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邵连着三天没有上班，却真把空调买了，一切交给安装师傅。
曹威瞠目结舌不知真相，看到俩师傅搬来空调，不由分说进店张罗打管接外机，忙里忙外的弄，才知道这东西是张邵安排的。
广西父子惊讶不已，邱泽天倒是意料之中，若是要说有什么没想到，大概是张邵因为这几句话，居然气到翘班不上了。
今天何婷给他发信息，说自己弟弟六点左右下飞机，到时候要不要一起去接人。邱泽天欣然答应，将手机揣兜里，不免有些惴惴难安。这股恐惧情绪就像面对店内父子，自己再怎么融入，终究是外人。
对方好不好相处呢？
万一是个不好说话的人呢？
空调十一点之前弄好了，他走进去就撞见曹文杰雀跃欢呼，手舞足蹈给曹威解释来龙去脉。中年男人抽着烟，抬起一双深邃带着审判意味的眼睛，淡淡问：“那个后生仔是你的谁啊。”
“你老板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他跟你同个地方。”曹威在吞云吐雾，啧声不悦，“明天让他拆了，无缘无故受什么情，欠他后生仔的干嘛。”
曹文杰哦了声耷拉脑袋。
邱泽天蹙眉骂道：“废什么话，不想要刚刚怎么不说，这装都装好了。”
三人争论几番，曹威唉声叹气决定把空调钱还给张邵，即使对方翘班，他既没责怪也没多问，更不知道这后生仔是不是不愿意干了，再度问邱泽天道：“你们住一块吗？他这几天怎么没来呢。”
邱泽天不耐烦，“别问我。”
“老爸，别管我们大师傅了。”
三人吵吵闹闹之时驶来一辆拖车，对方似乎是曹威老友，互递烟开始喋喋不休站太阳底下交谈。邱泽天眯眼望着湛蓝且一贫如洗的天空，沉默抽着烟，心事重重的模样。
邱泽天站在何婷身旁，插兜百无聊赖望着人群，心里既无期待也无高兴。
他仍然不喜欢跟同龄人交往。心想要是对方流露出一丁点不悦之情，哪怕是蛛丝马迹，邱泽天都会不去何婷家吃饭了，觉得打扰他们姐弟俩。
正如此想着，身旁何婷吆喝喊了一声，扯邱泽天胳膊指远处拿行李箱穿T恤衫的大男孩，乐道：“那个就是我弟弟。”说完便挥手走上前迎接。
邱泽天顺势打量一番，弟弟比何婷高大半个头，皮肤同样白皙，模样和姐姐某些地方都相似，模样俊俏斯斯文文。笑起来有个耀眼的酒窝，眼睛明亮动人，利索干净，规规矩矩好学生的模样。
何婷含笑捏着弟弟两手臂，两人交谈笑起来一模一样，任谁看都知道是亲的。邱泽天慢吞吞走过去，何婷立马诶了一声，招呼着互相介绍：“这我跟你老提的，天天，邱泽天，比你大几个月。喊天天哥。”
男孩眨巴眼，腼腆拘谨道：“天天哥。”
邱泽天勾唇点头，何婷便指向弟弟，“我弟弟叫何羽哲，羽毛的羽、哲学的哲，你跟我一起喊他小名毛毛就行了。”
“姐！”何羽哲皱眉不悦看了下何婷，眼睛瞟了眼好整以暇的邱泽天，别扭到脸蛋逐渐变成藕粉色，小声埋怨：“别喊我这个。”
邱泽天落落大方伸出手，“羽哲，东西给我吧，我们出去打个车。”
“不用，东西不多。我自己……”何羽哲推辞中一眼就看到了他手腕上的疤痕，声音越来越小。
邱泽天不由分说直接拿过男孩手里箱子，掂量掂量搬起下台阶，无言走在前头。他俩刚刚面对面站着才分出高矮，邱泽天比何羽哲高出一点儿，而且看上去结实不少，可能是衬得大学生文弱，所以他上来就抢了重活。
何婷欣慰指邱泽天背影，夸他人好听话，何羽哲思忖片刻点头，似调侃又真心，“他长得，好帅啊。”
聚拢闲谈几句客套话，邱泽天言简意骇为何羽哲接风洗尘，他安排的明明白白：拦车回家，先放行李，请客吃饭。
姐弟俩都跟着邱泽天走，落座在一家生意不错的烧烤摊，氛围祥和，都挺高兴的喝起了酒，聊天慢慢熟络。
邱泽天目前对何羽哲印象不错，他嫌曹文杰太过咋咋唬唬很烦人，但眼前这大学生斯文随和，说话又不扭扭捏捏、装逼卖傻，长得也利索干净。不知道是不是多虑敏感，邱泽天总觉得对方老是盯着自己，眼神还有种说不清的古怪。
一顿饭相识相知，何婷张罗着明天带弟弟去报驾校，就在家里帮忙做做饭、练车、学习就好，她顺带问邱泽天要不要一起去报了。
邱泽天灌了口酒，回忆起自己半途而废丢掉的驾校课程，顺带还想到张邵之前那些所作所为，曾经是心如刀绞，现在只有满腔讽刺和怨恨。
“学，我跟羽哲一起吧。”邱泽天面无表情地说：“拿了驾照，我想年底之前刚好弄台二手车，到时候去哪里也方便。”
“你想买车吗？”何婷有些意外。
“嗯，几万块还是有的，花了就花了。”邱泽天漫不经心地讲完，拍拍两腿站起身，径直走向店内结账，他那模样像个涉世多年的大人，背影落寞而高大。
何羽哲第一次见这样的同龄人。结合姐姐曾经的描述，对邱泽天有几分敬佩也有几分崇拜，更多的是好感。
“天天哥？”
邱泽天付完钱转身，挑眉：“怎么？”
“没事，你烟落桌子上了。”
邱泽天接过顺势含了一根，举起示意，何羽哲摆摆手称自己不抽烟，默默注视着少年微弓腰，拢手心，点火，吐烟圈。
“看什么？到底抽不抽。”邱泽天莫名其妙地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何羽哲尴尬地笑了笑，移开视线，在心里重复感慨了一遍：好帅。
夜已深，三人在楼层分别后，邱泽天哼着歌慢慢悠悠往五楼走。刚迈腿上走廊，就看见自己门口蹲坐着一道熟悉的身影，歪着脑袋，不知道是晕了还是睡了。
最好别是死了。
邱泽天登时阴沉着脸，暗骂这个阴魂不散的男人脑子里到底装着什么，是不是有毛病。他径直上前，发现对方同样酒气熏天，毫不犹豫踢一脚，“滚，别死我这里。”
“泽……”
邱泽天直接无视他，都不愿意跟他多说一句话。
张邵踉踉跄跄撑起身子，“我是来跟你道别的。”
邱泽天插钥匙的手一顿，心一沉，随即应道：“嗯，慢走不送。”
“我哥过两天会来，时齐也会过来……”张邵想问他去哪里喝酒了，卡壳片刻，忽然不顾一切从后搂住朝思暮想的人，哑声道：“我不在乎你喜欢他，泽天，我想清楚了。我不在乎。你跟我说话好不好，时齐很快就会过来。”
邱泽天彻底无语了，“你他妈……你能不能别再外面丢我的脸了！”
“只要是你喜欢……”张邵紧紧箍住他，贪婪蹭着他炙热的后背，“没关系，只要是你喜欢。”
“你装忽冷忽热也他妈装像点啊，才几天又来这套？到底有完没完！以为喝了酒就能为所欲为是吗？”邱泽天推来他怒不可遏：“你能不能别在这样神经兮兮？你让他们都滚，你也滚！”
张邵声音有些哽咽：“我都认错了，为什么说这些话伤我，说这些难听的话赶我走……你明明还喜欢我……不要意气用事伤我心了，我真的撑不住了……我昨天做梦都梦见你说你不爱我，只是为了我的钱……”
“别装可怜，回去过你的少爷日子吧。”邱泽天胸口起伏，眼眶逐渐红润，他不愿意这样、不想这样、但他却一直这样。他想让张邵体验自己生不如死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滋味，想让张邵也体验爱而不得的感受。
可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真正报复的快感，只有心累，无法言喻的疲劳，他现在只是奢求张邵别在眼前这样晃悠。
“可是我不想走，我想给你过生日，我想……”张邵用手掌捂住痛苦而扭曲的脸，声音凄凉而哀伤，“我想跟你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这四个字回荡在邱泽天耳畔，令其脑子嗡嗡作响。
邱泽天噎了一秒，喉结滚动，艰涩道：“你喝醉了。”
这些天张邵的穷追不舍和转变态度是令邱泽天感动的，他越是想忘记，每天夜里总是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梦。譬如两人以前恩爱的日子、在周县飙车接吻、在深夜聊电影谈情爱，可是这些梦在最后无一例外都是回到那天，他亲眼目睹张邵抱着别人吻别人，毫不留情把他抛弃。
张邵贴上去，轻轻摸了摸邱泽天的脸。
感受到手心的热度，胸腔酝酿着的愤怒与恨意降下不少，他想隔开对方，可是张邵又一把搂住他腰，“泽天……宝宝，我好想你……我们和好吧，不要吵架了，宝宝……”
邱泽天直愣愣望着楼顶潮湿的地方，双目迷离、醉眼朦胧，梦里张邵都会吻他，所以他快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耷拉的手微微抬起，差点点就要触碰到张邵的脊背。
“天天哥？”
一声呼唤，回神邱泽天猛地用力推开张邵，望向走廊尽头惊愕万分的何羽哲，他酒瞬间清醒了，表情有些尴尬。
何羽哲提着半边西瓜，犹豫片刻还是走近，目光落在醉态之人身上，“天天哥，这你朋友吗？姐姐让我给你送来，我……”
他说完，俩男人都不吭声，张邵用一双审视且犀利的眼神把何羽哲从头看到尾，警钟作响，好在他还能保持一定距离与清醒。
“他住对面。”邱泽天别过脸，吸口气不知道在对谁解释：“我没有朋友。”
张邵把陌生男人看穿后又直勾勾盯起邱泽天的脸庞，如鲠在喉，半晌，开口就质问这人是谁。
“与你无关。”
张邵做了个吞咽动作，突然敌意望向何羽哲，颔首出言不逊：“放下东西，滚，我要跟泽天谈事。”
何羽哲眨巴眼，一动不动看着他。
邱泽天瞪向他，“操，该滚的是你。”说完便拉过何羽哲的手臂，接过他手里东西，动作滞了滞，二话不说又想将人直接带进屋内，却给身后张邵死死抠住门边。
“松手！”
“他凭什么进你屋。”
“关你屁事！”
张邵忽然大吼道：“不可以！”说完伸手欲要抓人胳膊，“操，凭什么让他进去！”
“你他妈失心疯了！”邱泽天吓一跳，手臂下意识护拦着何羽哲，生怕这人发酒疯动手似的，“喝傻逼你了！滚啊！”
张邵恶劣到极致，不顾形象直接拽何羽哲手臂，邱泽天瞠目欲裂这酒疯子上头居然还动手伤害无辜的人，连忙出手相救。
何羽哲两人推搡的强势动作之下，只能以奇怪的姿势弓在邱泽天怀里。他手里还有半边同样蒙圈的西瓜，男孩懵逼状态下面红耳赤，“等等……怎么回事……”
最终，邱泽天在张邵极其委屈之下把何羽哲领进了屋子，关门那一霎那，他看到了张邵脸上的惶恐、恼怒和无助。
他想，他真的已经疯了。
邱泽天对张邵产生了恐惧，因为他早料想到自己对他狠不下心，所以张邵接二连三的求饶、求和、求原谅，自己迟早会动摇。
到底该怎么办。
此刻何羽哲捋了口气，环顾着狭窄的房间，抬眸望向凝重神色的邱泽天，小心翼翼地问：“天天哥，那是你男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