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齐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因为什么联系上的，讲完这些高中破事，颇为无语问：“这也不清楚那也不知道，你们谈什么恋爱？”
“暴力买卖，跟黑社会搭边，他们做这些难道不算非法行为吗……”张邵难以置信：“你说的，是我认识的邱泽天吗？”
“严重错误顶多记过，中间差价嘛，只有邱泽天被开除了，我也是后面才知道的。你两年不在……”秦时齐尴尬捏耳垂，“我本来没跟他玩了，他就一直缠着我，还帮我把宿舍的事全安排好了。他本事挺大的，刘嘉豪那伙人都怕他。”
张邵脸也黑了，心也静了，完全抑制不住内心的戾气和暴躁。他试图闭眼消化这些庞大的信息量，但仍然气得发抖。
他是想了解邱泽天的过去，结果现实给他当头一棒，这人以前只有黑，没有白，简直是个无恶不作的坏种！
他失望透顶，毫无征兆重拳捶在车窗上，巨大声响把秦时齐吓得不轻。
“你怎么这么激动？”
“这就是犯法！我对象是个人渣，你还问我为什么这么激动？”张邵气喘吁吁，怒骂：“妈的，这种人你也跟他做朋友？你也不提醒我！”
“这都过去那么久了！”秦时齐眉头一皱，“他不是在改正吗？而且他以前对我很好啊！一码归一码，每个人都有好一面和坏一面吧，我总不能……”
张邵深呼吸，抿紧嘴沉寂半分钟，陡然将手腕上的黑结绳粗鲁扯下来，毫不犹豫扔到窗外。
“邵邵！”秦时齐双目圆睁，趴出窗口张望，不知道他扔了啥，“你这是干嘛！”
张邵恢复平静后一脸淡定，默默凝视前方，良久，他颔首寡淡：“我要分手。”
邱泽天很想张邵。
那天晚上发脾气的时候，其实是心里有些委屈，毕竟当时张邵推了他，扶起余逸风，还让自己道歉。可这确实是自己的问题，他现在只害怕张邵知道这件事，都有些不敢见人家。
修理厂忙忙碌碌，他心神不定，几次三番想给人打个电话，或是期待下班时看到路边那辆熟悉的白色宝马。
在这左思右想的时候，手机突然叮了一下，他疑惑又有丝兴奋地看信息，脸色瞬间苍白。
邱泽天被张邵甩了。
他愣在原地盯着这条简单明了的信息，以为自己看错了，良久之后才意识到张邵是认真的，因为对方把他所有的联系方式全都拉黑了。
对于第一次恋爱且沉溺其中的他而言，这无疑是晴天霹雳，他当天直接旷班找去了张邵的学校。
这个地方邱泽天都没来过，他下车之后瞥了眼高耸挺拔的校门，犹豫不决还是走了进去。
他现在才反应过来，自己甚至不知道张邵在那栋楼，学什么专业，在哪个新校区，自顾自地走在诺大的校园里，最后垂头丧气坐在无人的长椅上。
他害怕。就算见到张邵也不能在学校里撒泼，这种丢人的事他实在做不出来，所以碰见了又怎么样呢？就因为打了余逸风，张邵嫌弃他、讨厌他、不要他了吗？
邱泽天委屈巴巴地咬唇，插兜瘫坐在长椅上哽咽，他不停吸鼻子，抽出手擦眼泪，无助的时刻他都是这样渡过：一个人坐着，发呆，抽烟，哭泣，把伤痛咽了，擦泪，整顿，恢复平静。
他似乎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
一个人的时候很难歇斯底里。
休息片刻后，他掏出手机拨号给秦时齐，焦灼不安接通后，只敢弱弱地说：“齐哥，他不要我了……”
“在哪儿？”
“张邵不要我了……”
“我他妈问你人在哪儿？”
“他学校里，旁边有个湖。”
“妈的，等会。”
邱泽天见秦时齐挂了电话，心情沉重复杂，他总觉得事情哪里不对劲，可是就这样分手，他绝对不可能答应。
明明张邵也喜欢他，为什么这段感情就是如此脆弱，跌跌撞撞如此坎坷呢，就不能两个人好好生活在一起吗？
难道是余逸风把这件事，跟张邵说了？
邱泽天想到这里又红了眼眶，他对爱执着单一，如同病态。他根本不敢想象没有张邵的生活自己该怎么办。
以前秦时齐对他好，但也控制不住暴躁脾气总骂他揍他，后来一年多没搭理他，邱泽天都能默默承受着爱他三年，对他抑制不住心动和爱意。而他眼里那些秦时齐所谓的“好”，只不过是一些友情之间的照顾。
像张邵这样直白的疼爱，他根本招架不住。他们同床共枕，亲密接触，生活相依，张邵对他重话都说得少，平日里还是邱泽天发脾气居多。
他就没怎么被人温柔地对待过，禁不住这样的体贴，沦陷就溺死了，自己还主动把退路给封上。他是毫无保留地爱着张邵，忠诚无二心，毕竟邱泽天脑子里只装一个人。
看到分手两个字，他心咯噔一下，想着哄哄对方就好，结果张邵都不给他这个机会。他现在只想见到他人，撒撒娇流两滴泪，说不定对方就会心软。
等得邱泽天都快等睡着了，秦时齐从远处跑来喊了声。
邱泽天恹恹唤道：“齐哥。”
“今天怎么不上班？”
邱泽天抿嘴垂目，有气无力说没心思去。
“你这……”秦时齐跑过来叉着腰喘息，斟酌片刻开口：“他说明白了？今天说的？”
邱泽天抬起头目光深邃，“他在哪儿？”
“他、他说不想见你……”秦时齐大剌剌坐他身边，笨拙安慰：“邵邵就这样性格，说不定过几天就好了……也许……”
“也许什么？”
“也许过几天你就不难过了呢。”秦时齐瞥了眼邱泽天，闷闷嘟囔，“说不定你两三天就能忘记呢？本来你们就不合适。”
“什么叫两三天忘掉？！为什么我们不适合？”邱泽天直起腰板，语气不悦：“那他跟谁合适？”
“你他妈冲我发什么脾气！”
“我没有……”邱泽天软下声音，苦笑道：“齐哥，我就想见见他。我喜欢他。”
秦时齐撑着脑袋唉声叹气，突然别扭说出实情，“他不知道你高中的那些破事，现在都……”
邱泽天脸色更难看了，噌地站起冷声质问：“他在哪？”
秦时齐心里也不好受，尴尬拍他胳膊，“泽天，这些事儿我以为他知道……”
邱泽天心中有怒，却硬生生强制自己冷静下来，他没理由对秦时齐发火。他也想过有天暴露，张邵会生气、会瞧不起他、会斥责他、会不理解，但他的想象中的结局，从来不是两人为此分开。
他不会放张邵走。
邱泽天脑子一系列思索，深呼吸后面无表情道：“齐哥，我有在改变吗？”
秦时齐垂目，闷闷点头。
“我不会答应分手的。”邱泽天颔首语气阴沉，“不可能。”
秦时齐瞥了他一眼，神情复杂。
“我今天跟你说实话。”邱泽天忽然耷拉下脑袋，“我高中的时候那么拼命赚钱，都是为了给我爸还债。他吸毒，欠了不少钱。我爸妈很早就离了，没离之前……我妈总想着把我卖了。”
寥寥几句，可信息量巨大，秦时齐震撼到哑声，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爸欠、欠了多少钱啊。”
“十万。”
“他妈十万？等等，你妈还要卖你？”秦时齐三观炸裂，瞪眼道：“真的假的？”
“我妈可能精神有点不正常……”邱泽天眼眶湿润，“我怕她，我从小就怕她。说不定我就因为这个才会喜欢上男的……”他又觉得自己这样太软弱无能，吸吸鼻子强装镇定，“我不恨我爸，这些债，反正都还了。他坐牢是天经地义，我无怨言。我受过处罚了，我现在问心无愧。”
秦时齐猛地站起来，来回踱步，摸索着浑身上下，忘了自己没烟，邱泽天慢慢吞吞从兜里掏给他。
秦时齐边点边懊悔痛骂：“你他妈以前怎么不说啊！老子不是你朋友吗！这他妈都是什么啊！”
“我告诉谁，都不会告诉你。”
因为邱泽天当时喜欢他。这些丑恶的现实，破败不堪的家庭，残缺不全的记忆，悲哀无助的痛苦，他绝对不愿意给心爱的人发现自己如此不堪的一面。掀起这层遮羞布的可以是任何人，唯独不能是自己喜欢的人。
“为什么啊！”秦时齐毛毛躁躁，仍然在左右来回踱步，叉腰叹气，欲言又止，张嘴想说点什么，最终只能闭上满脸无奈。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秦时齐立马扭开双眼，随后愤愤转身，冲着不知道什么地方乱骂：“真他妈，离谱啊，我们那时候才多大啊，哪里弄得出十万……我他妈怎么就没发现……”
邱泽天盯着他宽阔高大的身躯，没头没脑的说：“你回去多留意一下秦海。”
秦时齐身影一滞，狐疑地转身，“你是不是知道他在查什么。”
“王凯杰欺负张邵这事，我不会这么容易放过他们的。”邱泽天表情冷淡，“这几年周县公安局力度这么大，查封那么多地方，好像是因为一个记者。秦海跟他是朋友，你应该认识，姓江。你弟弟利用学生身份查毒查了三年。他当初跟我打架的时候我就发现不对劲了，为什么会提前报警通知，原来是在参与这种事。他年纪小，胆子比我更大，年三十玩烟花的时候，他找我谈这事，我故意偷偷透露了王凯杰他们的生意，恐怕再过一阵子就会查封他们。”
所以邱泽天再次利用别人的手，“捅”了自己厌恶的人刀子。甚至在后来他还谈笑风生面对几人，其实早就知道他们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他城府确实深。
秦时齐烟掉地上，“他……”
“他还亲口承认，他喜欢你。”邱泽天哭笑不得，“你俩在互相暗恋呢。”
秦时齐脸色凝重，转身沉道：“不是暗恋，我知道……他也知道。”
邱泽天恍惚望着他背影，聪明伶俐的他瞬间就明白了。以他们俩的身份，才是真正的不合适。