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邵包里没用的东西是一盒避孕套，两瓶不同味道的润滑剂，这些东西备着似乎用不到了，因为邱泽天带他下乡不想做爱。
张邵在庭院里翻滚半宿才睡着。露天睡觉，蛐蛐声如雷贯耳，环境幽深复杂，他原本就不习惯，好在一天劳累过度，不久后在邱泽天身旁安然度过第一晚。
翌日清醒他坐起身，原本就没怎么睡死，朦朦胧胧的，睁眼发现邱泽天在晾他俩的衣服，心头一暖，连忙爬起来上前帮忙。
“起这么早，还把衣服洗了。”
“家里没洗衣机。”邱泽天推开他，“你刷牙去吧，我等等带你过早。”
冰冷的井水刺骨，张邵搓把脸，在寒冷的早秋里打了个喷嚏。邱泽天忙扭头，走上前不安地询问是不是感冒了，摸着他额头，满脸心疼焦急。
“没有，哪里那么容易病。”张邵拿下他手，露出笑容，“泽天，我没事，别这么操心我。”
“还不是你平时看着虚。”
张邵挑眉，“我虚？我还虚？我最高记录一晚上七次，我这还虚？”
邱泽天笑得合不拢嘴，拍拍他胸口又去晾衣服。张邵心情非常不爽，不依不饶走过去诘问，邱泽天打哈哈附和：“行行，我虚我虚。”
“我操，你看着我说……”张邵掰过他脸，“你老公到底虚不虚。”
“不虚不虚。”
邱泽天眼里带笑，一脸宠溺，整张脸写着“服了你了”“应付一下得了”的样子，张邵更难受了，掐过他下巴咬了一口他嘴，示威道：“等着回去吧，干死你。”
“算了吧，每次都是你先睡。”
“……”
邱泽天擦擦嘴，补了一刀：“干得死我再说呗，也不知道上次是谁求我别做了。”
“……”
“不说话我可默认是你了呀。”邱泽天说完叉腰，笑意盎然。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性欲太强了？”张邵哭笑不得抱过他腰，如其所愿道：“老婆，我想做爱。”
“回周县做。”
“想在家里大客厅里做。”
“你够变态啊。”
“还有更变态的呢。”
邱泽天眯眼搓他手臂，“讲讲。”
“在我哥房里做。”张邵掰手指数起来，“爸妈主卧有镜子，还有家里厨房，院子里，隔壁花园，顶楼天台，然后想试试……”
邱泽天捂住他嘴，凑过去轻咬他耳朵，声音沙哑：“光嘴上说有什么用。等你爸妈下次旅游出差，偷着全试一遍。深哥房间就算了，我没那么缺德。”
张邵心情极佳笑了笑，心神荡漾，直起腰狠狠亲口他脸蛋，“宝宝真棒。”
邱泽天借了台摩托车，老式125特别沉，机身老化严重，他试车的时候踩档让张邵有种身处八九十年代的错觉，邱泽天叼烟跟个小混混似的，张邵站一旁特别想笑。
“上来呀。”
张邵诶了声跨上车，自然而然搂住他腰，“我想吃饺子。”
“买。”
“镇上有奶茶吗。”
“不知道，遇到就买。”
张邵迎着冷风，“嘶，早上真冷……”
“你躲我后面。”邱泽天单手开车，另一手臂弯后面拍拍他脸，“等等，你是不是傻啊，大早上坐车也不穿件外套，下来下来，我把外套给你穿。”
十几分钟车程结束，邱泽天把车停好，转身看着张邵——他头发凌乱，套着略微宽松的运动外套，拉链到顶，插兜吸鼻子，一副傻乎乎、懵愣愣的样子。
邱泽天挂着笑，牵他手臂往街头走，“吹懵了？”
“肖绸的那台铃木都没这快。”
“他还有机车啊……”邱泽天蹙眉不悦：“你什么时候还坐他车后啊？”
“时齐开的。”
邱泽天沉默一会儿，哦了一声，话题结束，便没下文了。
这条街杂乱无章，早上赶集的人多，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到处都是吵闹的吆喝声。张邵新奇地张望，给邱泽天领到一家地段偏僻的小馆子。早上忙起来到处都蒸笼的雾气，店老板埋没在白雾里，忙手忙脚喊道：“吃什么？坐里面，有位置。”
“王叔。”
男人用大手挥开白雾，愣了半天，大声笑道：“哎哟，是你小子，长这么高了！我认不出来了！”
邱泽天噙一抹淡笑，掏烟直递，对方也顺其自然接到嘴边，两人一言一语跟朋友似的，张邵坐在黏糊糊油腻腻的桌子边，拿纸巾一个劲的擦。
他俩对坐吃早餐，张邵原本没什么胃口，但这饺子比想象中的好吃。味香肉多，皮薄馅嫩，汤汁看着清淡，喝嘴里浓郁香醇，邱泽天还让叔给他多舀了勺猪油，雪白的乳块融化，张邵吃完饺子还喝了半碗汤。
这是邱泽天第一见张邵这么能吃东西。平时见他细嚼慢咽，动不动就伸两筷子停手了，这碗饺子大概是真合胃口吧。
“下次再带你来。”
张邵笑了笑，“好。”
走出店男人还在对邱泽天招手，热情招呼下次再来，张邵看着邱泽天模样老成地点头示意，嘴里一堆“生意兴隆”“发财发财”，忍不住笑着吐槽：“你还是乡里的风流人物啊。”
“那当然了，谁见我不喊一声泽哥。”
“有点非。”
“什么非？”
张邵笑着说非主流的非。
“我本来就是啊，谁让我山里出来的呢。”邱泽天勾唇也不反驳：“当人说人话，当鬼说鬼话，我就挺适应环境的。你现在带我去吃西餐我也能装出熟练呢。人生在世就是靠嘴巴吃饭，再说，我本来就不是什么潮流的人物。”
“你什么样子都可爱。”
邱泽天瞥了他一眼，俯身过去，“没你可爱。你刚刚吃饺子的时候头发有一撮立起来了，你吃一个就抖一下，特别可爱。”
张邵闻言摸了摸脑袋，可能是坐摩托车吹的，他虎牙笑出来，“真的假的。”
“真的，我都看硬了。”
张邵瞥向他胯，笑容更灿烂了，“真的假的？”
“你摸一下看看。”
“这大街上的……”
张邵环顾四周人群，偷偷摸摸、蹑手蹑脚凑过去想捏一捏，邱泽天伸手拦住他大笑，“哈哈，你来真的啊。”
两人在街上打打闹闹，买了些日用品和零食，张邵心情彻底好了，回去时搂住他腰还哼歌，没了一点儿昨天的疲倦和慌张。
回到村子里邱泽天还了车，世故人情他拿捏得恰到好处，还给摩托车加满了油。看着他又与人家大人推辞客套聊天，张邵心里感慨万千，这哪里是十九岁的样子，三十九岁才差不多。
邱泽天回头冲他笑，又领张邵在村里闲逛，路过几座山，他还指给张邵看，称它们都是小时候自己最喜欢爬的地方，夜里群星璀璨，萦绕头顶，好像伸手就能触碰月亮。
邱泽天说着说着就讪笑了，他笑自己小时候傻，总觉得自己是世界里的主角，要受苦受难，然后会遇到高人指点，从无到有，拯救世界。所以他一直在等。
等到生活支离破碎，等到家破人亡，等到孤身一人。
他说自己真蠢，活在山里的人，能走出去都是幸运了，还奢求渡劫，拯救自己都难，怎么会想着拯救世界。
“谁小时候的梦想肯定不是赚钱……”邱泽天摸了摸鼻子，“我啊，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成了小时候最讨厌的人。圆滑世故，满肚子城府，又精又小气。”
张邵默默听着，贴靠着他走，心境非常复杂。他在邱泽天身上看到很多品质和生活，无论这些是不是“善”都不重要了。他见到了从前绝不会接触的人生，这何尝不是一种宽阔眼界。
眼睛可以向上看，偶尔也要向下看。
这个世界不是只有奢靡和挥霍无度的上流，还有如此破败艰难的底层生活。张邵为之动容，在乡间小道上牵起了他的手，聆听着邱泽天的苦诉，暗暗发誓未来一定要好好珍惜他。
“怎么不说话？”
“还想听你的以前。”
“我以前就是个烂混混。”
“我知道，时齐也是。”
“他跟我完全不一样。”邱泽天望着天空，忽然一本正经地说：“我一直谢谢他，很多方面。没有他我也不能认识你。你是天上的云，我是地里的泥，他好像是是一场雨，我们在不知不觉中接触……”
“怎么还读出诗了？”
“我没跟你开玩笑。”邱泽天看着他眼睛，晌午的太阳高照，还帮张邵戴好外套帽子遮阳，温柔地说：“走会儿回家。”
“嗯。”张邵点头，亲了亲他唇，“你刚刚说谁家有橘子？我想去摘几个。”
两人在乡里游玩了整天，可惜上山的路程太陡，张邵跟着邱泽天爬走了一小截，嫌累不想去了。
邱泽天哄完又撒娇，张邵遭不住，鼓足干劲往上跑，邱泽天望着他背影失笑，觉得这人真的光爱听好的，跟个傻地主似的。
山里幽静，下午这个点基本没人，头顶总是传来清脆悦耳的鸟叫，邱泽天把张邵带到一处有溪水的地方，潺潺流淌，但小河窄而浅，像是一处雨后的洼地。
“这儿怎么还有小溪呢……”
“不知道，有时候旱就没有。”
张邵如释重负坐在大石头上，累得气喘吁吁，邱泽天坐他身旁帮忙擦汗。两人依偎在一起许久没有语言，张邵牵住他手，紧紧握住，努力克制自己疲劳的情绪。
后来，邱泽天抱住他腰，软软绵绵地蹭了蹭，汲取张邵身上淡淡的汗味和体香。他没想到有天能带喜欢的人来童年的“基地”，更没想到对方会愿意，同样乐此不疲。
他直起腰吻张邵的脸，耳边的溪水声音依旧，两人沦为接吻，邱泽天舌头钻进他口腔，张邵闭眼扣住他后脑勺。在荒郊、在野外，头顶的天空飞过一排飞鸟，它们盯着林中密不可分的两人，好像观摩世间给情爱相绑的雕塑。
爱缠绵，情悱恻，这些回忆将烙印在他们彼此的青春岁月。
邱泽天知道感情走到这步不容易。两人相知相识相爱相守的日子里，每一刻都是如此珍贵，一路上跌跌撞撞、兜兜转转又回到故乡，他时常会问自己，然后呢？
然后痛彻心扉，然后泪眼模糊，然后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