，他管的严。”
她们笑声里有惊讶、恍然、八卦，邱泽天脸有些红，摇摇头说没事，可以加，“他开玩笑的，我们是……”
“我们是恋人。”张邵莞尔，“他还穿着我衣服呢。”
“你男朋友也好帅啊！都加！都加的话可以吗？”
她们并不在意，玩笑雀跃一番，两人的微信都加上了。待人都走后，邱泽天尴尬地看向他，又望着通讯录添加里的四位，问：“是粉丝吗？”
“不算吧，就网上刷到过而已。”
“她们要知道你是gay……”
张邵耸肩表示无所谓，“知道就知道。”
他不在乎家里人知道，难道还在乎陌生人知道？有什么关系呢，他早就不在乎一个虚拟世界的成功与否了。
邱泽天现在却很顾忌。他时常也会看到张邵热闹的评论区里出现一些难看的字眼，阴阳怪气内涵的，辱骂的，不分青红皂白说他娘炮的。虽然邱泽天拿“天天开心”的账号回骂过别人，吵来吵去，时间久了他也一笑了之。毕竟网上的闲人都是太多，根本顾不过来。再加上张邵渐渐不去玩那些账号，他也就不会登入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可亲眼看到张邵被诋毁，那种感觉还挺难受的。这群不明真相的喷子都不认识张邵，凭什么对他的脸和生活指手画脚，那些难听的话他看了比张邵本人更难受。
此刻，满不在乎的张邵走到柜台拿他俩的奶茶，插好吸管伸他面前，声音疲倦，“现在我们要去哪儿玩呢？太多人了……”
邱泽天顺势喝了一口，淡然道：“张邵，下学期能不能别住宿舍。”
张邵意料之外，噎了一秒钟转而笑道，“是因为洋洋分手了吗？宝宝，他真的是直男。比钢棍还直。”
听张邵嘴里一口一个洋洋，邱泽天醋意横生，别过脸冷道：“等深哥谈好修理厂的事情，我要去学习，到时候开车回家也不远。要不这样吧，你这学期不住宿舍，我每天下班就开车接你回来……”
张邵含笑点头，“我当然愿意啊！有人接多好，我以前就是懒得开车而已。泽天，其实我以为你不愿意回……那个家。”
邱泽天深呼吸，“不是愿不愿意的问题。我知道下午的时候很矫情，但是……”
“矫情？我没这样想。”张邵打断他，揉揉他脑袋，“走吧。”
邱泽天点点头答应，“走。”
见宝贝乐意回家睡，张邵嘴角上扬，同样长吸一口气：“嗯，我们回家。”
邱泽天再次忐忑不安地来到门前，张邵背对他输密码开门的时候，突然意味深长地问：“宝宝，你觉得一辈子需要什么过程。”
少年一怔，顺势捏紧口袋里的盒子，承着话题而下，“结婚才能一辈子吧。”
张邵失笑，“那我们以后一定要结婚。”
“算了吧，我不想出国，更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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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泽天抿唇，手有些抖，他猜想张邵是不是已经察觉了，毕竟他当时偷着拿快递的时候对方还追问了很久是什么。少年手心冒汗，思忖着要不先跪了再说，但是、可是他还没准备好。
原本想回这房子里，他就下跪编词，什么我爱你，未来，一辈子，永远，不分离，什么走不开，放不下，陷入其中等等……
他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失去踏进这个房子的勇气。
“泽天？”
邱泽天回神，深吸一口气，摆头尬笑，“怎么了，开门啊，我都说没事了。”
“我说我们要结婚的事情。”
话题明明是他挑起的，邱泽天额头冒汗，心虚到目光左顾右盼，“结婚，那不是要先求，呃，其实我，张邵……”
门忽然开了，邱泽天声音戛然而止。
客厅泛着淡淡的暖光，昏黄灯光下是满地的粉色玫瑰花，从门口铺到了卧室，有花瓣有花束，壮观而浪漫。家里似乎是焕然一新，别的他还没来得及发现，但邱泽天第一个就看到，张邵最喜欢的沙发已经换了，成了温暖的米白色。还有，扑面而来的花香和浓浓的蜡烛燃烧后的气味。
邱泽天紧握的手松了，双目圆睁，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动作，只有呆若木鸡。
“其实来的时候我就请人弄好了，但是你不愿意进去，一下午不知道花有没有焉，反正没那么新鲜了……”张邵淡定地说完，转身，望着他慢慢单膝下跪，男人目光殷殷，满脸真挚和温柔，还牵过他的手抚摸，“泽天，你说的对，如果我们要结婚的话，总要有求婚的过程吧。”
张邵的下跪让邱泽天眼眶逐渐模糊，鼻头发酸，“操，你……你什么意思……”
“泽天，你慢慢听我说……我呢，最近在看一本书。邱妙津在《蒙马特遗书》里写，性欲、爱欲、死欲，三者最强烈的时候是一致的。我总会想到你。泽天，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变得特别想要自由，觉得所有人都不在乎我的真实感受，这个世界上根本没人懂我……”张邵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丝绒小盒子，不紧不慢地打开，接着背诵连夜准备好的台词：“或许，我自己都不懂自己需要什么。我迷茫的时候总觉得性很重要，而爱是深沉和悲哀的。于是我不想恋爱，觉得大家互相消遣时间就够了。不仅这样，我曾经还总觉得大家都刻意地用自己的三观、现世的标准约束我的思想和自由。我逃避、我厌恶，我觉得你或者你们，他或者他们，都是自大的……”
邱泽天眼泪终究从眼角滑落，他开始明白张邵今天为什么如此温柔，连现在说话的语气都跟平常不一样。
好陌生，好帅气。
暖光照耀张邵细软的发丝，他仿佛披着厚厚的色彩，跪在邱泽天面前虔诚悔过，好似在赎罪，罗列自己当初的罪证和暴行，“我讨厌跟任何人绑在一起。是，我伤害过很多人。连时齐说我冷血无情。因为我从小，就不知道该如何表达爱意。你知道的，我的家人太爱我了，他们从来没有求我的回报与爱，我以为爱是馈赠、不需要偿还的。我坦然接受一切，觉得得到爱是理所当然，所以我总是……伤害你。泽天，我、我太晚熟了，我的感情又封闭……”
邱泽天抽噎到咳嗽，“我本来也不指望你还给我……爱。”
张邵看到对方哭泣，声音愈发颤抖，“以前……我疯狂过很多次，我发现全天下的男人都一样，自私、虚伪、做作，大家都习惯用下半身思考问题。我自身也不是一个完美的男人，所以我更加觉得恋爱虚伪，永远也虚伪……”
“可是我相信，永远。”
“是。”张邵不由自主跟着哽咽起来，“泽天，你是我人生中最大的老师，你教我勇敢，教我去爱，教我理解永远。”
“张邵……”邱泽天噗通跪下去，倾身用力地抱住他，“我没有！我以前总是利用你，我根本没你说的那么好……我也是满怀目的跟你做朋友。”
“那都不重要。”张邵淌泪拿过他手，郑重其事地帮他戴戒指，“我们对曾经都不计前嫌了，不是吗？我不是一个好男人，以前没有给你安全感，这些事情我自己也记得……我什么都记得……越是记得越是深刻，我就暗暗发誓以后要对你好……做更好的自己，做更好的男人照顾你。”
昨夜张邵思考了很久，他是个看似理性却十分感性的人。妈妈说的对，他还年轻，泽天尚幼，他们提永远提爱情就像一场人人笑之的过家家，说不定他们透支勇气，也没有面对生活的能力。
正是如此，张邵才决定做这件事，他要给心爱的人承诺。无论能不能最后，这个承诺他必须许下。他还年轻，趁还有泛滥的爱和理想主义，在最热烈的青春里去埋下一颗种子，将它当作未来的愿望，即使失败，即使错误，这都是不可磨灭的记忆。
它当然能称作永远。
一旦爱成为错误，就会烙印在心头，成为人终身无法忘怀的过去。
曾经林山钰惊鸿一瞥成为他的痛，那么他为邱泽天所做的一切，全都会铸就成一道疤。痛能遗忘，但是疤不可以。
“我也会对你好，我也会！我也会……”
张邵泪中带笑，“你不再伤害自己，就是对我的好。”
邱泽天的爱很残忍。为爱而死的人总是感人至深，以至于众人总会忽视“死亡”而感慨“情爱”伟大。这是一种暴力、偏激，它的存在和结果都是错误的。邱泽天拿错误的爱去讨张邵懵懂的爱，他以为豪赌赔本，输的一无所有，没想到最终盆满钵满。
可这是万分之一的概率。
纠缠到至死方休的爱情，病态的目标和方向能让大部分人崩溃绝望，能让很多人避而远之，能让旁人非议诟病，好在邱泽天爱上的是张邵。
他们同样能欣赏暴力，同样缺乏道德。
房门锁上，清脆悦耳的机械声响起，门内花海涌起浪潮，白日燃尽的蜡烛早已经风干，固态发硬，温暖的客厅发出几声暧昧的声响。
两人摔倒在粉色的花瓣中，邱泽天眼眸清澈而深邃，声音有着哭后的鼻音，“你早就决定今晚向我求婚是不是。”
“我只是想正式表达我的爱意。”张邵热烈吻他的唇，结束后气喘吁吁，摸出中央他嘱托藏好的东西，举到邱泽天面前莞尔，“这块百达翡丽还记得吗？去年爸爸给我的二十岁大礼。我现在送给你，以表代我真心……我哥的那块以前送给过周雨，她离开后才回到他手里。你明白我的意思吗？除非你不要我，你彻底离开我，不然我会永远黏在你身边。”
“我……”
“嘘。”张邵捂住他的嘴巴，深呼吸捋顺哭过后的情绪，眼眶弯弯，“这房子，我也送给你。是你的就是你的，我已经跟哥哥商量好了，过户给你之后，未来哪天你不高兴就理所当然地赶走我。”
邱泽天撑起身子懵懵地看着他，“都……给我吗？”
“对，全部都给你。”张邵挂泪仍然在笑，“把这么不完美的我，也送给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